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他又輕輕道：“但現(xiàn)在這樣，也未必不會毀掉兩個人?！?/br>
    “所以，明塵會守住秘密?！狈骄批Q回頭看他，“你也會?！?/br>
    時望秋笑起來，跟上他的腳步。

    “自然。我已經(jīng)有個守了千年的秘密，不介意再多一個。上仙想下棋么？”

    “走?！?/br>
    -

    幻境中的時間流逝速度與外面不同。

    只這么一會兒工夫，明塵已經(jīng)帶著容昭住進新買的宅邸里了。

    小家伙整個兒烏漆嘛黑，黑衣黑鞋，黑亮的頭發(fā)再加上烏溜溜的眼睛，往陰影里一站幾乎瞧不見人。

    但小容昭很喜歡這身打扮，沒事就愛往角落里鉆，床底、桌底，或者柴房之類的昏暗角落，似乎這些地方能給他帶來莫大的安全感。

    明塵第八次把人找出來，不輕不重地掐了掐他的臉蛋，道：“你再亂躲，沒有rou包吃?！?/br>
    小容昭感覺被攻擊了，一撇嘴，踢了他一腳。

    “好好，不捏你的臉?！泵鲏m笑起來，掏出一把飴糖，“吃糖嗎？”

    小容昭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全部搶了過來，拼命往衣襟塞，塞得鼓鼓囊囊，糖一粒粒往外掉。

    “不用搶?！泵鲏m嗓音愈發(fā)溫柔，又拿出一大把在他眼前晃了晃，“我這兒有很多，你什么時候想吃都有?！?/br>
    小容昭一呆，猶猶豫豫地看著他手里的飴糖，再低頭看看塞得鼓起來的衣襟，垂下眸子，似是在琢磨著什么。

    須臾，他剝開一顆糖放進嘴里，再偷偷瞟明塵。

    明塵意會，在自己手心取了一粒糖放進他的衣襟里。

    “看，糖不會少。”他哄道，又找出一個精致的錦袋，掛在小容昭的腰上，把剩余的糖都放了進去，“你拿去慢慢吃。等這個袋子空了，再來找我裝滿?！?/br>
    小容昭盯著他看了好半天，攥緊糖袋子，終于微微點了一下頭。

    -

    明塵放心地做飯去了。

    沒多久，就聽見身后有窸窣的動靜。

    他輕車熟路地將鍋里的菜盛起，擦了擦手，轉(zhuǎn)身道：“容昭……”

    話未說完，只覺腿上一沉。

    明塵低下頭，看見小容昭抱著他的腿，仰起臉，鏗鏘有力道：“rou包！”

    明塵：“……？”

    他蹲下來，問道：“你會說話？”

    小容昭不解其意，眨了一下眼睛，重復(fù)道：“rou包。”

    明塵想了想：“你想吃飯了？”

    這幾日他忙著找合適的宅邸，沒工夫開伙，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拿rou包和湯粥喂小容昭的。

    小容昭點頭，有樣學(xué)樣道：“吃飯，rou包?！?/br>
    他很聰明，也不是啞巴。只是該學(xué)說話的時候沒人好好教過，也沒有人愿意和一個說話磕磕絆絆的小乞丐練習(xí)講話，還有不懂事的孩童肆意嘲笑他的口音。

    久而久之，便不愛說話了。

    明塵把人抱起來，輕聲道：“以后想吃飯，就說‘我要吃飯’?！?/br>
    “要飯?！?/br>
    “……”明塵親了一下他的眉心，“說得很好。等會就給你吃飯。”

    小容昭茫然地捂著額頭，不確定這樣算不算攻擊，猶豫了一下，決定以牙還牙，有些生疏地親了親明塵的臉。

    明塵：“……”

    明塵上仙決定做一桌宴席出來。

    -

    于是午飯足足有八菜一湯。

    沒在飯桌上見著rou包，小容昭起初還有些不滿。

    嘗了一口以后，小家伙整個人都軟綿綿起來，瞇著眼睛，吃得風(fēng)卷云殘，差點把舌頭給吞掉。

    “慢點吃，慢點……”明塵把人抱在懷里，給他夾菜，“還想吃什么？蔥悶魚？嗯……這只蝦也給你，還有松茸老雞湯，喝一口……”

    ……

    …… ……

    吃罷飯，小容昭看他的眼神明顯不同了。

    甚至又溜去廚房，拽了拽明塵，從錦袋里拿了一粒糖出來給他，抬頭道：“rou包？”

    明塵有點拿捏不準(zhǔn)他的意思：“你沒吃飽嗎？”

    小容昭搖頭，指了指自己：“掃把星?！?/br>
    又指指他：“rou包？”

    明塵鼻子一酸，心疼得不知說什么好。

    “不是，不是這樣的，你不叫掃把星。”他蹲下來，溫柔地將容昭摟進懷里，撫著頭發(fā)道，“你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容昭?！?/br>
    這個發(fā)音對于小容昭來說有些困難。

    他嘗試了幾次，暫且放棄了，繼續(xù)追問道：“名字，你的?！?/br>
    “明塵?！泵鲏m放慢語速，重復(fù)了一遍，“我叫明塵。”

    小容昭努力許久，仍然沒能掌握發(fā)音。

    但他很勤勉，每天都在偷偷地練習(xí)。

    ……

    如此過了半月有余，悠閑得幾乎讓人忘了這只是個幻境。

    這日天氣難得放晴，明塵正在給容昭縫補弄破的衣服。

    忽然之間，門“砰”地大開，熱烈而明媚的陽光灑進來，也落在跑得磕磕絆絆的小容昭身上。

    “怎么了？”明塵擱下針線籃，彎腰去扶他，“跑這么急。”

    小容昭撲在他懷里，腰上的錦袋沒系緊，飴糖撒了滿地。

    陽光照得屋里暖烘烘的，飴糖的味道很快彌漫開來，滿屋溫暖馨甜，熏得人幾乎醉倒。小家伙胸有成竹，抬起頭，露出一個比春光還要燦爛明媚的笑容，口齒清晰地喚道：“明塵！”

    明塵愣住了。

    “明塵！明塵明塵……”

    不等他回過神來，也沒來得及回應(yīng)容昭的呼喚，眼前倏地一暗，灰色霧氣攜著凜冽呼嘯的風(fēng)雪，轉(zhuǎn)眼便將這間溫暖的屋子吞沒。

    笑顏如泡影般破碎，景色驟然一轉(zhuǎn)。

    他看見隆冬的雪天里，十幾歲的少年渾身是傷，冷黑的眼眸比寒風(fēng)還凌冽，舊衣單薄襤褸，走著走著，便“咚”地一頭栽倒在了白茫茫的雪里。

    “容昭——！”

    第57章 昭，光明璀璨

    明塵轉(zhuǎn)瞬來到他身邊，用仙元將風(fēng)雪隔絕在外，俯身將人抱起。

    這個容昭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很輕很輕，輕得幾乎只剩一把骨頭。單薄破爛的衣衫微微晃動，空空蕩蕩的，灌滿了凜冬的寒意。

    他冷得像一塊冰。

    明塵脫下外衣將他裹起來，捂在懷里抱緊。

    這么冷的冬天，又下著大雪，容昭不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山野地里。

    這附近一定有能落腳的地方。

    明塵找了片刻，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不遠處的村莊。

    這村落看起來不大，卻很富足，砌的都是磚瓦小院，柴垛米糧堆得都快冒尖了，應(yīng)當(dāng)是個有仙門宗派庇護的村子。

    他抱著容昭，徑直走了進去。

    村民們遠遠瞧見風(fēng)雪里走來一個白衣銀發(fā)的人，衣袂飄飄，頗有仙人之姿，以為是山上下來的宗門弟子，頓時誠惶誠恐起來，爭先恐后地出門迎接，要招待他到家里去。

    明塵知道是誤會，沒有說破，只是取了兩樣凡人能用得上的寶貝出來，順勢住進了村里最富的一戶人家。

    那家主人初時滿口“仙人大駕，蓬蓽生輝”，待看清楚他懷里的人后，諂媚的神色不由有些凝滯了，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道：“仙人慈悲，救苦眾生。只是懷里這位，是遠近都知道的天煞孤星……”

    “哦？是么。”明塵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這就是你們將他趕出去的緣由？這樣的雪天，他在外面會死?！?/br>
    “我們、我們也不想的??！”這家主人急了，連連作揖道，“仙人明鑒，昨天他溜進牛二家的豬棚里避雪，結(jié)果今天一早，好端端的豬就死了一頭！眼看著快要過年了，卻發(fā)生這種不吉利的事，那死豬也沒人敢吃……”

    明塵連眼皮都沒動，靜靜地看著他：“所以你們就將他趕了出去？連在豬棚里避雪都不許，要他在外面活生生凍死?！?/br>
    主人家被他看得冷汗都下來了，用衣袖不住地擦拭額角，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你們這里，冬日應(yīng)當(dāng)會有附近的宗門子弟過來。”明塵似是不再深究，轉(zhuǎn)而望著不遠處積著厚雪的陡峭山脈。大雪紛紛，落在眼睫上，結(jié)了層化不開的薄霜，“他們今年還沒來么？”

    “啊、啊是，是，今年只有仙人來此?！?/br>
    “臨近年關(guān)，牲畜橫死，確實不吉利?！泵鲏m垂下眸子，神色冷淡，“但和容昭沒有關(guān)系。你們還是趁早搬走為好?！?/br>
    “仙人……仙人這話是為何？我們祖祖輩輩都在這里生活，沒有災(zāi)年，不愁吃穿，時常還有仙人來村里，分明是個不可多得的福地啊。只是今年倒霉招來了那天煞孤星……”

    “無事，隨口一說罷了?！泵鲏m打斷道，神色比睫上的霜還要寒幾分，拂袖進屋，甚至沒有多看主人家一眼，“本仙只借宿一夜，明日就走。”

    若是方九鶴在，就知道明塵已是惱到了極點。

    若非這村子里只是些愚昧的凡人，他定要將此地殺個雞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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