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明想事情的時候，眼神總是微微垂著。程向黎特別喜歡看他認(rèn)真的樣子，可以從他溫和的外表下窺探到一點不多見的鋒芒。

    宋喻明沒有注意到身側(cè)的目光，難得主動提問：“你呢？為什么當(dāng)飛行員？”

    “我啊，”程向黎收回視線，干笑了兩聲，“我和你說實話，你可別笑話我?！?/br>
    “你說？”宋喻明被激起了好奇心。

    “我讀書的時候成績不太好，我媽又是大學(xué)老師，在廣州很有名氣，我實在不想隨便考一個學(xué)校，到時候讓人指指點點，就去考飛行員了?！?/br>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這么沒志向的理由，讓你失望了吧？”

    “程機(jī)長說笑了?！彼斡髅饕恢庇X得程向黎的話不能全信，“就算是被動選擇，能在這個年紀(jì)成為重型機(jī)的機(jī)長，也是行業(yè)里頂尖的存在了?！?/br>
    “……”程向黎的喉結(jié)微微滾動，“你真這么想？”

    “當(dāng)然，”宋喻明側(cè)過身去，打量片刻，正色道，“我的社交圈里沒有能力差的人。”

    程向黎聞言眼前一亮，越發(fā)覺得宋喻明骨子里的那股勁兒讓人著迷。

    “都說一回生兩回熟，我們也不是第一天認(rèn)識了，別一口一個程機(jī)長的叫了，多見外?！背滔蚶栌只謴?fù)了嬉皮笑臉的語氣，“叫我程哥就好。”

    “程……”宋喻明試著喊了聲，發(fā)現(xiàn)實在開不了口，打岔說，“你幾幾年的？”

    “九二年的?！?/br>
    宋喻明認(rèn)真地點頭：“那確實比我大?！?/br>
    程向黎笑道：“還能騙你不成？”

    宋喻明尷尬地笑了一下，低頭看起了手機(jī)。

    正好伯父打電話過來，宋喻明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接通了電話。

    伯父說，劉澤辰的父母知道了他們分手的事情，問他什么時候有空，想請他吃個飯，兩家人好聚好散。

    宋喻明的腳還疼著，車也沒修好，不想這樣狼狽地見人，便說要兩周以后。

    “這么晚？明天不就是周末了嗎？”

    “醫(yī)生哪有雙休日。”宋喻明搪塞道。

    “劉澤辰的父母要送他出國了，下周就走，你確定不再見他一面？”

    劉澤辰要出國？宋喻明聞言很是驚訝，嘴上卻說：“有什么可見的，又不是不回來了?！?/br>
    “喻明，”伯父語重心長地提醒他，“我知道你在這段感情里受了委屈，但劉家是你父親在華東最大的經(jīng)銷商，不要耍小孩子脾氣?！?/br>
    “知道了……”宋喻明無奈妥協(xié)，“那就明天吧，我盡量安排好，麻煩家里派輛車來接我?！?/br>
    放下手機(jī)，宋喻明的心情更糟了。

    程向黎聽出了他的處境：“要和親戚吃飯？”

    “不用管他們。”宋喻明煩悶地把手機(jī)反扣在身上。

    劉家是他父親多年的商業(yè)伙伴，他和劉澤辰結(jié)婚，也是為了鞏固這段關(guān)系。

    宋喻明知道自己逃不過商業(yè)聯(lián)姻的命運(yùn)，原以為對劉澤辰有所了解，會比隨便找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從頭培養(yǎng)感情來得容易，但在經(jīng)歷這段失敗的戀愛后，徹底對結(jié)婚沒信心了。

    也許劉澤辰說得對，醫(yī)生的工作強(qiáng)度太大了，從早到晚忙得自顧不暇，永遠(yuǎn)無法成為“成功男人”理想中的賢內(nèi)助。

    “到了?！背滔蚶璋衍囃：?，喊了他一聲。

    宋喻明回過神來，跟著他走下車。

    餐廳裝修得很氣派，屋里更是香氣四溢。宋喻明入座后翻開菜單，看到上面一道道陌生的菜名，有些無從下手：“要不你推薦一下？”

    “你是第一次吃嗎？”

    “在深圳吃過幾次，不過都是憑感覺點的。”

    “我平時吃的都是些家常菜，像干炒牛河、牛腩粉之類的，味道都不錯?！背滔蚶枳屑?xì)翻看著菜單，“你要想吃點特別的，我覺得可以試下粉腸和烤乳鴿?！?/br>
    宋喻明點了點頭：“那就按你說的來吧。”

    程向黎招來了服務(wù)員，兩人直接說上了粵語。

    宋喻明雖然聽不懂，卻莫名覺得程向黎說粵語的調(diào)子很舒服，拖著一點尾音，聽起來比平時放松。

    也許是最近太累了，聽到這樣溫和的聲音，宋喻明也跟著放空起來。

    他單手撐著下巴，眼神微垂地打量程向黎，甚至都可以想象出他工作的時候，坐在精密的駕駛艙里，一絲不茍復(fù)誦指令的語氣。

    程向黎點完菜，朝前坐直身體，正好撞上了他的視線。

    宋喻明沒來得及躲開，和他對視片刻，順手拿起茶杯。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茶水太燙了，輕輕吹了幾下，又放回桌上。

    程向黎觀察著他的小動作，突然笑了聲：“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說，別一個人憋在心里?！?/br>
    宋喻明欲言又止：“確實有個問題，不過可能比較冒犯?！?/br>
    “沒事，你說?！?/br>
    宋喻明整理了一下措辭，慢吞吞地開口：“你當(dāng)飛行員，工作這么忙，收入也不低。如果結(jié)婚的話，會希望另一半在家全職嗎？”

    這個問題確實很意外。程向黎愣了幾秒，認(rèn)真答道：“我不會主動提。”

    “不會主動提？”宋喻明小聲嘀咕，“也就是說，你心里還是想的。”

    “你難道沒想過嗎？無論多晚回家桌上都有熱飯熱菜，無論壓力多大都有人包容你的情緒。”程向黎不緊不慢地反問他，“但如果誰都想輕松，就沒有人來承擔(dān)責(zé)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