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皇城一戰(zhàn)就仰仗你和瑯煌前輩了，我?guī)е诧L(fēng)即刻動身前往天衍宗。你們不必過來。大戰(zhàn)之后，再讓柳尊者和無塵到天衍宗尋我?！?/br>
    “你開什么玩笑？你要一個人去對付顧訣？”梅洛雪一驚，四周的魔族也不由地看過來，懷竹一臉擔(dān)憂。

    不是他們對陸行淵沒有信心，而是眼下這個局面，就算是瑯煌也毫無勝算。他們之前商議之時，沒提要對付顧訣，只是顧慮他會出手相助，給他們增加麻煩。

    “這件事我早已下定決心，小姑和諸位不必相勸?！标懶袦Y激活和疾風(fēng)的契約，在屋檐下方的房梁上避雨的疾風(fēng)飛進來，往他身上蹭了蹭，乖巧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疾風(fēng)不懂人類的擔(dān)憂，只知道陸行淵要帶著它去打架，想想還有點興奮。

    “你早就有此打算？”梅洛雪沉下臉，面色陰沉。她想起瑯煌走之前見過陸行淵，二人暢談許久，道，“是你和瑯煌商議的結(jié)果？”

    陸行淵搖頭，他沒有把瑯煌拖下水，把一切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道：“是我一個人的打算。小姑，我知道你們在擔(dān)心什么，可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不是我也會是別人，如今這局面，誰都躲不過。你們放心，我身上的擔(dān)子我清楚，我還不想撂挑子?！?/br>
    顧訣很強，但并非無法戰(zhàn)勝，陸行淵有自己的底牌，他定會全力以赴。

    梅洛雪正在氣頭上，說什么也不會讓陸行淵獨自前去。

    陸行淵輕笑，道：“小姑，你攔不住我?！?/br>
    陸行淵的笑意不達眼底，說話之時，他的氣息泄露出來，只是一點威壓，也足以讓在場的魔族被迫矮一頭，修為不夠的直接跪倒在地。

    梅洛雪心頭一震，那是從圣人身上才能感受到的壓力，她看不透陸行淵的修為，但她肯定陸行淵沒有渡劫成圣，今日也不曾有過雷劫。

    這威壓甚是蹊蹺。

    陸行淵不想以勢壓人，短暫的壓制只是讓他們明白，如今的他有和顧訣一戰(zhàn)的實力，打消他們心頭的顧慮。

    梅洛雪見自己攔不住，又氣又惱，最終還是在陸行淵的堅持中敗下陣來。她往旁邊退步，讓出離開的路。她這一退，其他人更是沒有阻攔的理由，紛紛拱手恭送陸行淵離去。

    昏暗的天色不夠分明，朦朧細雨籠罩大地。陸行淵帶著疾風(fēng)越過山川河流，朝著自己熟悉的方向前進。

    他在天衍宗生活兩百多年，去天衍宗的路他早已爛熟于心，就算是閉上眼也不會認錯。

    可如今再一次站在天衍宗的山門前，他卻有些認不出這熟悉的宗門。縹緲的云霧散去，樓臺亭閣崩坍，地上殘留奪基大陣的陣法痕跡，青石板道被鮮血染紅，隨處可見血雨紛飛，地上還殘留著一些內(nèi)臟碎片和rou末。

    濃郁的血腥味直沖鼻腔，疾風(fēng)先忍不住打噴嚏，發(fā)出怪叫，撲騰著翅膀飛起來，想要遠離地面。

    陸行淵面色凝重，凌空渡步。

    昏暗的天色掩蓋了晨光，四周霧蒙蒙的一片，晦暗而壓抑沉重。

    顧訣坐在戒律臺上，黑霧纏繞在他身體周圍，他如今白發(fā)蒼蒼，一雙眼睛猩紅可怕，再也不是陸行淵記憶中那個和藹的，慈眉善目的老者。

    顧訣察覺到陸行淵的靠近，抬起頭，面上浮現(xiàn)一抹陰森的笑意：“你來晚了。”

    陸行淵沒吭聲，他抬手遮掩了一下鼻子，露出些許嫌惡的表情。

    顧訣身上的血氣已經(jīng)凝聚成煞，陸行淵沒有靠近便已經(jīng)覺得那股殺意撲面而來。

    顧訣抬了下眼皮，道：“很遺憾吧，你娘你救不了，你娘留給你的東西你護不住，你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了，可還是一敗涂地?！?/br>
    顧訣頓了頓，道：“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因為你們都太自以為是，總想把自己當(dāng)救世主?！?/br>
    顧訣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他這話包括了太多人，有陸行淵，有陸晚夜，有云棠，甚至還有其他正在抗?fàn)幍母鱾€宗門。

    他嘲諷他們不自量力，試圖在保全自己的同時也保全別人?？墒聦嵞怯心敲慈菀?？

    東皇鐘尚且會為了保全自身，不惜覆滅道果，更何況是東皇鐘內(nèi)的生靈？

    顧訣不信那條皆大歡喜的路，在他看來，毀滅才是本質(zhì)。

    “我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救世主，我不過是遵從本心罷了?！?/br>
    陸行淵冷眼看向顧訣，對他的話嗤之以鼻。或許這個世界是需要一個英雄，但他不是。他有大義更有私心，那些走在他前面的人，比他更像這個世界的救世主。

    他不過是走在他們鋪墊好的光明大道上，完成最后的囑托。

    “你的本心？”顧訣冷笑，“天真！你養(yǎng)在我膝下時就有個毛病，你的心不夠狠，總是會為了一些可笑的感情而心軟，所以你一直被師無為脅迫。從那幾頭畜生到謝陵，你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可以脫身，卻越陷越深。我不是沒有提醒過你，你但凡狠一次心，今日都不會是這樣的局面?！?/br>
    顧訣對陸行淵還是有點感情，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他一直希望他能成長為第二個自己。

    可陸行淵沒有如他所愿，他們背道而馳，就連今時今日，也是選擇了不一樣的道路。

    顧訣恨鐵不成鋼，不過那樣的情緒只持續(xù)了一瞬，因為現(xiàn)在這一切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了，他只想離開這里。

    “告訴我東皇鐘裂痕所在，我或許可以考慮讓你最后死?！?/br>
    打破東皇鐘，要尋薄弱之地，東皇鐘裂痕就是最好的缺口。

    顧訣窺破天機，但并沒有找到環(huán)水之淵，他不介意對陸行淵嚴刑逼供。

    陸行淵默了一下，低聲笑道：“曾外祖父，你都不問問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嗎？”

    陌生的稱呼讓顧訣眉頭一皺，面上浮現(xiàn)一抹不悅之色。

    陸行淵抬起右手，并指一揮，破厄立于身前，他伸手握劍，袖袍無風(fēng)自動，體內(nèi)的靈氣運轉(zhuǎn)到極致，形成一道無形的風(fēng)墻，在他四周呼嘯。

    他劍指顧訣，眼神冰冷而堅定，嘴角帶笑道：“我是你在這世上最后的血脈，今日特來請你還道于天！”

    “轟隆~”

    安靜了幾日的晦暗天色又開始響起悶雷，進攻皇城的隊伍在蒼穹上集結(jié)，遠遠看去黑云壓城，將天際的亮光都斂去，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和肅殺。

    謝陵指揮著妖族跟在瑯煌身后，在他身側(cè)是魔族的隊伍，他環(huán)顧了一圈，沒有看見陸行淵的身影。

    魔族是梅洛雪帶隊，魔將留守大本營，懷竹和游風(fēng)隨她出征，他們來勢洶洶，一個個面色凝重。

    謝陵抖了抖耳朵，尾巴小幅度地搖擺，陸行淵和疾風(fēng)都不在，他們還沒到嗎？

    謝陵不知為何有些不安，之前陸行淵說過的話又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雖然做出了那樣的回應(yīng)，愿意陪著陸行淵找回七情六欲，但心底的某一處還是希望陸行淵平安無事。

    大軍壓近，皇城很快做出反應(yīng)，許是感受到了瑯煌的氣息，謝問也在第一時間露面。

    他端坐蓮臺之上，手持拂塵，看著黑壓壓的人馬便知來者不善，皮笑rou不笑道：“老朋友這是何意？”

    瑯煌懷抱雙臂，走在隊伍的最前端，朗聲道：“謝道義沒了，我怕你閉關(guān)太久，不清楚外面的局勢，特意替你送個繼承人回來?！?/br>
    謝問冷笑，視線掠向謝陵：“就憑他？”

    “不?！爆樆蜕碛拔?，閃現(xiàn)到謝遙身側(cè)，道，“是他?！?/br>
    謝遙身后，宗門勢力林立，他們助他一臂之力，他隨眾人連枝同氣。

    謝問眼神微瞇，神色危險道：“我若是不答應(yīng)呢？”

    瑯煌咧嘴一笑，靈氣全開，道：“那就只能把你們都殺了！”

    權(quán)利只是個幌子，陸行淵要的是絕對的戰(zhàn)爭，他們籌謀之時，皇朝也有所戒備。雖然不至于在眾人打來時手忙腳亂，但也節(jié)節(jié)敗退。

    瑯煌殺意一露，便完全牽制了謝問，讓他沒有辦法去幫忙。謝問久戰(zhàn)不勝，便猜出瑯煌的意圖，他有些吃驚，怒道：“你想殺了我？瑯煌，我看你是瘋了?！?/br>
    瑯煌一掌劈山，靈力浩瀚，在飛沙走石間他仰天長嘯，戰(zhàn)意癲狂。

    “想你死而已，這怎么能算瘋呢？”

    “你我旗鼓相當(dāng)，你毫無勝算?！敝x問躲開瑯煌的攻擊，不甘心地勸道。

    “此戰(zhàn)沒有勝算，只有死！”

    瑯煌不為所動，招招致命。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一直以來得過且過。要不是這些年收了謝陵這個徒弟，想要他過的好點，時不時地出來替他撐腰，他早就抱著酒壇子一醉不醒了。

    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以后，他就是無敵的。

    謝問聽出瑯煌想要和他同歸于盡的心思，他瞳孔驟縮，那一瞬間萌生了退意。

    他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修為，瑯煌不在乎，可他在乎，他不想折在這里。

    謝問斗志一弱，瑯煌就占據(jù)了上風(fēng)。

    這邊他們二人的打斗很快進入白熱化狀態(tài)，另一邊也戰(zhàn)況兇險。

    皇朝如今是謝遲掌權(quán)，他心狠手辣，御下殘酷，絕不允許手下的人馬退讓半步。在他的指揮下，大家殺紅了眼。

    謝遲目標(biāo)明確，從一開始就針對魔族，他自知修為差距難以彌補，借著其他人的掩護，專挑修為弱的動手。

    一時間皇朝血雨紛飛，猶如人間煉獄。

    謝陵的視線從人群中掃過，他支開曲無憂和墨流光，盯上了謝遲。他持劍揮退沖上來的敵人，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行在人群中，攔截下謝遲刺向魔族的劍，一腳將負傷的魔族踢出戰(zhàn)亂圈。

    謝遲看見他，楞了一下，隨即牽起嘴角，面上露出嗜血的笑意。本來他還覺得謝陵被妖族護的太好，沒辦法動手，沒想到謝陵自己送上門來了。

    “陸行淵是不要你了嗎？這種場合都沒瞧見他。”謝遲擦去劍上的血珠，沾血的手指輕捻。

    他以前都是管陸行淵叫兄長，曖昧又帶有一絲畸形的占有欲，面上的低聲喃語想要掩蓋的是內(nèi)心的躁動。

    如今直呼其名，是一切心思都不用再掩蓋。

    “對付你還用不著師尊出面，謝遲，你我之間的恩怨是時候清算了?！?/br>
    大戰(zhàn)打起來那么久，陸行淵還沒有露面，謝陵猜到他恐怕是被別的事絆住腳，不會來了。

    如果說一開始謝陵有點失落，那現(xiàn)在他就是高興。因為沒有陸行淵，他就可以放開手腳對付謝遲。

    這個人覬覦他師尊兩輩子，礙于親緣，陸行淵對他是多有忍讓，謝陵以往的嫉妒不是作假，而是真的看不慣他看陸行淵的眼神。

    “你也配做我的對手？”謝遲覺得好笑，他提起劍，看謝陵的眼神充滿了不屑，“一個賤人生的小雜種，還真是從出生開始就沒搞清自己的身份。我肯讓你活著已經(jīng)是恩賜，你不知道夾著尾巴做人，搶我娘還搶陸行淵，我真后悔當(dāng)初沒有直接掐死你！”

    謝陵不知道，他娘死后他是被云棠抱回去養(yǎng)，可謝遲卻清楚的記得。如果不是云棠發(fā)現(xiàn)異常，他當(dāng)初就能把謝陵掐死在襁褓中。

    云棠對謝陵的教養(yǎng)讓謝遲生出警惕心，所以他一直討厭謝陵，故意讓宮人欺負他。

    “你還真是毫無悔過之心?！敝x陵聽多了謝遲的貶低，對他的憤怒只感到可悲。

    “我沒有錯，我為什么要悔過？”謝遲怒不可遏，揮劍橫斬，欺身而上。

    謝陵足尖一點，拉開和謝遲的距離。以他如今的修為，要對付謝遲并不是難事，但這四周有不少魔族，謝陵不想把其他人卷進來。

    這是他和謝遲的恩怨，他要親手了結(jié)。

    謝遲沒有多想，追著謝陵遠離這邊的戰(zhàn)斗圈，他自負修為高過謝陵，壓根就沒有把謝陵放在眼里，出手之時也帶著貓捉耗子的戲弄之意。

    謝陵輕易看穿他的招式，再次揮劍時，目光變得凌厲。

    “轟隆，轟隆……”

    蒼穹上的悶雷一陣接著一陣，不多時就下起暴雨，皇城內(nèi)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遠遠看去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血池。

    刀光劍影覆蓋了皇城的上空，街道上遍地尸首。

    瑯煌和謝問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遠離皇城的范圍，靈力所過之處皆為廢墟，高山樓閣盡數(shù)崩塌，平原草地溝壑縱橫。

    他們二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負傷，謝問身下的蓮臺破碎，握著拂塵的那只手顫抖著，鮮血長流。

    瑯煌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只耳朵淌著血，胸口微微凹陷。呼吸時痛的眉頭輕蹙，可見傷的不輕。

    謝問已經(jīng)斷了勸說的心思，他此時此刻只想搞死瑯煌。不過隨著戰(zhàn)斗拉長，他心里也有些疑惑，他們在這邊打的驚天動地，以顧訣的本事，不可能沒有絲毫的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