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

    他又翻墻回來，帶來了很多的茶葉，有紅茶綠茶，有生茶熟茶，一股腦兒地塞進了方九鶴懷里。

    方九鶴：“？”

    “你喜歡喝茶。”容昭指了指那個小茶爐，“這些送你?！?/br>
    昨天他收到這些“朋友送的”茶葉，心里是有點高興的。那送給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應(yīng)該也會高興。

    方九鶴怔愣許久，慢慢低頭，撥弄了一下懷里茶葉包。

    山殷昨日回來，有說起過送容昭茶葉這回事。

    容昭或許只是在模仿，但看得出來，確實有在努力地學(xué)著如何與人相處。也許明塵說得沒錯，容昭本性不壞，并沒有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方九鶴本來只是看在明塵的面子上不與容昭計較什么，如今倒是真的對他多了兩分寬容，袖子一掃，將所有的茶葉都收進了乾坤袖，真心道：“多謝?！?/br>
    “不客氣?！比菡岩篮J畫瓢地回道，又在他旁邊坐下，從懷里取出《條條大道通仙都》翻看起來。

    反正孟知凡不在，他也沒事可做。

    方九鶴瞄了兩眼，心中了然：“你想重新證道？”

    “嗯?！?/br>
    “怎么，無情道不好么？”

    容昭翻過一頁，抬眸瞟了他一眼：“不好?！?/br>
    “哪里不好？”

    “沒有孟知凡好?！?/br>
    聞言，方九鶴不由挑了一下眉毛。

    這么看來，明塵的選擇倒也不算很差。

    他本來以為第十二劫難度下的情劫，起碼要來個三生三世死去活來的糾葛，沒想到只是一個有點兇的無情道而已。

    而且無情道本人已經(jīng)倒戈了。

    很簡單嘛。

    方九鶴打量了容昭片刻，忍不住多嘴地問了一句：“你打算重修什么道？”

    容昭毫不猶豫：“殺戮道。”

    “咚”！

    方九鶴上仙從躺椅上掉了下去。

    容昭低頭，茫然地看著跌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方九鶴。方九鶴也沒想著要起來，滿腦子都是“殺戮道”“他娘的竟然要修殺戮道”。

    兩人就在那大眼瞪小眼。

    半晌，容昭好心地伸出手，把他拽了起來。

    朋友之間應(yīng)該互相幫助。

    方九鶴定了定神，拍掉身上的草屑，湊近仔細看了看關(guān)于殺戮道的那一頁內(nèi)容。

    寫得還挺正經(jīng)的，沒有什么亂七八糟騙人修煉的字眼。

    “這上面寫著殺戮道無比兇險，且為天道所斥，容易招致天譴?！彼偎疾坏闷浣?，“你為何還想修殺戮道？”

    容昭把書抽回來，塞進懷里。

    “因為孟知凡只是個凡人。本尊者要做最強的上仙，才能讓他活得無憂無慮?！闭f罷，他又瞥了方九鶴一眼，躊躇片刻，才勉為其難道，“你看起來病歪歪的，容易被人欺負，本尊者以后也會罩著你一點的?！?/br>
    方九鶴：“……”

    第35章 無情道再破

    就說這么幾句話的工夫，容昭又掏出另一本書開始看。

    封皮上寫著“吾重新證道的那些年”。

    方九鶴覺得底下的那個署名有點眼熟。

    ……時望秋。

    好像認識。

    方九鶴想了想，又想了想，終于從犄角旮旯里翻出一點久遠的記憶：“是他？”

    容昭抬起頭。

    “是誰？”他問道。

    “詭術(shù)道的騙子?！狈骄批Q解釋道，“他們算是雜修，各個方面都有所涉獵，時常喜歡誆騙戲弄別人，嘴里的話真真假假不可盡信。你若是遇見了，記得離遠點?！?/br>
    容昭“哦”了一聲，翻回來看了看署名，道：“那這本書是假的？”

    “這倒未必?！狈骄批Q將仙元凝到指尖，在署名上輕輕一劃，上面浮現(xiàn)出一枚很淡很淡的印記，“這書確實是他成為廢仙以后寫的。傳聞時望秋曾因為騙術(shù)惹惱了一位上仙。那位上仙廢了他的仙元，又在他的鎖骨處落了這枚禁言印記，還將他拘禁百年。兩人的糾葛深且復(fù)雜，外人很難說清楚?！?/br>
    容昭聽得入了迷，追問道：“后來呢？”

    “后來，據(jù)說他以無情重新證道，恢復(fù)了仙君的身份，不知為何卻沒有抹掉鎖骨上的禁言印記。再然后便沒有了消息，似乎與那位上仙一起失蹤了?！狈骄批Q笑起來，“怎么？你喜歡聽仙都的小道消息？”

    容昭點頭。

    “山殷總喜歡找我聊這些天南海北的小道消息，你若感興趣，下次可以一起來聽?！狈骄批Q見他喜歡，便又挑了個傳聞，繼續(xù)說，“前幾年有位仙君……”

    -

    傍晚，明塵風(fēng)塵仆仆地回來了。

    背著滿簍的蘑菇，手里提著一只鳳尾雞，連靴子上的泥都沒來得及弄掉。他擔(dān)心容昭這一下午又惹出什么禍來，徑直去了方九鶴的院子。

    山殷也收獲頗豐，采了許多珍貴的草藥要送給方九鶴，于是緊隨其后。

    兩人匆匆忙忙進了院子。

    彼時容昭正聽到精彩的部分，微微傾著身子，長長的麻花辮隨意搭在桌上，被方九鶴捋了好幾下。

    看起來十分融洽。

    “你們回來了？”方九鶴聞聲抬眸，笑了一下，松開容昭的辮子尾巴，“今天講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部分明天再說?！?/br>
    “說完這個?！比菡巡豢献撸八谙缮绞й欀竽?？”

    山殷興致勃勃地加入進來：“什么？你們在說什么？是仙山奇談嗎？”

    明塵：“……？”

    明塵只好先去廚房做晚飯。

    晚飯是鳳尾雞燉蘑菇。

    他特意捉了活的鳳尾雞回來，然后將筐里的都蘑菇挑出來，每種掰一小塊喂給它。一炷香后，見它還活蹦亂跳地拍著翅膀企圖逃走，就將這只鳳尾雞和沒毒的蘑菇一起燉了。

    仙元燒出來的火比普通的火溫度要高，煮東西也更快。

    不多時，鍋里就飄出了香味。

    撇去浮沫后，鳳尾雞湯鮮香金黃，切成片的仙山菌菇隨著咕嘟咕嘟的沸湯沉浮，每一塊都浸得汁水肥美，異香撲鼻，無愧山珍之名。

    明塵嘗了一口，覺得沒什么問題，便去院子里喊容昭吃飯。

    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那三人湊在一塊兒。山殷講得聲情并茂，加之手舞足蹈；方九鶴眼底含著一絲散漫笑意，似乎在專注地看他，又似乎在走神；容昭則托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眼睛都舍不得眨。

    誰也沒注意到他來了。

    明塵：“……”

    明塵上仙覺得自己好像被孤立了。

    他咳嗽了一聲。

    容昭聞聲立刻抬頭，左右看看，拋下正說到精彩之處的奇談，迅速來到明塵面前，擔(dān)憂道：“你病了？”

    他可沒忘記，凡人是很脆弱嬌貴的。

    “沒有。”明塵心里一軟，撥了撥容昭額前的碎發(fā)，放柔了聲音道，“你要的小雞燉蘑菇做好了。一只雞太多，我們兩人吃不完。今晚不如請他們一塊兒吃？”

    說罷，指了指山殷和方九鶴。

    容昭一愣，皺起眉，神色逐漸凝重。

    他瞄了一眼山殷，這個是朋友；又將目光移到方九鶴身上，那個也是朋友。

    但他不想和別人分享孟知凡做的飯。

    明塵見他不太情愿的樣子，溫和道：“不想便算了。走，吃飯去?！?/br>
    護食也不是什么非改不可的毛病，容昭不想就不想吧。廚房里還有兩碗湯，到時候偷偷端給山殷和方九鶴就行。

    “……不行?！比菡淹蝗蛔ё∷?。

    因為容尊者猛地想到，孟知凡只是個凡人，如果因為這鍋小雞燉蘑菇得罪了這兩人，以后說不定會被刁難；再者，以自己目前的實力很難去搶掠錢財，如果方九鶴生氣搬走，沒了圓石，凡人會餓死的。

    他改了主意：“一起吃?！?/br>
    明塵有些意外。

    畢竟容昭臉都快皺成一團了，不知為何突然同意。

    明塵擔(dān)心他又胡思亂想委屈了自己，道：“你不必勉強，其實他們不用……”

    容昭一把捂住他的嘴，斬釘截鐵道：“一起吃?！?/br>
    明塵：“？”

    最終四個人一起去吃小雞燉蘑菇。

    -

    落座之后。

    方九鶴看著擺在自己眼前的小碗，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

    “你……”他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