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委屈的語氣，以及滿是質(zhì)疑的模樣，看得出來云棉棉小朋友是真的特別特別生氣了。

    只是她生氣的點……似乎總是會莫名其妙有點跑偏？

    系統(tǒng)腦袋上緩緩蹦出一個問號。

    云錦煙愣了片刻后倏然失笑。

    吳音則忍不住伸手抱住氣鼓鼓的棉棉寶貝，湊近了貼貼她軟嫩嫩的小臉，一整天的糟糕心情和壞情緒就都在這一刻被完全治愈了。

    云棉正生著氣呢，結(jié)果猝不及防被mama偏心的對象抱住貼貼，整個崽都懵住了，回過神再一看，發(fā)現(xiàn)mama不僅沒有好好解釋就算了，她還笑得那么好看！

    于是生氣生到一半的小朋友就像被吹得圓溜溜的氣球，吳音用針輕輕一戳，她的不高興就咻一下飛不見了。

    云棉：“……”

    有點尷尬。

    小朋友瞪得圓溜溜的眼睛慢慢放松，像受驚后發(fā)現(xiàn)沒什么風(fēng)吹草動的小狗狗一樣，支棱起來的耳朵也軟趴趴耷拉下來，有點害羞地抬手揉揉臉，然后小小聲轉(zhuǎn)移話題：“jiejie~你可不可以把我放開啦？”

    我的書包都還沒有放下呢~

    吳音依依不舍地松開她，云棉連忙撲進mama的懷里，已經(jīng)對吳音jiejie的熱情有點遭受不住了。

    小朋友第二次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慨：這個jiejie真的太粘人啦……

    但小朋友這種生物就是上一秒生氣，下一秒委屈，再下一秒又能快快樂樂玩到一起。

    “jiejie，這個是我們老師給我發(fā)的小紅花喲~”云棉從書包里掏出一朵皺巴巴的小紅花，端端正正擺在自己的小飯桌上，托著下巴美滋滋地分享：“今天老師們說要場景演習(xí)，好多小朋友都跟陌生人走了，只有我給警察叔叔報了假警！”

    一想到那些警察叔叔們到了學(xué)校和老師們面面相覷了解事情經(jīng)過的畫面，報假警的云棉棉小朋友就忍不住再次驕傲挺胸。

    她超級厲害噠~那些想帶小朋友走的壞蛋們都被警察叔叔抓住，用手銬從學(xué)校里拷走了。

    吳音：“……”

    系統(tǒng)：“……”

    偷聽講話的食客們：“……”

    你再說一遍，你報了個什么警？？

    “棉棉，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報假警？”一個吃飯的阿姨試探著問小孩。

    云棉偏頭看向她，啄米式點頭：“知道呀，警察叔叔和老師們都跟我說過了~”

    具體詳細的事情經(jīng)過是：學(xué)校對小朋友們的危機意識和應(yīng)對能力進行演習(xí)，邀請了一些人來當(dāng)“壞人”，用各種方式誘拐幼兒園里傻乎乎的小花骨朵們。

    老師們想過可能會一騙一個準，但萬萬沒想到自家小花朵們太笨了，壞人都不用一個個攻略，直接領(lǐng)著一大串就出來了。

    老師們也想過可能會有對危機格外敏銳能夠看透壞人手段的小朋友，但同樣萬萬沒想到一群傻乎乎的小花里冒出一朵特別出眾的，她不光看透了壞人的手段，還趁著小孩們哭成一團的時候，踩著疊起來的小板凳從窗戶翻出去報了個假警……

    總之今天的幼兒園里情形亂到那些來出警的警察們不僅沒有把報假警的小朋友給逮回派出所進行再教育，反而趕鴨子上架配合學(xué)校老師們的演出，硬是當(dāng)著好多雙清澈懵懂的大眼睛注視下，把那些“壞人”們一一扣押出了校園。

    而罪魁禍首云棉棉小朋友，不僅獲得了珍貴的小紅花，還獲得了小朋友們齊唰唰崇拜敬仰的目光，幼兒園一霸的地位再次穩(wěn)穩(wěn)拿下！

    “棉棉好厲害的！”同樣被家長帶來這里吃飯的小朋友們開始現(xiàn)身說法。

    云棉就美滋滋地晃著小短腿坐在小飯桌前聽自己的同學(xué)們各種夸張式吹噓自己今天的“英雄行為”。

    吳音也覺得棉棉很厲害。

    或者說，無論是上輩子孤獨的棉棉，還是這輩子小小的快樂棉棉，其實一直都很厲害。

    從來不怨天尤人，小時候是活潑小狗，長大了經(jīng)歷過很多事后不僅沒有像吳晚那樣患上嚴重的心理疾病，還始終是情緒最穩(wěn)定的那個。

    等店里的客人們都陸陸續(xù)續(xù)離開后，云棉熟絡(luò)的把暫停營業(yè)的牌子掛到門上，然后和吳音一起幫mama收拾大堂里的飯桌和客人們丟下的垃圾。

    等把店里重新收拾規(guī)整后，云錦煙對總在找事做刻意不想閑下來的吳音說：“之前你mama給我打電話了，你一直在外面不回家她也很擔(dān)心，等會關(guān)店了你就回去吧，這個你拿著?！?/br>
    她說著，將一個便當(dāng)袋遞給吳音，溫和笑著說：“帶回去和你mama一起吃，她也是個性格很好的人，只是不擅長表達而已，感情都是一點點相處起來的，你應(yīng)該能聽懂我的話，回去了好好和她溝通，冷戰(zhàn)不說話是最傷人的了?！?/br>
    她說完，又像之前一樣揉揉田螺貓貓的腦袋，給貓貓嘴里放了一根香噴噴的小魚干，然后溫柔的哄貓貓回它原有的家。

    吳音拎著沉甸甸的便當(dāng)袋，嘴巴張了張又無力地合上，最后又只說出來一句謝謝。

    “謝謝”兩個字她都不記得自己今天說了多少次了。

    而且明明都下定決心不吃云阿姨的一顆米了，結(jié)果……沒出息的變成了一碗米外加好多的菜。

    而且云阿姨都說是帶回去和她mama一起吃，這讓她原本堅定拒絕的心一下子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回去吧。”云錦煙說完，摘下圍裙，也拎著女兒的小書包和那朵小紅花出了飯店，鎖上店門后往家走。

    吳音和云棉不知不覺一起走在了她身后。

    云棉喜歡在陽光下去踩自己和路邊好多東西投下的影子，蹦蹦跳跳的特別活潑。

    吳音則安靜走在她身邊，拎著略顯沉重的便當(dāng)袋，只覺得心臟也變得沉甸甸起來。

    她明白云阿姨剛才那番話的意思，在云阿姨眼里，自己和吳晚是剛剛才認識，互相別扭生疏是正常的，慢慢溝通就能好。

    但實際上吳音和吳晚之間隔著的，是她漫長又短暫的一整個人生，是已經(jīng)被傷的千瘡百孔不得不縫縫補補重新塞回胸膛里的破爛的心。

    重來一次，吳音確定自己是愛吳晚這個mama的，至少在重生后會毫不猶豫選擇回來，回到mama身邊。

    但重來一次，上輩子被幼年的自己忽視或是遺忘的好多東西也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讓她想忽略或假裝不在意都辦不到。

    不過她沒想到自己出來后吳晚會打電話給云阿姨，明明出來的時候她都和吳晚簡單說過可能很晚回去的話。

    想到這里，吳音看著趴到路邊綠化帶里去戳蝸牛玩的棉棉，還有旁邊正拎著書包用手機將這一幕安靜記錄下來的云阿姨，深呼吸后緩緩將心中長久憋著的郁氣吐出來。

    再試試吧，上一世那么糟糕都活了三十多年，這一次自己何必要畏縮不前呢？

    吳晚就是自己的mama，和黎昭昭也只相處了五六年而已，自己卻已經(jīng)和吳晚相處了近三十年，這一輩子往后的所有日子也是她們母女兩個相依為命，如果繼續(xù)別扭下去，豈不是繼續(xù)把吳晚往外推？

    陪著棉棉走了一半回去的路，吳音停下腳步，對看過來的云錦煙說：“阿姨，我先回去了，我不在家，我mama可能很多事不太方便，謝謝您今天照顧我……”

    她甚至鄭重的朝云錦煙鞠了一躬，然后跑過去再一次抱抱棉棉寶貝，這才在小朋友懵逼又認命的無奈神色中轉(zhuǎn)身往回走。

    “mama，這個jiejie真的太黏人了~”回到家，牛皮糖云棉棉小朋友抱著mama的腿嘟囔著自己的小小煩惱。

    一點也沒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的行為至少比吳音jiejie黏人十倍。

    云錦煙洗干凈臉，打了個哈欠把黏人小狗從地上抱起來，抱在懷里往臥室走。

    直到把穿著連體睡衣的小朋友塞進被窩里，她才摸摸女兒的頭頂，溫聲道：“可能是因為這個jiejie太喜歡我們棉棉了，就像棉棉喜歡mama一樣，總是忍不住和mama貼貼對不對？”

    云棉乖乖點頭，代入了mama后她一秒鐘就完全理解了！

    云錦煙笑著貼貼女兒的額頭：“不過如果棉棉因為這份喜歡覺得很煩惱的話，下次見到阿音jiejie的時候就可以和她商量，讓她下一次不要這樣做了，告訴她你不喜歡。”

    云棉先點頭又搖頭。

    她好像有點害羞，蹭啊蹭，蹭到mama懷里后，湊在mama耳邊小小聲說著悄悄話：“我沒有不喜歡~不過昭昭jiejie都不抱抱我的，這個jiejie好喜歡抱抱呀，mama，下次我可以抱回去嗎？”

    她也喜歡這個小jiejie的。

    而且這還是棉棉兩輩子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么主動親近的抱抱貼貼呀，小朋友既有點懵，又有點受寵若驚的無措。

    和抱住mama時安心幸福的感覺不一樣，是會開心到身邊一下子就長滿小草開滿小花飛滿小蝴蝶的感覺，云棉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呢。

    小狗狗就是喜歡最熱情的貼貼呀。

    “當(dāng)然可以，下次棉棉也可以和她說很喜歡她，她聽到一定會和棉棉一樣開心的?！痹棋\煙隔著被子拍拍美滋滋偷笑的小朋友，溫聲哄著她趕緊睡覺。

    而不遠處的吳家，吳音拎著飯盒推開門時，一低頭發(fā)現(xiàn)玄關(guān)處似乎有了某種變化。

    吳昭昭的鞋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拖鞋和被放的整整齊齊同樣嶄新的鞋子。

    她愣了一下，一邊猜測吳晚是通過什么辦法買來這些鞋子的，一邊換上新的拖鞋往里走。

    “我回來了?！彼吹阶谳喴紊系膮峭?，一瞬間記憶仿佛回到了上輩子，于是這句話脫口而出。

    對方看到她回來，上下打量她片刻確認她完完整整后，似乎松了口氣，但又不好說什么，只斟酌著對她說：“下次別出去玩太久，得回來吃飯。”

    吳音沉默地點頭，將一直拎在手里的便當(dāng)盒放到不遠處的桌子上。

    很熟悉的便當(dāng)盒，吳晚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想到云錦煙昨天的那些話，再加上吳音今天早上就從家里離開，一個六歲的孩子硬是在外面待到晚上才回來……

    她不著痕跡地捏緊輪椅扶手，在吳音洗完手出來后，努力找著能夠溝通的話題。

    “你今天一直都在棉棉mama的店里嗎？”她問。

    吳音點頭：“嗯，早上出去云阿姨給我炒了蛋炒飯，午飯也是在她店里吃的，所以我就留在那幫她做點事，不能白吃她的飯?！?/br>
    “結(jié)果她又給我們拿了晚飯。”

    說完，她解開桌子上的便當(dāng)袋，卻在看清的一瞬間愣在了那里。

    裝著熱騰騰飯菜的便當(dāng)盒最上層，赫然放著兩張紅色的人民幣。

    第239章

    想到之前云阿姨避著自己在后廚裝便當(dāng)袋的畫面，吳音心里幾乎是一瞬間涌起一股想哭的沖動。

    但她強行將眼淚憋住了，然后默默將那兩百塊錢拿出來，一張放到自己身上，另一張卻遞給了吳晚。

    在她詫異的目光中，吳音垂著頭低聲道：“這是我這幾天的生活費和住宿費，你拿著吧，以后我會掙錢再還你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言語有沒有脫離小孩子的范疇，也有點不太在意了。

    上輩子和面前輪椅上的人互相爭吵折騰了幾十年，也相依為命了幾十年，她不否認自己嫉妒黎昭昭，但她心里始終憋著一口氣，因此直到在打開便當(dāng)盒的前一秒，還想著和吳晚重新相處，試圖改善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

    但那兩百塊錢就像是一根最溫柔的針，直直地扎進她心里。

    真正的愛是不需要小孩子裝乖賣好拼命攫取爭搶的，更不會讓她患得患失為此甚至形成了至死都難以放下的執(zhí)念。

    就像云阿姨對棉棉，就像棉棉對她……

    可悲的是，和兩個“外人”相比，吳晚所做的甚至沒有她們的百分之一。

    吳晚的愛早就給黎昭昭了，連帶著她丈夫的生命一起牽系在黎昭昭身上，吳音就算是再吵鬧幾十年，也是搶不過來的。

    吳晚之所以和她相依為命幾十年，是因為吳晚沒有選擇，如果吳晚能夠從自己和黎昭昭之間進行選擇，那么自己和黎昭昭六歲時，她一定會毫不猶豫選擇黎昭昭。

    而幾十年后，她或許會需要痛苦糾結(jié)很久，然后再次痛苦糾結(jié)的選擇黎昭昭。

    可惜她現(xiàn)在才倏然明白了這個道理。

    并沒有什么大徹大悟的痛徹心扉，她只是看到那兩張人民幣，想到了上輩子棉棉也曾這樣給過她一疊人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