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還抱有一點希望。

    “需要的藥材買回來了嗎？”

    江隨舟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身把儲物袋里的那株花拿出來，擺在了窗臺上。

    他有些回避。

    事實上，安城現(xiàn)在變作了一個巨大的牢籠，外面的人進(jìn)不來，里面的人出不去。

    藥材自然也運不進(jìn)來。

    ——安城外面被千山境上階用專門的法器封禁住了。

    除非同樣是千山境上階，或是更高的修為，才能強(qiáng)力破除封禁，離開安城。

    如果說之前安城外的結(jié)界是因為幻境，那這次的封禁就完全是幻境中人所為了。

    韓歲歲并不知道這里面的事情，她吃過飯，喝了藥，便重新昏昏欲睡起來。

    等到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眼睛已經(jīng)好了，卻渾身疼痛難忍。

    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上面頓時留下了一道血印，似乎皮膚下面不是血管，而是一堆血淋淋的rou塊。

    疼痛卻沒有加劇幾分。

    知覺也在慢慢喪失嗎？

    她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回了家。

    ？怎么回事？

    江隨舟從旁邊桌案旁起身，兌了一杯花露遞給她：“病人太多，醫(yī)館的位置不夠，所以命人將病人接回家。”

    韓歲歲喝了一口，口中的苦澀感頓時消弭了許多，她又猛灌了一大口。

    “藥方有進(jìn)展嗎？”

    江隨舟：“方大夫那邊已經(jīng)改到了第八版，病人咳血的時間往后延長了五天。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

    他用手背試了試韓歲歲額頭的溫度。

    韓歲歲用手撥開，道：“我沒事哎，除了偶爾會很困。”

    江隨舟：“是藥的作用。”

    韓歲歲把胳膊往被子底下藏了藏，轉(zhuǎn)移話題道：“我那株花呢？搬回來沒有？”

    “自然?！?/br>
    他從外面把花抱到屋子里，放在韓歲歲床頭桌子上，一縷陽光照射下來，襯得那淡黃色溫馨又可愛。

    韓歲歲湊過去聞了聞，道：“好香。”

    江隨舟：“花不能移植得太過頻繁，過幾天再放回花園里?！?/br>
    他眼神劃過她的胳膊，眸子黯淡一瞬，然后轉(zhuǎn)過身，從桌子上拿過來兩張紙，道：“我打算做一只玉佩，”

    韓歲歲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

    “然后呢？”

    江隨舟：“然后有兩個樣子難以確定?！?/br>
    “便是這兩幅嗎？”

    江隨舟點頭。

    韓歲歲接過來，兩張都畫了一個玉佩，只不過一個上面寫了一個古樸大氣的“言”字，而另一張卻是她喜歡的那支花的樣子。

    她抬頭：？

    江隨舟笑了一下，道：“禮尚往來?！?/br>
    韓歲歲想起來，是那只繡了“江”字的口罩。

    原來是送給她的！

    她有些高興，比了比兩塊玉佩的樣子，并沒有太多猶豫就定下了那支花：“我喜歡這個?！?/br>
    江隨舟眸光一閃，笑道：“好。”

    然后就在袖子里拿出了一塊潔白無瑕的方形玉佩，用手指在上面勾畫了幾下，靈光閃過，花朵的樣子便似刻印在了上面一樣。

    “這是魂玉，可以進(jìn)出幻境，也有護(hù)體之能，給?！?/br>
    韓歲歲：聽著好珍貴的樣子。

    她略有些猶豫，她好像沒什么可以拿來還禮的。

    愣神之時，那塊玉佩就被江隨舟懸空遞到了她的頸邊，隨后江隨舟用竹簽刺破她的手指，一滴血滴進(jìn)了魂玉中，玉佩就自動生產(chǎn)了一道紅繩，掛在了韓歲歲脖子上。

    “好了，中午想吃什么？”

    韓歲歲破罐子破摔，沒有再拒絕，她擺弄著脖子上的魂玉，感受到上面散發(fā)出溫和的暖意，卻又似乎冰涼得令人舒適，頗有些愛不釋手。

    口中似有自主意識地答了句什么。

    江隨舟莞爾，去廚房做飯去了。

    韓歲歲回過神來，無聊中看到了江隨舟桌案上擺放的書冊，湊過去一看，原來是本醫(yī)書。

    她有些怔然，地板的涼氣絲絲縷縷滲進(jìn)身體里。

    她不久之前才聽江隨舟親口道，自己不會醫(yī)術(shù)。

    除非是因為需要的藥材根本就買不回來，安城瘟疫若要解決，只能依靠改方解決，否則斷然輪不到江隨舟臨陣磨槍似的研讀醫(yī)書。

    她把書冊擺回了原本的位置，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悄悄回了床上。

    之后夫人的書信常常過來，江隨舟看信時的臉色總不是很好。

    她便猜想，大約是外面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了。

    幸運的是，江隨舟確實一直沒有感染。

    她稍稍安心，但是昏睡的時間越來越久，她也分不清江隨舟到底有沒有騙人。

    唯一的辦法就是悄悄看江隨舟的信。

    然而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有一次便被抓包了，江隨舟沒說什么，只淡淡道：“劍訣第八層第一百零一式，一百次?！?/br>
    韓歲歲就灰溜溜回去冥想。

    要她說，這樣的日子也蠻不錯的。

    可惜時間有點短。

    一天晚上，她坐在搖椅上看月亮，腿上蓋著毛毯，胳膊上的血rou似乎都化掉了，只剩下一層皮皺皺巴巴地掛在上面。

    如果說老人的身體上還有一點點rou，那她這個就是完全的皮包骨頭。

    她不照鏡子已經(jīng)有好幾天了。

    她的手邊有一個小桌，上面放著一杯清甜的花露。

    她像往常一樣端起來喝了一口。

    很突然的，一股強(qiáng)烈的咳嗽的沖動涌了上來。

    她用盡全力克制住了，但是那口原本要咳出來的氣卻變成了血，從嘴里流了出來。

    花露頓時被紅色暈染開，變成了一杯散發(fā)著鐵銹味的血水。

    她手忙腳亂拿帕子擦掉，然后顫巍巍起身，把花露潑到了地里。

    “又澆花?！?/br>
    一道溫和的聲音從后面響起，他走近，把她扶回了椅子上。

    韓歲歲笑笑，把自己原先踩著的凳子拿過來給江隨舟，道：“給?！?/br>
    江隨舟接過那個矮矮的凳子，坐下，挨在她身邊，仰頭看了看月色，道：“今天是十六。”

    韓歲歲把杯子往一邊藏了藏，附和道：“是啊，月亮真圓?！?/br>
    過了一會兒。

    江隨舟：“月光照影，最憐人心?！?/br>
    他感慨了一句，然后道：“我改了改藥方，新藥很甜，你要不要試試？”

    韓歲歲卻沒有回應(yīng)。

    江隨舟轉(zhuǎn)頭，卻看到韓歲歲昏昏欲睡，腦袋如同小雞啄米。

    他想笑，卻有些笑不出來。

    改過藥方，感染瘟疫者都是在睡夢中離世的。

    他搖了搖韓歲歲。

    韓歲歲從半夢半醒中徹底清醒過來。

    月色如水般清透，她心里突然有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

    “江隨舟，我快死了?！?/br>
    她設(shè)想了無數(shù)個告別的場景，抑或是沒有告別的機(jī)會，她要留下一封怎樣的信。

    沒想到臨到了，卻是這么直白的一句話。

    江隨舟眸光暗沉，似乎失去了平時的溫和，透出股凌厲與睥睨來，他攥著韓歲歲的手腕，聲音卻有點啞。

    “不會?！?/br>
    “封禁之術(shù)快破掉了，藥方也在改?！?/br>
    韓歲歲耳邊聲音已經(jīng)有點模糊了。

    她似乎聽到呼嘯的風(fēng)聲。

    她看著江隨舟如玉的臉龐，心里爬上來一股陌生的沖動。

    等江隨舟說完，韓歲歲望著他：“我可不可以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