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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潮 [重生] 第9節(jié)

    長久地寂靜,程愛粼躬身立在黝黑中。

    面無表情地等了半晌,突然發(fā)狠一踹。

    “啪”水管猝然脫落,水流井噴而出。

    澆了她一頭一臉,程愛粼穿著胸|罩呆若木雞地僵在衛(wèi)生間,流水潺潺,迅速四散高漲。

    她蹲到地上手腳并用地尋找閥門,笨拙地關(guān)閉,笨拙地接壤水管。

    繼而跪在地上用抹布一遍復(fù)一遍地吸納水流,她捂著骨裂的胸膛,越擦越用力,越擦越起勁,

    最后面容猙獰地將抹布一甩,坐在濕水中笑起來。

    笑不可抑,前仰后合。

    她抓著馬雄飛的套頭衫,將臉埋進(jìn)去深深吸嗅著,依稀還飄著青瓜味道。

    她笑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最后肝膽俱裂地尖叫起來。

    聲音悶在衣服里,隨著氣流涌動,布料起起伏伏。

    為什么笑,為什么叫。

    她參與到了一場滑稽戲里,死去的馬雄飛橫陳在舞臺中央,成了只待宰的雪白羔羊。

    她好恨啊,好恨!

    第9章

    *入贅的男人*

    程愛粼把馬雄飛隨處堆放的衣服都洗了,搬著沉重的衣簍去晾曬。

    公寓的客廳、廚房、書房和陽臺沒隔斷,是個視野寬闊的大開平。

    她看著小山包似的黑漆漆短t,邊撐衣架邊樂。

    程愛粼有提過讓他衣著淺淡一些,不然配合著身型,當(dāng)真是兇神惡煞的洪水猛獸。

    馬雄飛勉為其難,買了兩件深藏色,程愛粼舉在燈下瞇眼瞧了半天,毫無差別。

    她后來購了幾件煙灰款,獻(xiàn)寶式地拿給他,為了不駁面子,馬雄飛勉強穿了兩次。

    他這人就這樣。

    隱于幽暗的時間太長,忘了這世界有明快的色彩和風(fēng)情。

    程愛粼拖地擦桌,整理櫥柜,登高爬下收拾著家用,像個“咕嚕?!鞭D(zhuǎn)悠的陀螺。

    她和馬雄飛是正經(jīng)的師徒關(guān)系,身世的羈絆讓彼此有了親人般的聯(lián)結(jié),僅此而已。

    這家里只有她的一套換洗衣服,不知道被塞到哪里,滿屋子都沒蹤跡。

    程愛粼甚至趴到電視柜里翻尋,一側(cè)臉,復(fù)古實木相框里的笑容明晃晃地入眼,甚是刺目。

    馬雄飛從不照相,這是程愛粼死乞白賴拽著他拍的。

    兩人衣著警服筆挺地站立,不近不遠(yuǎn),一個面無表情,一個巧笑倩兮,她的藻發(fā)蓬松又黑長,風(fēng)一兜,有些絲縷掛上他警服,便讓呆板的身姿瞬間靈動了。

    程愛粼很喜歡,專門裱起來放到電視一側(cè)。

    馬雄飛空余時間愛看球賽,她有私心,想他時時刻刻都能瞥見自己。

    程愛粼用食指摩挲著他的心窩,“馬雄飛,你把我衣服藏哪兒了?”

    燈火絢然,窗簾輕|薄,她不能穿著胸|罩招搖過市,只能套了件馬雄飛的黑t,程愛粼肩骨窄,撐不起來,像罩了件黑袍,走起路飄著蕩著,虎虎生風(fēng)。

    家政了4個小時,累得頭暈眼花,她甩著胳膊鉆進(jìn)廚房,突然想吃檳城版的福建面。

    好在冰箱里有一切,能滿足需求,解凍豬rou雞rou,切片切絲,麗嘉 拿蝦頭熬湯,湯沸,下面煮面,放魷魚與明蝦。

    程愛粼煮得很麻利。

    開冰箱找酸橙汁,沒了,就剩一薄底,“師父!她突然高喊,音量與油煙機的“嗡嗡”抗衡,“客廳儲物柜你拿下酸橙汁!冰箱里這瓶用完了!”

    她等了半晌,無人應(yīng)答。

    霍地意識到了什么,握著長筷不動了,滯澀地看著鍋里的面條,那明顯是兩個人的量,眼神移到一側(cè),那里擺著自己剛拿出來的兩個海碗。

    “puki mak!”程愛粼突然怒從心生,罵咧一句,反手將海碗猛厲地?fù)サ降厣稀?/br>
    “啪嚓”一聲巨響,瓷片大大小小破散,滾得老遠(yuǎn)。

    程愛粼最后站在一地碎屑中吞完了兩人份的面。

    很噎,面條撐得她小腹凸起,一肚子guntang的酸湯,漲得肋骨要重新裂開。

    她把頭發(fā)盤起來,發(fā)量多,有些絲絲縷縷留在鎖骨處,粘著點薄汗,像個出|浴的妖精。

    唇齒紅艷,浸著湯汁,眼神昏昏昧昧,她舔了舔牙,“嘿嘿”瘋笑,黑袍給她鍍了層威戾與幽淡,整個人涌現(xiàn)出極大的陰惡。

    程愛粼直奔書房。

    馬雄飛不喜歡用電子設(shè)備,書柜的隔板暗層碼放著他用手書記錄的所參與過的全部案宗。

    她第一次來他家,他就告知了機密的隱藏點。

    他一邊手把手教導(dǎo)她如何用有效證據(jù)自保,一邊在她面前卸下秘密,袒露得幾乎不給自己留后路。

    程愛粼將一摞摞文檔拎出來,2010,庚寅年,庚屬陽金,是明黃色的條紋標(biāo)識。

    她迅速翻找出來,土庫墳六口滅門案,第402頁。

    馬雄飛的字顏筋柳骨,瘦勁清峻,很難想象黑熊一樣體魄的人能有這么風(fēng)骨的筆觸。

    他速記能力強,蠅頭小字詳細(xì)記錄了拆遷樓6家釘子戶的每一份口供。

    程愛粼點了frangipani(緬梔花),太陽般和煦的味道裊裊而來,有利于大腦的孜孜不倦。

    她一目十行,迅速汲取要點。

    在十幾人的交流中,無不闡述了老夫妻的二女婿蘇平是以入贅性質(zhì)生活在這家人之中。

    他謙卑,任勞任怨,性子溫厚懦弱,對妻子的忍讓幾乎到了踐踏男性尊嚴(yán)的地步,他是十佳好父親,優(yōu)良好丈夫,憋屈得近乎成了一個神話。

    馬雄飛對蘇平的懷疑遭到全體鄰里的反對。

    他們抓耳撓腮,給出了更可疑的人物:

    大女婿李志金。

    兇悍邋遢,木訥寡言,一雙小刀眼賊颼颼,不跟任何人來往。

    香霧氤氳籠罩著她,程愛粼一翻頁,一抬眼,臺燈的暗沉光暈猝然乍亮成明晃晃的白熾燈,黑白格子的地磚變成了明黃的大理石紋,她面前出現(xiàn)了兩排桌椅,堆放著電腦和儀器設(shè)備。

    一男一女,模糊著臉,向她走來。

    男人說,“這是蘇平重度抑郁的診斷報告,符合他的真實病情,次臥的藥柜也有氟|西|汀和舍|曲|林。剪刀、鐵棒和斧頭上都是他指紋,大女兒指縫間找到了皮屑組織,是他?!?/br>
    女人說,“封鎖威榔及周邊,向各樞紐路徑口發(fā)放通緝令。”

    程愛粼看不清他們的面貌,卻能辨出聲音。

    男的是馬雄飛,女的應(yīng)該是他已經(jīng)過世的師父布拉特。

    馬雄飛有些躊躇,“不一定?!?/br>
    “什么不一定?”

    “李志金有問題?!?/br>
    “李志金?大女兒的丈夫,”布拉特蹙眉,“有什么問題?”

    馬雄飛撣了撣手上的表格,“蘇平和李志金從5年前開始存在錢財糾紛,前年關(guān)系惡化,斗得要死要活,不能在同一張桌上吃飯,我調(diào)查了近期六個月醫(yī)院的開藥記錄,李志金不止一次幫蘇平開藥拿藥。關(guān)系差成這樣,拿回來的藥,誰敢吃啊?!?/br>
    布拉特和程愛粼同時一怔。

    程愛粼忙垂頭看這頁末行的劃線小字:用提振和鎮(zhèn)定心神的藥物引發(fā)抑郁并促使病情惡化,加大執(zhí)行力,有精力去規(guī)劃并落實行動。

    程愛粼像是預(yù)感到了什么,再抬頭,香霧四散,沒了馬雄飛,也沒了布拉特。

    她繼續(xù)往后翻閱,文字卻戛然而止,沒有一點收尾的預(yù)兆。

    程愛粼不死心,又游覽了當(dāng)年的新聞,記錄寥寥無幾。

    反而是近日個人媒體的消息異?;钴S,似真似假地講著當(dāng)年的滅門案——【錯案九年,無辜者李志金踏血而歸】。

    她看了整整一夜的大小新聞,躁怒、悲慟、無力凝成了一股大繩。

    勒住她喉嚨,碾捆她骨骼,逼得她痛徹心扉。

    清晨5點10分。

    齊貝昂穿著墨綠的t恤和花襯衫,把甲殼蟲停到了馬雄飛公寓的臨街,哼著小調(diào)去蒼蠅館子買了兩份減糖版的咖椰醬吐司套餐。

    她是土生土長的馬來女孩,是程愛粼的中學(xué)同桌。

    兩人不打不相識,有著相互掐架威脅,抽煙扇臉的黑色過往,都是不要命的瘋丫頭。

    少頃,一個弓背拄拐的老婦顫顫巍巍上了甲殼蟲。

    程愛粼一把撕掉兩片白眉,掀下假發(fā),脫了破舊的小碎花長衫,她成功避開了監(jiān)視她的同僚。

    齊貝昂上車時,程愛粼正拿繃帶緊緊裹住胸腹。

    她怕外出過激的行動會加劇肋骨傷勢,接過早餐,潦草地招呼一聲,“行了,你下去吧。”

    “下去?”齊貝昂匪夷所思,“你這樣子,一個人去查,死外面了怎么辦,我得保駕護(hù)航,地址給我。”

    “威榔縣土庫墳。”

    “去現(xiàn)場?那‘三炷香’2012年的時候就拆了?!?/br>
    “我要去縣署查馬雄飛,當(dāng)年所有的線索都沒有指向大女婿李志金,指向的是入贅的二女婿蘇平,我要知道王益平為什么幫蘇平打官司,馬雄飛為什么認(rèn)定兇手是李志金,蘇平怎么會死在去療養(yǎng)院的路上,如果李志金是幕后推手,為什么只判了9年……”

    程愛粼說得很亢奮。

    齊貝昂突然出聲,“王益平的妻子凌晨跳樓了,沒死,人抬上急救車的時候還有人在罵呢,說她作秀,她女兒快被折磨瘋了,一邊抱著她媽,一邊揮殺魚銼,發(fā)瘋一樣說她爸爸是好人,不讓醫(yī)護(hù)人員碰她媽,覺得他們要害她?!?/br>
    程愛粼喝了口咖啡,咬了口吐司,“每張嘴都是殺人的刀。”

    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