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雄飛明白了。

    “證件。”他伸手向丈夫索要，拍完照傳送給縣署，繼而鉆進(jìn)?了肇事車內(nèi)探究起來，里里外外翻查一遍，最終發(fā)現(xiàn)駕駛座的?皮套上有抹擦拭過的?血跡，不明顯，得蹲下身看縫隙孔里的?殘留才?能注意到。

    丈夫開始緊張，吞咽著口水，雙目慌不擇路地亂飛。

    馬雄飛漫不經(jīng)心地挪過身看剎車痕跡，又挑眉瞥眼丈夫，而后直徑走?向女人。

    “起來?！?/br>
    丈夫看妻子孤立無?援，忙側(cè)身阻擋，“怎么了警官？你可以?跟我說??！?/br>
    馬雄飛神色咄咄逼人，“警察站著問你話，你坐著答復(fù)警察？”

    妻子仰頭，傻愣愣地看。

    “警官，她身體不舒服的??！?/br>
    馬雄飛黑靴突然鏟向妻子腳踝，妻子嚇得驚叫縮腳，身子失了平衡，整個人向后栽。丈夫慌忙上前攙扶。

    “站起來，站到我面前回答問題，我讓你坐你再坐?！瘪R雄飛臉面陰黑。

    巡邏員上來勸阻，“馬伍長……”

    妻子哆嗦起身，畢恭畢敬。

    馬雄飛盯她裙子下端，“經(jīng)|期什?么時?候來？”

    丈夫和?巡邏員被這話驚住，異口同聲。

    ——“警官，你干什?么？”

    ——“馬伍長！”

    馬雄飛直勾勾盯她臀部，“經(jīng)期什?么時?候來？”

    妻子無?助地看向丈夫。

    “今天幾號？26，每個月月末來?！瘪R雄飛兀的?伸手攥住她裙邊，將她往自己?面前扯，“你應(yīng)該換條黑裙子，可命令下達(dá)得太?倉促，來不及了，我把你裙子染血的?地方剪下來寄給你上司，你說?你上司會怎樣，你會怎樣?！?/br>
    丈夫聽得云里霧里，馬雄飛聲音輕，吞音又重，丈夫很多字詞沒聽清，只?能竭力推開馬雄飛，“我……我開的?。”他抻脖子喊，充滿了真誠地笨拙之氣。

    但妻子眸底的?陰戾溢了出來。

    馬雄飛狗鼻聞得出來，這些長期舔血?dú)⒙镜?人，隔老遠(yuǎn)就能嗅出股腥味。

    布拉特，老邁。

    根本不是相互陣營間的?狗咬狗，而是上面的?巨人試錯了所有的?路，最終優(yōu)化利益，定為和?局收場，繼而轉(zhuǎn)手開始清掃他們這幾個知曉過多秘密的?蝦米。

    那?么，殺他的?人也應(yīng)該同時?在行動。

    馬雄飛的?神色猝然凝固住，腦子竄電般一炸。

    他本來不該去文蒙，若沒有突然事件，每周四晚，他都會定點(diǎn)回家。

    壞了，a棟701室。

    “阿粼?！瘪R雄飛撒腿往車上跑，撲進(jìn)?車內(nèi)，一個急轉(zhuǎn)，瘋似的?踩壓油門，追風(fēng)逐電地離了現(xiàn)場。

    丈夫指著他車后揚(yáng)起的?飛土，“對，對，就這么快，他騎得就這么快！是我開的?車，是我撞得他?！?/br>
    第48章

    *斷八指*

    大流街拐角的?隱蔽處。

    停著輛銀色小車, 5個窗都貼了?暗色的?防曬膜，讓人瞧不清車內(nèi)環(huán)境。hale敞開窗子?，戴著墨鏡, 額頭扎著紗布, 晃眼搖腮地哼著小調(diào)，舉起手機(jī)撥號。

    馬雄飛家, 程愛粼的?電話響起來。

    她站在落地窗前?, 已?將碎爛的?綢緞裙換成了?馬雄飛的?黑t，落霞似火籠著他，她眺著金光粼粼的?市場和人影幢幢的?行客, 老頭老太最熱愛每日閉市前?的?便宜貨。

    “小鈴鐺，”hale嗓音輕快, “不可能再興風(fēng)作?浪了?，也省得我天天跟著他瞎跑, 就剛剛，大流街四角井, 被?撞死了?。”

    “天意還?是人為？”

    “人為。”hale頓了?片刻，似是聽到對面有男人的?嗚咽, “小鈴鐺，你在大猩猩家？有人來殺他，他不在, 你在。所以剛才大猩猩瘋瘋癲癲往家跑?！?/br>
    hale喜歡追著她叫小鈴鐺。

    說鈴鐺漂亮, 聲?兒又脆。prophet質(zhì)疑過，說程愛粼嗓音低低沉沉，好似阿梅, 哪里脆了?？隨即明白了?，是人脆, 鮮嫩嫩，脆生生，手里卻握生死，對照下來，反差本身也是種“脆”態(tài)。

    “他回來了?？”

    “往回走?了?，你要想?玩什么膩?zhàn)?，抓緊了??！?/br>
    如果上輩子?沒有老邁偽造的?舉報(bào)信，督檢組就不會成立，亦不會有針對馬雄飛、王益平和曹衍航的?徹查行動，葛蘭沒有發(fā)揮的?余地，多少會筆下留情，他們死得不至于這么憋屈。

    程愛粼火機(jī)一打，垂頭點(diǎn)煙。

    她右顴骨有大片的?紫棠色淤青，頭發(fā)撩到耳后才顯現(xiàn)出來，鼻孔慵慵懶懶噴出煙霧，兀的?笑起來，原本還?斯斯文文地捂嘴笑，到最后索性酣暢淋漓地大笑。

    她胸膛內(nèi)擠壓的?惡氣濁氣終于有了?宣泄之口，死得可真好，真好。

    天上云舒霞卷，似流光，似錦緞，似美人明眸，程愛粼覺得無限快意。

    她終于明白了?。

    這是個脫離她固有思維的?世界，沒有既定的?劇本，也并非亦步亦趨照搬她的?往生。而是隨著她的?介入衍生出了?諸多岔口，岔口連岔口，路徑生路徑，plan a孵化plan z，最后抵達(dá)她無法預(yù)判的?未知?尾聲?。

    豬向前?拱，雞往后刨。

    程愛粼將煙頭插|進(jìn)盆栽里，各有各的?門?道?，那就邊走?邊瞧。

    男人被?綁|縛在椅上，安置于電視柜前?。

    鼻骨擰斷了?，水龍頭一樣涌著血，臉上斑斕多姿，紅得郁郁蔥蔥。

    程愛粼跟隨馬雄飛三年，流水淙淙見過，濁浪海嘯見過。

    她對這種局面有著天然的?敏銳和熟識，只是彼時的?馬雄飛是下達(dá)滅口命令的?人，而此時此刻，他還?沒有威權(quán)傍身，只得任人宰割。

    “給?你上司打電話，”程愛粼細(xì)思片刻，修改了?措辭，“給?真正能定他生死的?人打電話?！?/br>
    男人拒不配合。

    程愛粼笑了?，“我都打不過，還?想?殺他呢，”一巴掌一巴掌甩著男人面皮，“蒼蠅吹嗩吶，螞蚱斗公雞。”她手掌猛然發(fā)力，“啪嚓”一聲?，猝不及防地拗?jǐn)嗔?男人的?右手食指，“自不量力就是對自己的?失責(zé)?！?/br>
    男人挫著牙關(guān)，悶哼忍痛，整個小臂都在戰(zhàn)抖抖。

    食指被?折斷的?角度很詭異，緊貼手背，支棱著。

    “號碼多少？”程愛粼懶洋洋開腔。

    男人鼻孔炸開，血涌得更飽滿了?，他閉口不言，可眼底泛溢起焦灼不寧。

    程愛粼這段時日毫無耐性可言，等了?兩秒，掰斷他中指。

    她起身笑吟吟去廚房拿酒精和紗布，又舀了?半盆冰塊，冰敷她的?淤青，面不改色用繃帶裹緊小臂的?傷口。

    男人還?是沉默，第三根斷的?是無名指。

    程愛粼在上面看到了?長期佩戴婚戒的?痕跡，有些驚喜，“結(jié)婚啦？”

    一根向左，一根朝右。

    程愛粼索性不再等，不只折了?他掌指的?關(guān)節(jié)，還?掰了?指骨關(guān)節(jié)，一共斷了?8指。

    男人的?兩只手成了?兩朵張揚(yáng)的?骨rou花朵，

    她擺弄著，像是遵循插|花的?藝術(shù)，不斷移動方向和角度。

    那種創(chuàng)巨痛深像是粗糲地磨刀石碾過細(xì)薄肌膚，男人的?眼睛干熬著，大豆般的?淚水失控地流下來，他已?經(jīng)感受不到自己的?雙手，它們沉甸甸像是坨石塊，捶著他整個呼吸道?，疼得心臟漏跳，喘不上氣。

    “我……說說說……”他低頭了?，落敗了?，說出了?手機(jī)號碼。

    “good boy！”程愛粼愛撫他眼睛，笑得嫣然和煦，托起他的?手，“pretty flower， isn’t it.”

    她拿起手機(jī)撥了?過去。

    威榔縣署內(nèi)，蔡署褲兜里響起了?鈴聲?。

    聽到蔡署聲?音時，程愛粼是詫異的?。

    她拿抹布堵住了?男人的?口腔，把?玩著他攜帶的?槍|械，突然出聲?，秉承著成年人的?真摯，開門?見山，“你其實(shí)可以保他，馬雄飛是最衷心的?狗，既能呼來喝去，又能把?事情辦得體面，體面，是現(xiàn)今社?|會的?一種美德?！?/br>
    蔡署倚著縣署辦公室的?窗，看著無影無蹤的?下屬們。

    對方的?聲?音輕緩而jian猾，“你祖父是蔡翼壤，父親是蔡秉道?。你沿襲了?父輩們權(quán)要的?人脈，可很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們跟佛爺和金象的?關(guān)系于你而言，不尷不尬，不遠(yuǎn)不近?！?/br>
    程愛粼玩完槍，開始舞尖|刀，“邱家燕怎么樣，邱氏宗祠里那一個個排位，堆積起了?彭亨金象的?大半資產(chǎn)。她性子?很灑脫，明媚也開朗，還?有鐵腕，你們聊得來?！?/br>
    蔡署扭身看窗外流云縷縷，端著笑，“怎么稱呼？”

    程愛粼不答，“蔡道?坤，你娶邱家燕那一日，邱氏拿掉她名字正中的?“家”字，你與她結(jié)合是真正的?財(cái)權(quán)配置，能得大勢乾坤，你們失過一子?，得了?一女，你把?馬雄飛當(dāng)半個兒子??！?/br>
    “你是個算命的?？”

    “我看人很準(zhǔn)的?，銅鑼灣鵝頸街天橋下，打了?很多年小人?！背虗埕砸槐菊?jīng)，“你喜歡笑，越不開心越是笑，這種偽裝最好拿捏，行事低調(diào)無非是想?擺脫父輩的?光影，為什么要擺脫呢，巨人肩膀上抓東西，能抓禿鷹，地上的?，抓泥鰍，抓魚。借力從來都不是一種順從?！?/br>
    蔡署終于想?起對面的?聲?音是誰。

    她音色低緩沉著，透著陳年風(fēng)霜，是馬雄飛的?女朋友，人長得嬌氣，卻聲?如老媼，叫什么阿粼。

    蔡署不笑了?，“我的?人呢？”

    “在我對面，流了?點(diǎn)血，沒大事。蔡道?坤，你需要有自己的?人，你心里清楚，馬雄飛合適，不然你不會突然叫他去文蒙，讓你自己人撲了?空，順應(yīng)內(nèi)心很重要，得培植隊(duì)伍啊?！?/br>
    “我看你比馬雄飛更合適?！?/br>
    “買一送一，買他送我，買我送他，都一樣，劃算買賣。”

    馬雄飛駕車俯沖進(jìn)車庫時，太陽已?沒入西方，他駑箭離弦地往電梯間里沖。

    一出7層就瞧見地上一串血跡，繞到樓梯間后戛然而止。

    剛要俯身探究，701室傳出了?程愛粼豪放的?歌聲?。

    門?虛掩著，馬雄飛掏|出槍，輕緩地推門?——屋內(nèi)橫倒豎臥，滿眼狼藉，瓷磚上反復(fù)縱橫著泥土拖拽的?痕跡，從玄關(guān)延至客廳；電視大頭朝下趴伏在地，褲|衩高懸在燈罩上，沙發(fā)翻倒，柜子?零落，酒瓶四散，玻璃密密匝匝鋪張一地……

    “阿粼！”馬雄飛看得動魄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