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超級響亮的親親后，云棉抱著mama的脖子，撒嬌般蹭在她懷里，軟巴巴地說：“mama，爺爺給我?guī)Я诵“宓?，我坐在板凳上一點都不累的，而且警察會保護(hù)我的，大家也沒有欺負(fù)我，有個賣水果的阿姨還給了我一根香蕉，我放在箱子里拿回來了，等下和mama還有爺爺奶奶一起分著吃~”

    云木錦笑著拍拍女兒的后背，輕輕攬著她，沒有再說什么。

    橘色暖融的燈光下，母女兩相擁在一起說悄悄話的畫面卻不知道刺痛了多少人的雙眼。

    直播間里的觀眾們即使看了無數(shù)次云棉和mama還有家里人相處的日常，也依然很難理解她的快樂和愛到底為什么會有那么多。

    仔細(xì)聽聽她的話吧，小家伙每一句話里幾乎都充斥著快樂和善意，好像她一整天就沒有遇到過哪怕一件煩心事，沒有遇到過哪怕一個為難她的人。

    但事實上，一直盯著直播間的眾人，下午的時候明明看到云棉被一個老太太喋喋不休地砍價講價還欺負(fù)她年幼懵懂，想趁云棉不注意順走一個玩具，被云棉發(fā)現(xiàn)指出來后，更是黑著臉陰陽怪氣說了很多難聽傷人的話。

    小朋友甚至還收到了一張□□，結(jié)果因為身上沒錢找零，拿去隔壁賣水果的阿姨那里兌換，結(jié)果被阿姨發(fā)現(xiàn)問題避過了這次賠本買賣。

    還有她會嗅著街上濃郁的香味一邊犯饞一邊低頭喝水，會看到幼兒園里出來的小哥哥小jiejie們?nèi)鰦勺尲议L買很貴的她從來沒吃過玩過的東西時露出歆羨的目光，又很快抱著自己的小水杯捧著臉坐在小板凳上發(fā)呆。

    誰也不知道她那些發(fā)呆的時間里都在思考些什么，只是大家明明看到小小的她在短短一個下午里受了不少的委屈，卻依然能夠笑得這么燦爛明媚，像朵毫無陰霾的快樂小花一樣，難免會覺得困惑。

    不知不覺一個多月下來，天天掛著這個直播間的老觀眾也不再稱呼云棉為“這個小孩”，態(tài)度也從剛開始的惡劣詛咒變成了后來被她的一舉一動牽扯著情緒，為她高興，為她不滿，為她感到惋惜。

    直播間里的打賞已經(jīng)有很多很多了，每次聽到有系統(tǒng)提示的打賞音，即使根本不知道觀眾們在哪里，也不知道有多少身懷惡意的家伙在注視著自己，小朋友都會仰起小臉，眉眼彎彎的對著空蕩蕩的天空乖乖巧巧說一句謝謝。

    聽得人心尖發(fā)軟，總是忍不住想分出更多一點的寬容和善意給她。

    [這個世界的人應(yīng)該很喜歡聽棉棉講話吧？我看棉棉一個月了，雖然她掙錢的進(jìn)度條是所有玩家里最慢的，但整整一個月，我沒有從棉棉和其他人的對話里聽到過哪怕一句藏著糟糕情緒的抱怨。]

    [大概只有我們能看到?jīng)]人時候的棉棉會放空了自己，用手托著小臉發(fā)呆吧？在她mama和爺爺奶奶身邊的時候，棉棉永遠(yuǎn)都是樂天派小朋友，老實說，我這輩子都沒有感受到過這么多的正能量……]

    [可是小孩是真的受了委屈啊，被那個老太太罵的時候，她眼圈都紅了，硬是忍著眼淚沒掉下來。]

    [但棉棉還追過去把被拿走的玩具搶回來了，比起委屈可憐，我倒覺得她特別勇敢，不過……勇敢這個詞，和金錢游戲是不是不太搭邊??？我真的越來越懷疑棉棉能不能再這個游戲里好好活下去了。]

    [我最近關(guān)注了另外一個直播間，那個小孩玩家和棉棉簡直是兩個極端，他特別聰明，小小年紀(jì)我都想用智多近妖來形容他了，而且不折手段，不光對別人心狠，對自己也夠狠，我每天兩個直播間來回切換，明明是同一個游戲里的玩家，可我覺得自己都快被這兩個小孩搞得精神分裂了。]

    [我大概猜到你說的是誰了，我也有關(guān)注，不過兩個小孩相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在這個直播間里掛著，每天聽著棉棉的奇思妙想和她笑起來可可愛愛的笑臉，我的精神力已經(jīng)很少躁動了，或許這樣能讓我稍微沾染一點不屬于自己的快樂？]

    第308章

    不過等到吃飯的時候，直播間里眾人的困惑就紛紛變成了咕嚕嚕的饑餓感。

    沒辦法，實在是鏡頭里的小朋友吃飯的模樣看起來太香太好吃了！！

    就連一碟平平無奇的糖拌黃瓜，她都能鼓著腮幫子瞇起眼吃得一本滿足，一邊吃還要一邊用力夸夸爺爺?shù)淖鲲埣夹g(shù)，用最簡單粗.暴直白的語言將那碟黃瓜的色香味形容了個遍，夸張又真誠的語氣聽起來就像在吃世間最頂級的美味一樣。

    大家的眼淚紛紛從嘴角流淌下來，每次看云棉吃飯，都絕對是對直播間里大家的一次意志精神的絕佳考驗。

    太香了太香了，只恨科技不夠發(fā)達(dá)，他們怎么還沒有制造出能聞到和吃到食物的軟件，必須譴責(zé)聯(lián)邦極其落后的科技水平！

    “爺爺，我明天還想吃糖拌黃瓜~”云棉把盤子里最后一塊甜滋滋的黃瓜夾到爺爺碗里，然后握著筷子眼眸彎彎地望著他，軟聲哀求道：“我還想再吃一百次爺爺做的糖拌黃瓜好不好嘛？”

    在小朋友極其有限的文化水平里，一百已經(jīng)是她目前所能數(shù)到的數(shù)字極限了，也就是她心中最大的那個數(shù)字！

    憑本事把自己的渴望和夸贊表達(dá)得淋漓盡致。

    云遠(yuǎn)哲從接到孫女回家，一家人臉上的笑就沒有停過，此時聽到她可憐巴巴的祈求，老人家將已經(jīng)空掉的盤子端起來，然后把里面遺留的糖水一滴不落地倒進(jìn)云棉的小碗里。

    “先把甜水喝了，棉棉要是還想吃，爺爺明天就早點去買最新鮮的黃瓜回來給你拌?！?/br>
    他放下盤子，給孫女做出下一頓的美食承諾。

    “好耶??！”云棉滿足地歡呼一聲，捧起小碗豪氣的把黃瓜甜水一口氣干掉，擦干凈嘴巴后，就搖搖晃晃不安分地靠在mama身邊扭來扭去，憑本事打擾mama吃飯的進(jìn)度。

    等一家人吃完一頓足夠清甜的晚飯，將桌子清理干凈后，陳芳華拿出手機(jī)，戴著老花鏡找出賬單界面。

    她一條條念著下午的進(jìn)賬，旁邊云遠(yuǎn)哲趴在桌子上用一只很舊的鋼筆將那些數(shù)字一筆筆記在還算干凈的紙殼上。

    云棉挨著mama坐在一邊，一邊認(rèn)真聽爺爺奶奶算賬，一邊把自己的小手塞到mama手里，非要和mama互捏手指玩。

    “總共掙了132元。”云遠(yuǎn)哲念出這些進(jìn)賬總和，抬頭和老伴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讀出幾分驚訝。

    云木錦在家聽了一下午的進(jìn)賬，對于這個數(shù)字并不驚訝。

    但兩位老人不一樣，陳芳華幾乎是反應(yīng)過來后的一瞬間就笑得臉上皺紋都舒展了許多，轉(zhuǎn)身把乖乖坐在旁邊的孫女摟到懷里，親了又親，明明很高興，眼里卻不自覺蓄滿渾濁的淚光。

    “棉棉好厲害，比爺爺奶奶還有mama都厲害?！彼捓飵е㈩澋倪煅?，雙手緊緊抱住孫女，在小家伙茫然地抬手伸手要幫她擦眼淚時，再也克制不住情緒，抱緊棉棉任由眼淚大顆地落下。

    整整六年。

    他們一家人被那一樁樁人為的橫禍一再打壓逼至絕路，從桃李滿天下的教授，淪落到每天去翻撿一個個臭烘烘的垃圾桶，原本出眾優(yōu)秀的女兒，被強(qiáng)迫懷孕，被挖去雙眼，從此只能被困在一間小小的狹窄棚戶里，再也見不到半分光明。

    這六年實在是太難也太苦了，兩位老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咬著牙硬生生一天天一夜夜熬過來的。

    如果不是還惦記著失去雙眼沒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女兒，如果不是因為女兒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不是出生后小小一團(tuán)連哭聲都小得可憐的棉棉……

    或許他們早就因為被輿論謠言折斷了文人的脊梁，雙雙橫死在了某個清冷的街頭。

    可他們不能死，女兒和孫女都需要人照顧，他們老兩口哪怕吃糠咽菜，也要咬著牙把這個搖搖欲墜滿是苦難的家給撐起來。

    他們以為自己這把老骨頭還要撐很久很久，久到某一天突然就散架了，那時候可能也不能安心地閉眼。

    甚至……在私底下的時候，陳芳華也和丈夫悲痛的商量過，將來如果真的堅持不住了，他們兩個都要離開這個世界了，那就……那就把女兒一起帶走，不讓她再留在這個世界遭罪，也不讓她再成為孫女必須背負(fù)一生的拖累。

    兩人眼睜睜看著對方身上的氣質(zhì)一天天被苦難磨滅，看著各自臉上慢慢爬滿皺紋，看著彼此臉上日漸密集的老人斑，和他們一日日愈發(fā)佝僂的脊背，時常整夜難眠，總是低聲討論著那些讓他們心痛至極又不得不早日考慮的身后事。

    他們甚至想過提前聯(lián)系好火葬場，等只剩骨灰了，也不用去找什么墓地，就隨便那個罐子裝起來，隨便年幼的棉棉要留要扔都沒有關(guān)系，他們不愿意也舍不得再給孫女的人生添任何麻煩。

    可誰也沒想到棉棉才五歲，就會自己一個小孩出去擺攤給家里掙錢了。

    陳芳華很難形容自己在聽到那一百多塊錢的時候是個什么情緒，只覺得那一瞬間自己整個人都被巨大的難過所淹沒，心疼得她喘不過氣，心臟痙攣著讓她渾身都在發(fā)抖，抱著孫女，不知不覺間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

    云棉不懂奶奶為什么突然就哭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聽著奶奶壓抑的哭聲，心里也變得難過起來，那些被忽略的委屈好像又很壞的重新出現(xiàn)，變成眼淚蓄在眼眶里，讓她一下子變成了個愛哭包。

    小朋友癟著嘴，眼淚汪汪地抱住奶奶的脖子，小手胡亂地幫奶奶擦掉眼淚，最后湊近了把自己軟乎乎的臉頰輕輕貼在奶奶蒼老的臉上。

    奶奶的眼淚一下子把她的臉頰沾濕了，云棉卻毫不在意，只是帶著哭腔軟乎乎地喊了聲奶奶。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安慰奶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只能笨拙地貼貼和抱抱，抱著奶奶好久都不肯松手。

    云遠(yuǎn)哲看著抱在一起的祖孫兩，偏頭抹掉自己眼角的淚水后，在燈光下沉默不言的坐著。

    只是他原本佝僂的脊背卻努力地緩緩?fù)χ绷?，看著旁邊安靜聽著哭聲的女兒，眼底閃過一抹愧疚。

    如果能夠過得更好，誰想讓自己的生活如此狼藉不堪呢？

    如果家里不曾落魄到一分錢都要分成兩半花，如果女兒不曾失去雙眼，那棉棉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

    她或許會捧著香甜的小蛋糕坐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

    或許會踩在他的太師椅上，趴在書桌前用毛筆把潔白的宣紙畫得亂七八糟，自己身上也沾著墨變成臟兮兮的小花貓。

    或許會跟在她奶奶屁股后面，撒著嬌要帶食物去投喂學(xué)校里那幾只一點不怕人的流浪貓狗。

    無論是何種模樣，至少絕對不會是她一個五歲的小孩，獨自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擺攤賣玩具掙錢養(yǎng)家。

    也絕對不會是出生就住在這間小小矮矮的晦暗棚屋里，睡在滿屋的垃圾中間，連一根別人給的香蕉都只能分到一兩口嘗嘗味。

    是他和老伴沒能保護(hù)好女兒，是他們識人不清收了個狼心狗肺的畜生為弟子，是他們害得女兒失去雙眼和安穩(wěn)優(yōu)秀的人生，也是他們害孫女出生就低人一等，每日和垃圾紙殼為伴。

    別的孩子從小就有的零食玩具和生活環(huán)境，棉棉卻什么都沒有得到過，就連唯一的毛絨熊都是她自己從垃圾桶上撿回來，自己一點點洗干凈后才擁有的寶貝。

    云木錦看不到燈光下各自眼中藏淚的家人，但她能聽到女兒帶著哭腔的聲音，能聽到母親壓抑的抽泣和父親沉重愧疚的嘆息。

    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無聲用力地蜷縮起來，半晌后又緩緩松開。

    云棉被奶奶抱在懷里，抬著小手幫她擦了一次又一次眼淚，等奶奶深吸氣勉強(qiáng)克制住波動的情緒后，趴在奶奶肩窩里，伸出手偷偷拽了下mama的衣袖。

    在mama順勢偏頭[看]過來時，小朋友哭得紅紅的雙眼用力眨了眨，又朝mama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因為mama看不到，所以她軟聲開口：“mama，我掙了好多錢喲，你快夸夸我嘛~”

    夸了我，我就不會再掉眼淚啦！

    雖然不明白自己剛剛為什么會哭，但云棉的思維很簡單，掉眼淚就等于難過，既然難過了就要多想想開心的事情，自己今天掙了好多好多的錢，要是還能聽到爺爺奶奶和mama的夸夸的話……

    哇，那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快樂的小朋友啦??！

    最快樂的云棉小朋友吸吸鼻子，先用奶奶給mama打了個樣。

    她捧住奶奶的臉，超認(rèn)真的夸獎：“奶奶不要哭啦，我好愛你的喔，奶奶是最厲害的奶奶，會騎三輪車，會撿好多能掙錢的垃圾，還會給棉棉和mama縫衣服縫大熊的耳朵，還會好多好多……奶奶就像觀音菩薩偷偷送給棉棉的寶貝奶奶一樣！”

    奇奇怪怪的描述，但大家都知道這已經(jīng)是小朋友努力絞盡腦汁的結(jié)果了。

    系統(tǒng)覺得棉棉要是能趕緊上個幼兒園進(jìn)修一下的話，一定會夸得比現(xiàn)在更有水平的！

    夸完奶奶，云棉立馬支棱起耳朵，揪著mama的袖子拽啊拽，無聲催促著mama趕緊夸夸自己。

    順便還能抽空安慰一下爺爺：“爺爺不要急嗷，等mama夸完，就輪到爺爺夸啦！”

    把順序安排得明明白白，一點都不給他們沉浸在難過或者悲傷等負(fù)面情緒中的機(jī)會。

    云棉堅信大人們突然掉眼淚一定是還不夠開心！

    所以今晚這個夸夸大會她是開定了??！

    第309章

    直播間里眾人們紛紛見證了這場別開生面的夸夸大會。

    一家四口，老老少少小小，全都樂呵著變著花樣夸獎彼此，特別是夸獎坐在小板凳上坐得乖巧端正的小朋友時，格外用心，連詞匯都變得直白豐富極了。

    夸得觀眾們都忍不住動動手指將這段畫面記錄下來，還有人把那些rou麻且不重復(fù)的夸獎一句句記下來，那架勢，比他們在學(xué)校聽課還要認(rèn)真十倍。

    夸夸大會圓滿結(jié)束后，一家人也已經(jīng)決定接下來一段時間里，都依棉棉的想法，接送她去幼兒園和小學(xué)附近擺攤賣玩具，而兩位老人也要留一個人在家里照顧女兒，順便兩人還能輪流休息一天，不至于每天都辛苦的圍繞著一個個垃圾桶轉(zhuǎn)。

    只是這樣一來的話，獨自去擺攤的云棉就會變得格外辛苦了。

    陳芳華將孫女抱在懷里，既心疼又愧疚，可她不能阻攔棉棉，因為他們太窮了，整整六年的貧窮，其實早就壓垮了這個小家房頂上的橫梁，而她和丈夫既不能換一間房，也不能丟掉橫梁，只能一人一頭努力用蒼老的骨頭撐著砸下來的沉重橫梁。

    聽著奶奶愧疚的抱歉，云棉趴在奶奶懷里，乖乖搖頭道：“奶奶，不辛苦喔~我坐在小板凳上，一點都不累的?！?/br>
    安撫住了爺爺奶奶，晚上睡覺的時候，云棉把自己蜷縮進(jìn)mama溫暖的懷抱里，腦袋枕著mama的一只手臂，牛皮糖一樣緊緊黏在mama身上。

    云木錦早已經(jīng)習(xí)慣女兒這種奇怪又霸道的睡姿，屈起手臂將小家伙環(huán)在臂彎里后，也逐漸放緩了呼吸陷入更深更暗的睡夢之中。

    窗外逐漸泛白的天色將云棉從光怪陸離的夢境中喚醒。

    她懵懵地從床上爬起來，抱著大熊的一只爪爪，頂著頭上亂糟糟的雞窩窩發(fā)型，閉著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又在床上呆坐了一會，云棉這才啪嘰一下倒回被窩里，閉著眼蹭啊蹭，摸到mama的懷里，睜著眼睛一邊陪mama睡覺，一邊安安靜靜地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