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

    “你不是啥啊不是！”阿萍一看他這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揮起掃把又要趕人。

    我攔住了阿萍，就在那一剎那，很多微小如纖維的細節(jié)在我腦海里過電影一樣唰唰地一幀一幀快放，爾后排列組合，一鍵導(dǎo)出，組成了一個江柳青沒說，我們之前誰都沒有注意過的，有關(guān)于他一路從風(fēng)口跌落的情節(jié)。

    “你的那個好友?！蔽乙膊恢雷约簽槭裁磿@樣想，總之，就是一張嘴說了出來，“你不會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怕秦溯也像你那個朋友那樣吧？”

    阿萍不解，驚詫地看看我又看看江柳青，而我在江柳青微變的臉色中，窺見了我的猜測。

    江柳青給我看的那段視頻里，他看向他朋友的眼神太溫柔。那眼神我熟悉，雖然不知那是一段怎樣的故事怎樣的關(guān)系，但我想，那大概又是一段不能訴諸于口只能埋在心底的情愫。

    而后續(xù)如何，他前同事的閑聊和他的欲言又止，已經(jīng)將前因后果說得很清楚了——他那個創(chuàng)業(yè)的“朋友”想要融資，找江柳青幫忙，而他被領(lǐng)導(dǎo)穿小鞋，并沒能幫上忙。等到江柳青被迫離開公司，每況愈下之際，那個“朋友”卻沒有伸手拉他一把。

    成年人“不得已”、“沒辦法”的時刻有很多，他朋友到底為何沒拉他一把，咱不好說，但我能想象得出，驕傲如江柳青，在這個反復(fù)受磋磨的過程中，是怎樣一點、一點被磨掉自尊心和期待，最后在“朋友”的冷淡中，轉(zhuǎn)身走進了騎手驛站。

    失望了太多次，乍遇到秦溯這種戀愛腦富二代，說給啥是真給，人也給心也給，資金工作關(guān)系網(wǎng)上趕著給，不知道江柳青是承接不住這么沉重的情意，還是讓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同樣真心實意，為了“朋友”熬夜建模、為了“朋友”去求苛刻領(lǐng)導(dǎo)的自己。

    我忽而想起他曾問我，他說蘇老師，人怎么能一邊嫉妒一個人，一邊愛他呢？

    他不是嫉妒秦溯命好，他是在嫉妒秦溯仍敢真心實意不計回報地付出；他不是沒法接受秦溯的情意，而是沒法再承受一次感情和事業(yè)糾纏不清，最后再跌入失望深淵的過程。

    阿萍不知道故事的細節(jié)和全貌，她疑惑地望著我等我解釋，我也不好說太多，我看著江柳青，說，“可是你知道的。秦溯不是他?！?/br>
    江柳青不說話。涼風(fēng)吹來，吹得他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打了個噴嚏。他狼狽地抹了一把鼻子，俯身扶起電動車，不發(fā)一言地推著車，走了。

    第30章

    26.

    根據(jù)人品守恒定律，一個人是不可能一直好運爆棚的。如果你覺得某段時間人品爆發(fā)干啥啥順，千萬別嘚瑟，因為你一定會在未來某個時候連續(xù)倒霉，最終，人品值會歸于均值狀態(tài)。

    按照這個邏輯，前三十來年秦溯實在太順，到了今年這個坎兒，就怎么都得栽幾個大跟頭。

    第二天上午他就出院了，醫(yī)生讓他回家休養(yǎng)。阿東把他送回家，鞍前馬后地又是做病號餐，又是當心靈導(dǎo)師開導(dǎo)他。到了下午，阿東坐不住了，說就算關(guān)店，只要一天沒正式關(guān)門，一天就得照常營業(yè)，于是給我打電話，央我去照應(yīng)一下秦溯。

    我很為難，因為晚班是從下午四點半到晚上12點的。然而架不住趙非凡跟小葵的熱情替班——小葵今天一早就纏著問我吃毒蘑菇的事到底咋回事，秦老板的私事我又不好到處跟人講，就含糊地說秦老板失戀了，打算把店盤出去，做飯心不在焉接觸了下生蘑菇。結(jié)果，就被豎著耳朵偷聽的趙非凡給聽了去——于是這倆八卦精就強烈要求我去照應(yīng)秦老板，順便打探這事兒的后續(xù)。

    就，人類的八卦本性甚至超越了上班的痛苦。這讓我很不理解。

    我去秦溯家的時候是晚飯時分，秋雨磅礴，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趟水進了那高檔小區(qū)，心中暗罵有錢人好煩失個戀要死要活的，哪像我們這種平凡的打工人，天塌下來也得上班。

    晚飯是阿東留好的，只需要熱一下就行。但秦溯說不想吃，他歪在沙發(fā)上半死不活地當大爺，捧著手機起勁地盯著看。

    我本來抱著電腦坐在他旁邊工作，但熟悉的背景音不由自主地就入了耳。等等，這音樂，這背景音，這說話內(nèi)容……

    秦溯見我把腦袋伸過來，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按了暫停。

    是江柳青讀書時最后一段視頻，也就是他陪朋友參加模擬路演那段。

    我說江柳青人氣到底有多高啊這視頻人手一份。

    秦溯明顯心不在焉，回了句“什么？”

    “別看了嘿?！蔽疑焓郑咽謾C壓在他胸口，“還看啥啊，那視頻全場掃了好幾圈都沒掃到你，你那時候到底有多透明？”

    ——我本想說，不要怪江柳青對你沒印象，他看了這視頻好幾遍都沒看到你，你完全沒有存在感，你放棄吧，人和人的緣分有時候真的強求不來。

    秦溯說，廢話，這視頻是我拍的，我當然不可能出現(xiàn)在鏡頭里了。

    說完這話，房間里突然安靜了三四秒，然后秦溯問我：“你看過這視頻？”

    我說……江柳青也有，他給我看的。

    江柳青不知道這視頻是秦溯拍的。按照秦溯的說法，他拍了這段視頻后，他一個當活動志愿者的朋友要走了，說是要剪一段活動的花絮出來。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段視頻到了江柳青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