何崇朝前方密不透風(fēng)的人墻望了望，“好，綃兒，我在前面開路，你跟上我，讓阿巖殿后。”

    柳綃抬眼，他后背寬闊，又有力氣，確實能在擁擠的人縫中開出條路來。

    “夫君，那你仔細(xì)別撞了人?！绷嬍种竸恿藙?，想去扯他的衣袖，又縮了回去。

    “跟我來?！焙纬缋鹚氖郑瑥街蓖巳豪镢@。

    費了一番功夫，三人才將將靠近那條通往神殿的石板路，然而面前依然有三層人。

    “夫君，就到這里吧。”她生得比尋常女子高一些，即便隔著人墻，也能看到路面，更別說路上的人了。

    “讓開！都往后面去！站好了！”人群最前面的官兵沒好氣地低喝道，“王爺和柳大人來了！別在這礙眼惹事！”

    前面的人小聲抱怨著，不情不愿地后退了幾寸地，也不知道是誰冒失，一腳踩在了柳綃的荷葉繡鞋上，疼得柳綃歪了歪身子，淚水霎時就涌出了眼眶。

    “大嫂你怎么了?”

    “綃兒？“何崇轉(zhuǎn)頭一看，柳綃臉上兩行清淚滾落。

    路上，前呼后擁的楚必正昂首闊步地走過，右邊是淡妝宜人的離霧，左邊是點頭哈腰的柳至圖。

    “我大瑯朝歷來重視春祭，此次鄙縣有王爺大駕光臨，實在……”柳至圖一本正經(jīng)地恭維著，忽然話說到一半，頓了一下。

    對面人群中，那是……柳綃？見到他太激動，哭了么？柳至圖緊鎖眉頭。

    “柳大人？”楚必見他看向右側(cè)人群，便也跟著瞥了一眼。

    不過是些低賤的平民百姓，竟也讓柳至圖走神，楚必收回目光。

    “咳咳……王爺能來鄙縣，親自參加春祭典禮，實在是本縣百姓之福??！”柳至圖重重咳嗽兩聲，垂下眼，甚是恭敬。

    她來這里是為了見自己？還不如不見，害他差點出丑。柳至圖眼角余光往那邊瞟了瞟，那處盡是男人的身影。

    算她識相，知道離開，沒在此時與他相認(rèn)，柳至圖打起精神，隨著楚必來到神殿門前。

    人群中，何崇扶著柳綃，低聲安慰，拿帕子給她沾了沾眼角。

    何巖站在她另一側(cè)，他們兄弟身量頗高，在柳至圖看過來之后，他便不著痕跡地往前挪了一小步，給她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

    “綃兒，好些了么，要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坐坐？”

    “夫君，我方才見到父親了?！蹦茄凵裰杏幸凰驳捏@訝，而后變得冷淡，這就是她的父親。

    柳綃心中一陣絞痛，看來，她確實是個多余的人。

    “既然大嫂人已經(jīng)見了，那我們不妨去開闊處歇息下，現(xiàn)在人多，晚點去拜神，也是可以的。”

    石板路上的人影已經(jīng)停在大殿門前，似乎在說著什么，他們離得遠(yuǎn)，聽不到一星半點。

    “走吧。”

    人群如潮水般往大殿方向聚集，都等著貴人祭神結(jié)束后，去蹭蹭貴氣，搶個先，好一表對神靈的敬畏之心，保佑他們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

    殿門處，柳至圖捧著一頁紙，神情嚴(yán)肅地通讀了全文。

    “現(xiàn)在有請神侍燃起香爐，繼王之言，必會在這神火中上達天聽?！绷翀D話音剛落，殿中一簇火苗高高竄起，一個穿著稻黃衣裳，臉上有道疤的老人候在一旁。

    “王爺，請入殿?！?/br>
    楚必點頭，轉(zhuǎn)身踏進殿中，眼見著隨后而來的柳至圖跨步上前，把他隨便寫了幾句言辭的紙，輕手放進香爐。瞬間，那頁紙被火焰吞沒，一道明黃亮起，轉(zhuǎn)而消失在香爐中。

    楚必瞇了瞇眼，對離霧道：“霧兒，去上香?！?/br>
    “王爺，這、這怕是于理不合。”柳至圖一聽，急了，本該是繼王親自上香之后，才輪到其他人，但他讓一個女流之輩率先上香算什么事？再說，據(jù)他所知，這個女人出身還不干凈。

    這不是有瀆神明威嚴(yán)嗎？

    “無妨，霧兒去?！币婋x霧投來詢問的目光，楚必答道。

    如此這般，柳至圖閉了嘴，但一直盯著上香的離霧，就怕她一個不小心，出什么差錯。

    身子綽約，柳腰輕擺，面容姣好，他正端詳著，突然覺得古怪，這女子，看上去有那么五分像柳綃。

    柳至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瞥見楚必面色不善地盯著他，忙看向別處。

    離霧上了香，又接過一旁老神侍端來的酒碗，把酒灑在神像右側(cè)的大酒甕里。

    “神明體恤，眾民安順。”老神侍緩緩道了句。

    等離霧退回來，柳至圖也帶著一眾家人上前，分外虔誠地行禮上香倒酒，就是二房的女兒柳心珍在走路時，不知被什么絆了下，歪倒在楚必身上，好一通忙亂。

    祭禮結(jié)束，繼王便擁著離霧出了殿門，柳至圖急忙跟上，就是在臨走前，狠狠瞪了哭哭啼啼的柳心珍一眼。

    見貴人走了，平民百姓便一窩蜂涌進殿里，又是上香，又是倒酒，還要獻上供品，幾個年輕神侍在老神侍的指揮下，忙得不可開交。

    見進出神殿的人少了許多，何崇站起身，“綃兒，去拜拜神吧?！?/br>
    柳綃點頭，起身才感覺到，這冷硬的巖石做得久了，硌得人發(fā)疼，他們在這坐了好半天，再不快點，怕是等回家時天都黑了。

    三人進了神殿，柳綃跟著上了香，灑了酒，就見有些婦人從偏殿進進出出。

    “夫君，那邊是做什么的？”

    “帶上這個，綃兒，你進去就知道了。”

    柳綃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何崇湊到她耳邊，“求子的?！?/br>
    柳綃面上一熱，正要打他，想到何巖在旁邊，就放下了手。

    “綃兒，進去把這錦鯉送子的擺件交給神侍，然后許愿，再聽聽誦經(jīng)，就可以了?！?/br>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柳綃訝異。

    “專門找人打聽的?！焙纬绾俸傩Φ?，“好了好了，你快去，我和阿巖在這里等你。”

    柳綃抱著裹在紅布里的擺件，和眾多婦人一樣，踏進了偏殿。

    “這位娘子，上供的話，請到這邊?！笔卦陂T口的年輕神侍伸手一指。

    偏殿左側(cè)，幕簾被挽在柱子上，前來求子的婦人捧著擺件進去，稍后又出來。

    柳綃略一點頭，也跟著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