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黎已經走了，宋喻明隨便在冰箱里找了點吃的，先打車去飯店，把車取回來，再去醫(yī)院上班。

    洪藝博的講座下午兩點準時開始。來聽講的大部分都是為了醫(yī)院規(guī)定的培訓學分，前面三排基本都空著。

    宋喻明作為丁院指派的代表，還要負責做個開場白。

    介紹完這位年輕的主任，宋喻明心里還在慪氣，在第一排找了個座位，坐在了洪藝博正對面。

    不過讓他不得不服的是，洪藝博確實是一位非常優(yōu)秀的急診醫(yī)生。他一手創(chuàng)建的空中醫(yī)療團隊，甚至還是前年冬奧會的一支主要醫(yī)療力量，也參與過幾次重大災難救援，成功挽救了上百人的生命。

    不同于其他滿嘴火車跑的專家講座，他的匯報也很有質量，結合歐美國家的發(fā)展模式，與國內不同區(qū)域進行分析、匹配，給宋喻明提供了全新的思路。

    問答環(huán)節(jié)，面對其他醫(yī)生的質疑，他也是侃侃而談，引經據(jù)典、由小及大，回答得真實又理想。

    宋喻明夾著筆，單手托腮坐在下面，在不同觀點中默默醞釀自己的想法。講座結束，大家陸續(xù)離開，宋喻明上去幫忙整理設備，順便向他請教了幾個問題。

    因為從小生活在澳洲，宋喻明對國內的區(qū)域化差異并不敏感。洪藝博詳細和他解釋了自己“因地制宜”的思路，一聊就是半個多小時。

    談完這些，宋喻明徹底對他心服口服，不由得夸贊了幾句。

    洪藝博也對宋喻明思考和提問的能力非常欣賞。兩人邊聊邊送，一路走到醫(yī)院門口，快要到分開的時候，洪藝博抬手看了眼表，突然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宋醫(yī)生，我還有幾句話，能不能借一步說？”

    宋喻明聽到他嚴肅的口氣，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什么事：“怎么了？”

    “是這樣的，”洪藝博把他拉到一旁，打開隨身的名片夾，取出一張名片遞到他手邊，“你有考慮來我們醫(yī)院工作嗎？”

    “……什么？”宋喻明驚訝地磕絆了一下，都忘了伸手去接名片。

    “我是認真的，宋醫(yī)生?！焙樗嚥├鹚氖郑衙剿中睦?，鄭重地拍了兩下，“我們院有全國最先進的航空醫(yī)療體系，可以輻射整個華北乃至西北地區(qū)，而且和澳洲的模式非常相近。我真心希望你能加入我們，一起把這份事業(yè)做好做大?！?/br>
    介紹完自己的優(yōu)勢，洪藝博又開始打感情牌：“我是在美國讀博，工作幾年后才回來。剛參加工作時，我也適應了很長一段時間，也能體會到你現(xiàn)在的處境。我是一個惜才的人，如果你愿意來，一定不會虧待你?！?/br>
    說了半天，竟然是在挖墻腳。宋喻明被他的話術哄得一愣愣的，低頭看了眼名片：“洪主任，這個……”

    “需要點時間考慮是吧？”洪藝博搶著幫他把話說完，“沒關系，名片上有我的聯(lián)系方式，你可以隨時給我電話、發(fā)郵件?；蛘摺覀兿燃觽€微信？”

    說完，洪藝博掏出了手機。宋喻明本想拒絕，但看到他直接把二維碼翻出來了，實在不好意思拒絕，拿出手機掃了碼。

    洪藝博看到他發(fā)來的好友申請，輕輕扶了下眼鏡框：“宋醫(yī)生，我先去趕飛機了，我們有緣再見。”

    “慢走。”宋喻明頷首告別，回想起臨別前他嘴邊的那一抹笑意，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程向黎今天飛國內航線，要到晚上八點才能落地。宋喻明給他留了個言，告訴他自己先回家了。

    下班路上，他在快餐店里打包了一份吃的，打算趁熱打鐵，今晚就把培訓心得寫出來。

    加完洪藝博的微信，他沒有再主動聯(lián)系。宋喻明吃完飯，坐在書桌前，拿出下午記筆記的ipad，照著洪藝博的名片輸入了京大醫(yī)學院的網址，打算先拜讀一下他的論文。

    網站上跳出他壯觀的履歷，發(fā)表的論文不勝其數(shù)，受邀的論壇也都是業(yè)內頂尖出版社，配上主任的頭銜和那張精修證件照，誰看了都會驚嘆一聲“青年才俊”。

    洪藝博主攻的課題是顱腦創(chuàng)傷，宋喻明點開他去年十二月剛發(fā)表的論文，仔細地研讀了一番。

    看完他們醫(yī)院這些年參與的重大搶險救援和醫(yī)療設施儲備，宋喻明回到醫(yī)院的主界面，開始斟酌洪藝博今天的提議。

    其實洪藝博說得沒錯，相較于長三角開闊的地形和發(fā)達的路上交通，華北地區(qū)更適合發(fā)展空中救援，而且京大醫(yī)學院也確實擁有全國最完備的救援體系。

    或許是因為昨天的事打擊太大，宋喻明還沒有緩過來，竟然對洪藝博拋出的橄欖枝有點心動。

    但畢竟他在申城生活了五年，這時候選擇離開，換一座城市，又要經歷許多分別。宋喻明沒法輕易割舍這些感情，感覺胸口悶得慌，拿起手機，給江聽然打了個電話，希望找人傾訴之后能好受一點。

    江聽然好端端的，突然聽他說想跳槽去北京，還以為他和程向黎吵架了。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江聽然也從最初的驚訝逐漸冷靜下來，仔細分析道：“喻明哥，你是認真考慮過了，還是因為受了刺激，一時沖動說氣話？”

    “都有吧……”宋喻明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在桌上，蔫蔫地捧著臉，“我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我在龍江工作了四年，還是沒有適應這里的工作環(huán)境?！?/br>
    他不想寫每月一篇、表面說著不限字數(shù)，實則無效內卷的心得體會，也不想浪費時間聽一些沒用的講座，還要時不時應付領導談話，甚至被拉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