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因著代替軍營的面去, 宋錦安未同晏霽川說。自坐著轎子去往朱雀街。柳家為?柳暮煙文定只是個幌子，倒是柳大人正想著往上再升升，便借此宴請來有頭有臉的人物打個招呼。柳大人也?不愧是朱雀街的老好人, 整條街從南到北幾乎都叫他請來, 不大的宅院硬是擺滿八仙圓桌，連后花園的場也?挪去。

    宋錦安順著小丫鬟的指引，遞上付大人定好的金絲楠木小樽像。小丫鬟笑道，“宋五姑娘去那?頭?罷，里頭都是些年齡相仿的小姐們。”

    說?著，撩起煙灰色門簾，露出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幾位嬌俏的小姐側(cè)目看來?, 覺著不甚熟絡(luò)便扭頭?回?去。燒得濃郁的梔子料香撲得人沁心?，兩只大圓木桌上橫七豎八立著幾只繡架子。

    宋錦安頷首, 徑去了邊緣落座。身側(cè)位粉黃色羅裙的少女稍疑，“聽過你與晏哥哥的關(guān)系，你是哪家姑娘？”

    “只是個平頭?百姓。”

    聞言，傅雪訝異，“那?晏伯母能允你？”

    另位百花裙的姑娘忙拉下傅雪衣擺, 傅雪卻未在意，只好奇打量著宋錦安。桃臉杏眼, 確是難得的大美人，只是晏家門第森嚴(yán), 她想不明?白晏伯母能點(diǎn)頭?的可能。

    “我也?不知她允不允?！彼五\安眉眼彎彎, 對傅雪單純的好奇倒未反感。

    “如若不允, 你會做妾進(jìn)去么？”

    “自是不會。”

    “那?豈非有緣無分？”

    宋錦安拿帕子輕壓微翹起的嘴角, 扭頭?瞧著傅雪瞪圓的琉璃眼，里頭?明?晃晃的不解顯得憨厚, 她忍俊，”那?便只得有緣無分?！?/br>
    “現(xiàn)下看來?你同姑姑口中?愛慕虛榮倒是不一樣。”傅雪擰起柳眉，給自己摸來?塊綠豆糕，細(xì)嚼慢咽。

    “來?打葉子牌?！睆堚鶎幫仆聘笛└觳?。

    小姑娘暗惱，眼皮耷拉，“回?回?是我輸，不去。”

    “你不來?湊不齊人，快些?，這回?讓你?！?/br>
    “扯謊，貫這般哄我。”

    “嘶，傅雪大小姐——”

    “你們叫宋五姑娘去?！?/br>
    這下，那?張怡寧有些?躊躇。宋五身份低，同她們一塊打顯著不倫不類。且宋五打得來?葉子牌么？

    “我試試罷?！彼五\安自然?朝那?桌坐近，左手便翻過打亂的牌葉，動作瞧著是個老手。

    遂張怡寧頷首，另幾位姑娘紛紛捏牌，美目互相打趣猜著牌面。幾轉(zhuǎn)的功夫，手中?一沓牌出了近半。

    宋錦安抽出三張壓在張怡寧才丟的牌面上，“我給管著了?！?/br>
    “那?姑娘出?！?/br>
    宋錦安笑盈盈撂下手中?牌，“贏了?！?/br>
    “瞧不出來?，姑娘這般厲害。”

    “往日常打？”

    “下回?可得讓著好jiejie我?！?/br>
    幾人笑鬧，氛圍也?不似方才微妙，倒是活絡(luò)地同宋錦安有一搭沒一搭問著。

    宋錦安也?不拘，從前她便是宴間眾女交談的好手，現(xiàn)下自不會出錯。三兩句的功夫哄得幾人追問那?軍營好不好玩。

    “不能以玩鬧來?說?，是能學(xué)到本事的地?！彼五\安又丟出幾張牌，隨口朝右手側(cè)的張怡寧道，“你兄長沒同你講過？”

    “他？不成器的東西?！睆堚鶎庉p罵句，惹得桌邊小姐掩唇發(fā)笑。

    見狀，宋錦安手里出牌照常。心?底卻想著張寧逾的事。能叫小妹不留情面，想必張寧逾在家中?受寵也?攢著不少兄弟姊妹間的怨氣。這便好辦，就怕那?等挑不著落腳點(diǎn)的。

    “玩甚么，不喊著我？”叫人擁著上前的郡主故虎著臉拍下張怡寧的肩。她忙笑著起身，牌也?不管了，就拉著傅雪的手?jǐn)r在郡主跟前。

    “牌我是打不贏的，換投壺來?。”

    有郡主吩咐，小丫鬟們抱著箭矢和壺往外去。傅雪懶散，只倚在榻上，“不去?！?/br>
    “你不去，那?叫宋五姑娘去?！睆堚鶎幣ゎ^?朝宋錦安問道，“可會？“

    “可以一試?！?/br>
    宋錦安說?得含蓄，等她挽著袖口，舉起箭矢時，那?準(zhǔn)頭?叫眾人一陣喝彩。

    小丫鬟舉著魚嘴壺，里頭?的箭矢整整齊齊堆成一束。長寧郡主染著橙色蔻丹的指甲點(diǎn)著尾羽，竟一支未落下，這放眼燕京也?是貴女中?的好手。她疑心?在軍營待過的人便都這般厲害，便紅著臉要換個人比試。

    “郡主又耍賴？”張怡寧取了箭矢，手故意偏些?，那?三支便只進(jìn)了一支。

    長寧郡主甩著灑金玫紅色寬大廣袖，腳底不留神踩著顆繡鞋上滾落的珠子，腳一歪竟朝后仰面跌去。身側(cè)是滿當(dāng)當(dāng)豎立的箭矢，丫鬟們嚇得花容失色。宋錦安挨得近，奮力以手拽了下長寧郡主。兩人滾去草地，好一陣各種壺瓶跌碎的聲。

    “郡主沒事罷！”

    “快來?人！”

    “長寧！”小郡王沉著臉上前，扶住meimei，細(xì)看過幾回?才揚(yáng)聲，“快請大夫！”

    才站起身的長寧身子倒是不疼，只是見著兄長，生怕對方斥責(zé)自己胡鬧，忙換上委屈的神情。漂亮眼底含著層水。小郡王便半分重話不舍得說?，只叫小丫鬟去取跌打藥來?。

    宋錦安默不作聲站起，瞧著身前人的親昵，眸色微暗。她的兄長如若還?在，她應(yīng)當(dāng)也?是這般愛鬧人。

    “小五——”遠(yuǎn)處，晏霽川三兩步并作，急匆匆來?宋錦安跟前，不由分說?拽著她前看后看。

    看得宋錦安直鬧了個紅臉，倒也?消去方才點(diǎn)郁郁，她捋平衣衫，“做甚么？”

    “你忙著護(hù)別人，怎不曉得護(hù)下自己？”晏霽川以沒傷著的手，心?疼抬起宋錦安的手掌，“都叫箭矢劃破了去?！?/br>
    “小傷，郡主無事便好。”

    聞言，晏霽川沒吭聲，難得冷著臉撂著宋錦安。只悶聲帶她去旁側(cè)亭子坐著擦藥。阿九利落從柳家夫人那?借到上好的藥膏，晏霽川挑出一坨，小心?翼翼點(diǎn)在宋錦安攤開的手掌上。冰冰涼涼的，叫宋錦安半分不覺得刺痛。

    “你氣著了？前邊有人同你不對付？”宋錦安抽回?上好藥的手，疑惑打量眼一言不發(fā)的晏霽川。

    誰料晏霽川臉更是冷得厲害，“生你的氣。”

    宋錦安微愣，反應(yīng)過來?對方莫不是氣她受傷一事。然?以方才境地，莫說?宋五的身份，便是張怡寧也?得自作rou墊。

    “她是北郡王府的明?珠，你也?是——”晏霽川的話一頓，隨即接口，“百景園的明?珠，不該白白受罪。”

    宋錦安頗為?認(rèn)真道，“話雖如此，百景園可架不住北郡王府不是？”

    “不同你辯。”晏霽川惱著，紅著耳垂叮囑宋錦安莫要再湊熱鬧，他先去旁邊晏家再拿點(diǎn)御賜的祛疤膏。

    沒有晏霽川，宋錦安一個人坐在亭內(nèi)也?不覺無聊。抬眼是柳家特擺出來?的青蘿，傳言柳夫人愛種些?農(nóng)作物。瞧著遠(yuǎn)處架子兩璧上密密麻麻的藤蘿便知不假。難為?柳家還?生怕來?做客的小小輩們愛鬧騰，將柳夫人珍愛的菜梗全圍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宋錦安正瞧得入迷，石桌上冷不丁遞來?個瓷盒。送東西的小丫鬟放下東西就告退，也?不交代是誰。宋錦安疑惑拾起盒子瞧瞧，顯是太醫(yī)院配的藥膏。晏霽川未回?來?，這東西莫不是郡主特送來?的？想著，她正欲擰開蓋子，突竄來?只野貓，將藥膏直接打翻在地。

    跌落的蓋子內(nèi)倒是未印著北郡王府的標(biāo)志，宋錦安稍安，若是無故糟蹋了郡主的美意倒也?可惜。

    “誰送來?的？”晏霽川大步流星攔住宋錦安要拾起的動作，蹲下去舉著蓋子瞧了半響。

    “之前以為?是郡主送來?的，后發(fā)覺未有王府的標(biāo)，如此倒不知是誰的東西?！?/br>
    聞言，晏霽川心?底隱隱有個猜想，他將藥盒放置一旁，“既然?不知是誰送的便不用了，省的有毒。”

    “原我也?不打算直接用，只是想瞧瞧有無印文。”

    兩人挨得近，擦起藥來?更是手掌接觸。亭外花影層次，指頭?大的紫藤蘿蓋著綠葉，尚未完全□□，搖起來?輕盈還?帶著細(xì)微聲響。難得相聚，晏霽川挑些?作畫時遇著的趣事，“柳夫人的菜園子若是畫出來?也?別有意境。想不想去瞧瞧？”

    宋錦安挑眉，”晏小侯爺邀我，我自是要去?！?/br>
    說?罷，兩人齊齊離了亭。那?空置出的亭子只留下只惹禍的野貓竄回?石桌舔著瓜子，片刻后，貓兒?才警惕豎起耳朵跳開。隨貓動作，一道深藍(lán)色身影慢慢拾起閑置在一旁打碎了的藥盒。里頭?雪白的膏染著灰，似白紙上突兀的幾點(diǎn)墨汁。

    謝硯書睫羽垂下，盯著藥盒，未動彈。

    清然?忙道，“她不知是大人送的，自然?不敢亂用，許是意外撒落?！?/br>
    謝硯書嗓子沙啞，良久將藥盒重新擰緊，“若知是我，她更不會用?！?/br>
    忽望拿走手帕的宋錦安正巧要穿亭子去往傅雪處，不承想提腳踏進(jìn)看著個謝硯書。

    謝硯書下意識將藥盒收進(jìn)袖口，高大身軀緊繃。

    宋錦安自然?收回?腳，扭身繞開涼亭。藤蘿叫她后退的動作晃得顫顫巍巍，連帶上頭?的露珠也?抖落幾顆，沒入她修長的脖頸之后。

    “宋五，你在這？”長寧郡主笑盈盈走近，先是歉意俯身行禮，隨即赫然?，“連累你傷著?！?/br>
    “不打緊?！彼五\安不得不稍停下腳步。

    這會的功夫，長寧郡主瞧見亭內(nèi)的人，忙垂眸，從身側(cè)侍女懷里接過紫色絨綢包著的東西，“謝大人竟也?在。前段時日府上小少爺?shù)纳郊腋干性诒苯椿?故缺了份賀禮，今兒?本就囑托我送上心?意。既然?在此遇見，那?我就代北郡王府祝謝小少爺平安喜樂?！?/br>
    繡有并蒂蓮花的緞子稍垂，白皙柔荑呈上支扁長錦盒。

    長寧郡主卻舉著半天不見謝硯書動作，她狐疑抬頭?，出聲催促，“謝大人？”

    作踐

    宋錦安捏著晏霽川遞上的藥盒, 巴掌大的小白瓷罐里淡粉色的藥膏散發(fā)點(diǎn)花香。晏霽川邊叮囑著藥膏要如何擦能?不會?留疤，宋錦安邊指尖蘸點(diǎn)在掌心揉開。

    長寧郡主揚(yáng)聲，“謝大人？”

    隨她出聲, 晏霽川訝異于謝硯書也在此。稍赫然, “謝大人也在？”

    “嗯。”謝硯書伸出手接過錦盒，那藏于袖口的精致藥盒便?落出，哐當(dāng)滾在地上轉(zhuǎn)幾轉(zhuǎn)。

    長寧郡主不由得出言提醒，“這是大人的藥？”

    “不是。只是方才看到有人落下的，本欲拿去?問道??！?/br>
    “我識的，這是有人送給小五的?！标天V川忙出聲，上前拾起藥盒, 掀開瓷蓋發(fā)覺里頭臟的厲害，不由得朝宋錦安道?, “里頭臟了，拿去?清理下罷，莫糟蹋了東西?！?/br>
    “扔了罷。左右不知曉是哪來的?！?/br>
    風(fēng)輕云淡的語氣叫晏霽川動作頓頓，不留痕跡看眼謝硯書。若不細(xì)看，瞧不出對?方下顎繃得緊, 只知他一言不發(fā)。

    長寧郡主暗道?可惜，那藥該是太醫(yī)院黃大人的珍藏, 放眼燕京也難尋到如此?好的東西。然宋五不懂這些個珍貴，說丟便?丟。不欲再看藥膏糟蹋, 她順勢問句,

    “難得碰到, 我正巧要去?菜園子瞧瞧柳夫人的寶貝, 諸位一道?？”

    “我同小五本要去?，是落了東西才回來。倒也巧了?！?/br>
    聞言, 長寧郡主也笑笑，出于客氣也順道?問句謝硯書。本料想一貫獨(dú)來獨(dú)往的謝硯書該會?拒絕，未曾想他頷首。這下，長寧郡主也得忍著尷尬走在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