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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145節(jié)

    寶因知道婦人話里的意思,該說婚事了。

    婦人說話間,侍女端來胡椒煮的熱湯,給她們解酒。

    王氏瞥了眼榻上:“際遇不同,人也不同?!本o接著一陣見血的說道,“三姐是只顧自個兒,六姐是把府里大小主子都放在心上,一個也不愿丟下,三姐累旁人,六姐這性子倒累她自己的心。要給她找郎君,難吶。找個家世好的,四肢腦子康健的多簡單,難便難在親迎往后的日子,要叫六姐過得舒適些,不那么累,她自個也做不到,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假裝快活,什么都不叫我們知道?!?/br>
    末了,更是直言:“你都不知道什么樣的郎君才適合她?!?/br>
    寶因默默聽著,暗嘆一口氣,大概是在山寺的經(jīng)歷,林卻意極為眷戀親情,她可以為此付出一切,便也總是迎合旁人,想要時時與家人在一塊,有時讓人覺得她將一顆心深埋在了山間。

    從她平日說出的那些極具禪意的話中,便知是大智若愚。

    只擔心,她甚至對情愛婚姻都無意,但不愿傷旁人的心,會委屈自己,還叫人看不出。

    待到戌末,王氏擔心那兩個妾室,打著哈欠先回自己府上了,而林卻意最后還是吃到暈乎,寶因只好吩咐兩個婆子好生把人送回去,然后去了正廳。

    獨自守到子時。

    雖有磕頭拜年的侍女婆子,但終究不及闔府主子聚在一塊慶賀。

    簡單叮囑些事情,寶因也回了微明院。

    -

    陪皇帝守完歲,元日又領著三省官員朝賀完,林業(yè)綏才得以出宮回府,剛下車輿,便又去往家廟祭祖。

    在靈魂起居的中殿里,供奉著帶領林氏北渡之遠祖的神牌、衣冠及生前所用之物。

    他由西階上去,目光在案桌上那盤被撕裂豚rou稍作停頓,隨即垂下視線,抓起一把黍稷放入有暗火的祭盆中,然后拈著三柱香敬奉。

    中殿左側的祖父林祉,再是右側的林勉。

    只是還沒進去,便聽見郗氏在里面憋著一口氣,與勸她的桃壽扯喊:“綏哥兒說日后都不讓我再瞧到他們兄弟姊妹,我倒要看看他今兒要怎么做到,還敢不來祭祀他父親不成?”

    林業(yè)綏停住腳步,掀起眼皮,看見這里的確是供林勉靈魂起居的地方后,眉目愈發(fā)淡漠下來。

    他半闔著眸子,拿濕帕擦指尖香灰,語氣平淡:“不要讓人驚擾了林氏祖先的靈魂?!?/br>
    整年都在這里供奉灑掃的婆子趕緊跑進右殿。

    沒多久,婦人就被攙著退去了便殿。

    進去照常祭祀完后,林業(yè)綏轉身離開。

    追出來的郗氏連一個正臉都沒瞧見。

    -

    寶因早起,又去了趟正廳,順便還在那兒把收到的節(jié)禮都歸帳入庫,又吩咐人把要送的都提前備好,給高門世家和男子的同僚送去。

    一直忙到巳正才得些許空閑。

    剛回微明院,還沒走到正屋,玉藻就迎了上來:“左右府里的事情都吩咐完了,大奶奶要不要睡會兒?!?/br>
    寶因解下斗篷給她,搓手哈了口氣:“我昨夜里眠了一兩個時辰,倒還好?!?/br>
    玉藻正要說綏大爺回來了,但只是一個分神整理斗篷的功夫,女子便已進屋,她也不再說什么,跟著進去放衣物。

    很快又出來。

    寶因進到里間,看到坐在榻邊看書的男子,破顏一笑,應是才沐浴完不久,濯洗過的墨發(fā)有些還滴著水。

    她走去臥床邊,抬手摘耳墜,掖在枕下后,又拿了帕子去給男子擦著:“爺什么時候回來的?”

    林業(yè)綏放下手里的書:“大約幾刻前?!?/br>
    大掌貼上女子的腰,他輕聲道:“我擦過了?!?/br>
    寶因憶起他那貼身小廝說的話,不免氣惱道:“明明都還滴著水,倒慣會在自己身體上應付了事,寒冬不擦干,舊疾又要加重,到時疼死你?!?/br>
    林業(yè)綏看著女子認真的神情,唇角勾起抹笑,不敢再多說,怕惹得她更加動怒,垂眸琢磨著昭德太子暴斃的事情。

    兩人之間,一時安靜。

    半刻過去,寶因手上不再有動作,細指穿過男子墨發(fā),指根沒有察覺到濕意后,才放心下來。

    林業(yè)綏從政事中回過神,輕輕揉捏著女子腰間:“可累?”

    寶因頓了片刻,搖頭,隨后擔憂道:“爺去睡會兒,整宿不眠,恐會頭痛?!?/br>
    自從女子知道他身子的狀況,處處管束,林業(yè)綏收了手,語調(diào)低沉,帶著笑意:“幼福便如此擔心我難及爾偕老么?”

    說完就兀自起身去換寢衣。

    寶因脫下左腕疊戴的玉鐲與金鐲,聽到男子的話,眉眼依舊平靜:“爺不愿我管,我會留神。”

    只是想聽到那話之解的林業(yè)綏微怔,隨后披好外衣,迤迤然走到女子面前,放緩聲音:“我要不愿,幼福前面是在做什么?!?/br>
    寶因笑著反詰:“那爺還不睡?”

    林業(yè)綏斂起眸光,似是明白過來什么,眼里含笑,俯身拿了書去臥床。

    他的妻子也已會算計他了。

    心緒還沒平靜的寶因抬手摸著耳垂,上面有男子的口涎,唇舌也一陣麻,擺弄王權之術都是睚眥必報的。

    臥床上的林業(yè)綏靠著床頭,繼續(xù)翻閱著書,看了幾頁,便隨手擱下,心中之事也有了定論。

    “我們明日需去老師那里一趟?!?/br>
    第111章 昭德

    翌日辰初, 長樂巷林府門前的一輛車駕緩緩駛向西面,由家廟旁另開的門出了長樂坊,去往延康坊。

    王廉公于臘月廿八抵達建鄴,入蘭臺宮謁見完天子后, 謝絕了眾人的拜帖, 直往在輞川所置的別莊。

    前日被其族孫王烹之妻接入府中, 祝頌新歲。

    馬蹄漸漸停下之際, 馭夫擺好車凳,躬身在旁等候主人下來。

    昨日酉時匆匆才入建鄴的王烹也站在門口親迎。

    只見雀綠色的絲綿簾布被瘦削的長指挑開一角, 男子彎腰出了車輿,踩在雪上, 旋即又回身, 伸手扶人。

    寶因也徐徐下車。

    王烹早已上前, 拱手作揖,歡笑道:“從安兄,兄婦?!?/br>
    寶因淺笑, 周全禮數(shù)。

    相識多年的林業(yè)綏則只略微頷首。

    短暫寒暄后, 三人入了府門, 穿過庭院,便到了廳堂。

    王廉公未坐堂中, 而是跌坐在廊下, 身旁架著紅爐,火上正在煎新茶,雙手揣在寬袖中, 賞著滿庭的雪。

    林業(yè)綏停下, 行師生禮:“老師?!?/br>
    寶因也隨著萬福, 心中也明白此行絕非探望如此簡單, 只是尚書仆射獨自前來西南將軍的府上,難免叫人疑心另有他意,若有她這個妻子陪行,含義自大不相同,他人口中的私下密謀變成攜妻拜謁恩師。

    既見到人,她也不欲打攪他們,抽回被男子牽著的手,轉身與王烹妻子一同去了偏堂閑話。

    王廉公往旁邊的坐席使了個眼色:“難為你還記得來看我?!?/br>
    老者開口時,女子已離去,好在好友府上,也無需擔憂。

    林業(yè)綏將眸光收回,剛過去坐下,童官便拿著大氅來給披上,見到男子探尋的眼神,立即低頭:“大奶奶吩咐的。”

    他默然,與對面的人笑說:“老師謝絕朝臣拜訪,從安又豈敢叨擾?!?/br>
    看到這個學生也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王廉公欣慰一笑:“我都來這兒攪擾他們夫妻了,你又有什么不敢來擾我的?”

    本跪在地上往爐中添炭的王烹被嚇得趕緊開口:“廉公這話要叫我父親聽到,日后回家去,免不了又是一頓訓斥?!?/br>
    因王烹這支世代住在隋郡,故于建鄴并無家產(chǎn)居宅,此套宅邸還是王廉公在建鄴任官時所住,去年聽到這個族孫被調(diào)任,直接贈予給他。

    王桓知道此子竟坦然接受,怒而提筆寫下封千字書,字字都是訓誡,還特地命家中奴仆專程從西北送來。

    師生二人聊了些朝堂上的事后,告老還鄉(xiāng)的王廉公不欲多言政務,袖袍一揮,命奴仆前來擺上棋盤,與男子坐談了幾局。

    在又一局結束時,始終都在輸?shù)牧謽I(yè)綏一粒粒將黑子撿入棋罐中,神色淺淡:“我想查清當年昭德太子急薨一事?!?/br>
    猝然聽到這個名號,王廉公不由得一怔,轉瞬便是凌厲皺眉:“為何,你林從安可從不是拘泥于往事的人?!?/br>
    黑子收入罐中,林業(yè)綏兩指夾了一子,在縱橫的棋盤上重新布局:“當年大人因此病逝,學生走到今日,自要盡孝?!?/br>
    他的確不是,可蘭臺宮那位是。

    天子會為他行所有的便利,可明面上卻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是皇帝要查此事,他是林勉之子,執(zhí)著于當年之事,要替父查明真相,似乎也合情合理。

    太原王氏也是世族,對昭德太子此事自也會有頗多忌諱,王廉公頓時感到有些無力:“看來你此行,不僅僅是來看我如此簡單了?!?/br>
    爐上的茶湯開始翻滾。

    林業(yè)綏瞥過去,拿帕子裹著短柄,倒了盞,遞給對面的人:“當年老師也在建鄴?!?/br>
    王廉公緊跟著下了一子后,看向院中光禿禿的樹木,感概一番:“我曾在隋郡傳道授業(yè)與你,如今你出師,步入朝堂,身居高位,離拜相一步之遙,已是我教過的學生中最盛者,還需我解惑?”

    林業(yè)綏又為自己斟了杯茶湯,嘴角雖有笑,語氣卻始終平平:“學生是在不恥下問。”

    王廉公也笑道:“為師者要因材施教,不能一味解惑,還需得授,你是如何解的。”

    林業(yè)綏端起茶盞,低頭淺喝了口,說出第一個解。

    “世族?!?/br>
    昭德太子看出朝堂為高門望族把持,三大世族的權勢已逐漸取代皇權,州郡雖是王土卻輪不到天子插手,東宮遞給文帝的文書皆是要注意世族鋒芒的言辭,更論出如何對付的策略。

    文帝知道還未到時候,為保愛子,壓了下來。

    可后來出了安福公主之事,昭德太子對世族更是深惡痛絕,在監(jiān)國期間,不顧阻擾,打壓鄭王謝。

    初見成效后,又想要進一步推出天下寒門皆可考試為官的策令,此舉便是動了天下士林的利益。

    包括其母族瑯玡王氏。

    連下兩子,又道:“宗正。”

    昭德太子天性純良,皇室中難得的慧善之人,在面對來自朝堂及舅家的重壓時,整日苦悶,后偶然聽過一次外域來的胡僧宣講佛法,由此開悟,漸漸癡迷其中,更常與身旁人稱釋迦牟尼為他師,信奉佛教并資助胡僧開寺,以便他們更好的弘揚佛法。

    可李家立國時自稱為老子李耳后人,因此才尊道教為第一宗教,身為儲君的昭德太子此舉是再公然撼動李氏的立國根基。

    雖太子未親自出面,但已有傳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