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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120節(jié)

    坐在廊下,幫忙燃著炭的紅鳶是最先瞧見這位罹四爺?shù)?,她嚇得站起來,平時極少見這些哥兒來,剛開始還張嘴無措,待鎮(zhèn)定后,平和問道:“四爺是來大爺?shù)???/br>
    林衛(wèi)罹點頭,不等侍女要去正屋窗外稟報,自己已先走完游廊的最后幾步,去到正屋門前,可卻未開口喊人,也不進(jìn)屋,反棄了羅傘,決絕的下了臺階,站在院中,屈膝跪了下去。

    這下不止是紅鳶,連玉藻也吃了一驚。

    兩人驚慌之際,童官來了,他先一步回府,也不知究竟是發(fā)生了何事,只能先上前勸了這位罹四爺一會兒,可怎么說都沒用,便以為是屋內(nèi)的人在懲戒。

    好在這雨,漸漸也停歇了。

    ...

    抬著炭盆進(jìn)里間放好后,童官從外面搬了張圈椅進(jìn)來:“大爺,罹四爺在外面跪著,怎么說都不愿意起來?!?/br>
    林業(yè)綏從榻邊起身,踱步去火旁坐下,雙手置于炭上,淡瞥了眼門簾:“他愛跪,便讓他跪著?!?/br>
    童官又灰溜溜的出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

    屋內(nèi),林業(yè)綏淡漠翻弄著炭火。

    屋外,少年筆直跪立著。

    -

    瞧見林卻意無恙,寶因只怕她還沉浸在三姐嫁人的觸動之中,又陪著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

    從晴日說到前面的那場雨水。

    發(fā)覺這位姐兒不再怎么沉溺悲傷后,趁著雨停的這會兒,她也準(zhǔn)備回微明院去睡個午覺。

    因路有積水,又不免濕滑,林卻意不放心的指使了個侍女同婆子,好生送女子回去。

    囑咐的神態(tài),瞧著已像個大人。

    寶因欣慰的打趣了句,便由侍女婆子擁著離開了。

    直到將人親自扶著進(jìn)了院門,看著女子安然走進(jìn)抄手游廊,她們才敢回姮娥院去復(fù)命。

    順著游廊行了一半,寶因掩唇打了個呵欠。

    很快頓住,瞧著院中既不確定又不解,腳下快走了幾步后,手扶著最后一個廊柱旁停下。

    她終于確定了,所見非假。

    “罹四爺?”

    ...

    聽見女子的聲音,林業(yè)綏半垂眸,安靜等著,可等了許久都不見人進(jìn)來,猜想到了什么后,放下手中的鐵鉗,起身去外面。

    他無奈笑了笑。

    果然是在勸說那人起來,言語間還夾帶著長嫂對幼弟的心疼。

    瞧著她足履浸在雨水中,棉裙也被污水所沾染,他皺眉不悅,肅然道:“幼福?!?/br>
    寶因循聲回頭,看見男子,錯愕了良久,她先前怎么問林衛(wèi)罹都問不出他要跪在這里的緣由,以為是病得難受,府里的奴仆又起了什么欺負(fù)主子的齷齪,不給請醫(yī)配藥,才如此激烈的法子求到自己眼前來。

    眼下卻是全明白了。

    男子伸手過來。

    她不動。

    林業(yè)綏看著女子,見她執(zhí)拗,加重字音的同時,卻又放緩了語氣:“幼福,上來?!?/br>
    生怕兩人出現(xiàn)爭執(zhí),傷了夫妻情分,玉藻已跑下去扶人。

    擅自解冠,林衛(wèi)罹不敢說出來,所以一直緘口不言,此時聽到兄長的話,悄悄看了眼護(hù)著自己的女子,悄聲開口安慰,說出事情原委:“嫂嫂,我沒事,是我做錯了事,自己要在這里跪著的?!?/br>
    知道因由,寶因思量半晌,便也不再管,走了幾步,站在階前,緩步上去,見男子伸出的手仍未收回,她抬眼瞧去,任右手落入溫厚的大掌中。

    探到女子的手發(fā)涼,又想起她這幾日的病,林業(yè)綏剛緩和的臉色,再次凝重起來。

    只恐少年淋久這雨,把身子骨給傷了,寶因輕聲笑道:“爺先和衛(wèi)罹說事,我進(jìn)去暖暖身子?!?/br>
    林業(yè)綏往下瞥了眼:“臟了,記得換一條?!?/br>
    寶因垂首,瞧著邊沿被泥水所污的棉裙,腦袋微微往下一動,點頭,隨后走至門口,等侍女打起簾子,她扶著門框,跨過矮檻,進(jìn)了外間,再去到里間。

    跟著一塊進(jìn)來的玉藻剛到內(nèi)室,便著急忙慌的去衣箱里找用來換的裥裙。

    屋內(nèi)有炭火。

    寶因徐步過去,未坐下,只是站在一旁,雙手伸到熱源處,若有所思的互撫著,最后嘆了口氣:“你等下到二門外吩咐個小廝去病坊請位疾醫(yī)來?!?/br>
    “大奶奶身子哪兒不適?”玉藻嚇得回頭,顧不上再找什么裙子,一個眨眼,又還是覺得該先忙完眼前的活,幾息過后,便拿了件干凈的裙子過來,“要不要去請沈女醫(yī)來?”

    寶因笑著搖頭,側(cè)頭望窗牗:“雨中跪久,雙膝進(jìn)了寒氣,沒了四時可肆意行走的能力,日后還要怎么實現(xiàn)心中的抱負(fù)。”

    這是給外面那位請的。

    玉藻欸了聲,侍奉著換下臟掉棉裙后,便出去辦女子所吩咐的事了,她才掀開簾子出來,就覺渾身都發(fā)冷,院子里的侍女婆子全都被清走了。

    只剩男子和跪在地上的人。

    她不敢在這里多停留,低著頭,躡手躡腳的進(jìn)了游廊,往院外走去。

    一陣風(fēng)起,吹來雨絲。

    林業(yè)綏立在臺階之上,瞧著脊骨不彎的少年,造成居高臨下的睥睨,冷聲質(zhì)問:“有解冠的勇氣,怎么便連進(jìn)來見我的膽子都沒有?!?/br>
    林衛(wèi)罹始終低垂著腦袋,束冠于頂?shù)念^發(fā)被雨水打濕,身上圓袍也緊貼著軀干:“我做錯事,理應(yīng)受罰?!?/br>
    “做錯?”眼皮低垂,林業(yè)綏視線往下斜去,諦視跪于自己眼前的人,“知道做錯,不先來我面前道明緣由,反不聲不吭的跑來這兒跪著?既怕我責(zé)罵,便不要去做,既做了,便要明白無論是何后果,你都必須承擔(dān),何故有此懦夫行徑?!?/br>
    他斂眸,沉聲道:“再給你次機會,為何解冠?”看著少年被淺薄一層雨水的所沒的雙膝,又言,“你這一跪,為的又是什么?”

    “我與二哥志向不同,我想要去西南?!彼坪跏切珠L的這些話給了他莫大的勇氣,林衛(wèi)罹落在身側(cè)的手,緊緊握著,一鼓作氣把心里想的全部道出,“我想在軍營,而非官署,我想在戰(zhàn)場,而非朝堂,我想手握長矛,而非彤管。”

    林業(yè)綏背過右手在身后,不發(fā)一語。

    “兄長,你可以打我罵我,阻止我去西南?!绷中l(wèi)罹再次表明自己的決心和志氣,“可去不了西南,我仍還可以去西北、南方、華北、華南,鴻鵠若不能高翔,則不死不休?!?/br>
    沉吟片刻,林業(yè)綏從隋郡的那片廝殺聲中抽身,緩緩道:“在建鄴我能護(hù)你,軍營戰(zhàn)場之上,你這條命便是送給了天,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軍中無壽者。”

    “我不需要兄長護(hù),踏春宴上的事絕不會再發(fā)生第二次,先祖之中,也曾有人于長江水畔鐵馬金戈,廝殺血戰(zhàn),造就絕世功業(yè),如今朝堂已有兄長和二哥,至于衛(wèi)隺大概也是想要隨著三叔父去治水的,軍營之中自然是該由我來,我不僅要叫他們知道南方世族不是昆侖瘦猴,更想要重振林氏在軍中的遺風(fēng)?!绷中l(wèi)罹抬頭,眼中是屬于少年郎的堅定和意氣,“先祖北渡而來,也曾榮光無限,無壽又如何,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復(fù)何恨?!?/br>
    林業(yè)綏眸光閃動,似乎是滔滔江水聲在耳畔翻涌。

    ...

    二門外的小廝去請來疾醫(yī)后,玉藻引進(jìn)了微明院,可院子里已沒有了少年的蹤跡。

    問過院里的婆子,才知道回東府去了,就是前后腳的功夫。

    男子仍還立在廊下,抬眼掃過來,黑沉的眸子里便已帶著股不容有絲毫的隱瞞的訊問。

    她急忙說道:“這是大奶奶請來給罹四爺瞧的?!?/br>
    林業(yè)綏視線收回,語氣極淡:“領(lǐng)去鴻鵠院?!?/br>
    隨后抬腳進(jìn)了屋內(nèi)。

    -

    院里院外的青竹與斑竹皆被打濕,泛起不少土腥之氣。

    里間,榻幾所擺的博山爐上浮著青煙,猶山間白霧。

    只聞淡淡竹葉清香。

    女子倚榻垂坐,手中正捧著個錯季種植的石榴,通紅飽滿,薄薄的果皮被劃開,露出里面的白色隔膜,再是數(shù)不清的碩大紅籽。

    被汁水染得泛紅的指尖將一粒粒籽從上面分離,堆壘在身側(cè)的高足盤上,還擺著乳酪。

    忽簾子開合,天光溜進(jìn)來。

    寶因抬目,看了眼男子:“罹四爺回去了?”

    林業(yè)綏輕嗯了聲,停在原地烤了會兒火,待烘熱后,走去暖榻,淡垂眸子,捻了顆石榴籽女子:“自個身子還沒好,便急著去擔(dān)心旁人了。”

    男子發(fā)熱的指腹緊貼唇rou,寶因張嘴,吃下的時候,舌尖不免碰觸到,舔了下,她只當(dāng)是難以規(guī)避的意外:“爺日日都差人回來問,玉藻那丫頭說的都比我自個知道的還詳細(xì)?!?/br>
    感知著舌尖舔過的酥麻,林業(yè)綏隱忍下笑意,開口與女子說起這次離開建鄴:“我要去西南一趟,明日便走,衛(wèi)罹會跟著一起去?!?/br>
    剝好余下的石榴籽后,寶因從榻邊起身,拿絲帕裹著這些皮膜,扔在燒得猩紅的薪炭上,淡淡果香漫出:“怎會這么突然?”

    她記得上月末便開始準(zhǔn)備調(diào)兵事宜,廣漢郡那邊應(yīng)當(dāng)兵力充足,何事竟要綜理天下政務(wù)的一省長官親自前去。

    “西南軍情告急,有些棘手,王烹和那邊幕僚毫無計策?!绷謽I(yè)綏走下腳踏,去了外間,“文書往來再快,也比不上親自過去監(jiān)軍?!?/br>
    回來時,手里多了條濕帕。

    他在榻邊坐下,朝女子伸手。

    寶因以為男子是要絲帕,走過去遞給他時,連掌心也一并被握住,她:“罹四爺今日來我們院里跪著,便是為了這事?”

    把女子手中絲帕拿走,扔在旁邊矮足幾上后,林業(yè)綏半垂眸,擦拭著她被染紅的指尖:“還有擅自解冠一事?!?/br>
    林衛(wèi)罹會涉入軍營,寶因并不意外,那些策論亦大有可為。

    可辭官...的確過于意氣用事。

    還有...她低聲道:“官家會同意嗎?”

    林氏長子已在朝中有如此地位,若軍中再出一位人物,豈不有當(dāng)年謝氏風(fēng)范,哪怕林衛(wèi)罹未必就能建功,可終究是隱患。

    擦完后,帕面殘留著淡淡紅色。

    林業(yè)綏擱下,虛攬過女子的腰:“不累?”

    不明不白的一句,寶因幾乎瞬間聽懂,她搖頭,另一只閑著的手提起幾上的小甕,將乳酪澆在高足盤面,拿金匙攪著:“月份大了,站著要舒服些?!?/br>
    林業(yè)綏掌心輕落在女子腹部,答她前面問的話:“丟了兩個郡,官家如今便是顧忌也不能如何?!?/br>
    只有天下局勢過于穩(wěn)定的時候,世家才會被忌憚。

    既然左右都是一盤危局,為何不利用一番。

    攪勻好,寶因起了別的心思,垂頭,執(zhí)匙遞給男子,只是目光倏地被旁的給吸引而去:“爺還要出府?”

    女子遞來嘴邊食,林業(yè)綏正要張嘴吃,卻又被拿離,叫她自己給吃了。

    他微攏眉,抬眼,眼尾漫出幾絲被戲弄的可憐:“明日直接出發(f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