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同宋錦安念叨的話一轉(zhuǎn)，稍有不舍道，“白芍并不同我們一塊回去，她仍要守在香山?！?/br>
    話音才落，謝硯書?轉(zhuǎn)身，那狹長的眼猝不及防就與張望的宋錦安對上。

    冷冽鋒利，是雪山孤蓮高不可攀。這?般從容才是謝硯書?平日的模樣，那日的脆弱與彷徨倒像他醉后?的胡言亂語。

    宋錦安平靜挪開眼，車輿不多時就拉動??；馗犖楸葋頃r快許多，一路上也不見左搖右晃。

    寺廟前失儀的事還?是雪花般飛去殿前，也不知?謝硯書?是如何解釋此事，終歸連著數(shù)日忙得不見人影。宋錦安對此求之不得，幾乎日日同謝允廷膩在一塊。

    臨考核之日，謝允廷神秘兮兮看著宋錦安出門，轉(zhuǎn)頭去屋里翻箱倒柜。

    琉璃忙替他打開柜子，“小少爺做甚莫？”

    “要給宋五jiejie備賀禮?！?/br>
    兩人忙活整個上午才選出謝允廷滿意的東西，是支宣城兔毛羊毫。

    那頭宋錦安將密密麻麻的答卷一交，便抱著厚重的木奩出來，意外于門外瞧見個青衫。今兒的考核雖不是秘密，然對方會?來還?是叫她訝異。

    那人同身側(cè)小廝阿九商議著甚么，宋錦安但瞧見那小廝阿九耷拉著腦袋不情不愿舉起快牌匾，上頭刻著“宋五姑娘凱旋?！?/br>
    周遭人頻頻側(cè)目，帶看清那家是晏家侯府后?便默不作聲。

    宋錦安頭皮發(fā)麻，快步上前，“你們怎么來了？”

    “還?不是少爺想見你。”那叫阿九的小廝蚊子般哼哼兩聲。

    晏霽川登時臉燙的厲害，一腳踩在阿九靴子上。阿九干脆扭過頭裝啞巴。

    “我想著旁人都?有轎子來接，我便也來了?！?/br>
    聞言，宋錦安感激道聲謝，“不必如此麻煩，我家人也來了的?！?/br>
    說著，她抬手招呼遠處擠得站不穩(wěn)的百景園一行人。

    晏霽川臉色燙的要燒起來，忙捋平衣擺，“你，你家人也在？”

    阿九實在沒眼看，暗暗拉下晏霽川衣擺，“少爺，別?代入見岳家?！?/br>
    晏霽川怒瞪他眼。

    張mama大汗淋漓來到啥身邊，紅著眼眶捏捏宋錦安的手，“瘦了，怎這?些日子都?不往家來？”

    “謝府好吃好喝的，我是在里頭過得太?逍遙忘了回家，我的錯。”宋錦安四兩拔千斤揭過去。

    “這?位是——？”張mama疑惑看眼穿的如開屏孔雀晏霽川。

    晏霽川舌頭打著繞，“晏、晏、晏霽川?！?/br>
    “你這?穿的，是大戶人家吧？”香菱上下細細掃視晏霽川的一身青白。

    “人家是晏小侯爺，你們該識的朱雀街的晏侯爺把？”宋錦安笑笑。

    登時百景園幾人驚呼起來，“那可是個大英雄！”

    “宋五，去謝府教導(dǎo)當(dāng)真不得了，現(xiàn)下都?能認識侯爺了！”

    “好了，都?到午膳的時辰，去附近酒樓罷，我的月錢也到了。”宋錦安攔住鄔芡愈說愈荒唐的話。

    晏霽川忙道，“我請客罷?！?/br>
    叫幾人注視著，晏霽川解釋，“宋五教我了許多，正巧那家酒樓今有位置?！?/br>
    “那趕緊去！”

    宋錦安推脫不過，又不忍掃了百景園的興致，便頷首。出來時要堅持未料到有這?般多人，轎子備的不大，坐在車輿里覺著人多得有些擠。宋錦安不由得扭頭去瞧晏霽川是否介意。

    誰料晏霽川正也在瞧她，兩人四目相接。

    還?是晏霽川率先挪開視線，“你考核如何？”

    “要我們嘗試改造下弓弩，我覺著尚可?！?/br>
    “有把握就好?！?/br>
    “不出所料，幾日后?你該是能喝我升遷酒了?！彼五\安眉眼彎彎，顯然是興致不錯。

    少女輕快明艷的笑容拋去往日外人面前的淡雅與清離，顯著遠山芙蓉，叫晏霽川心頭猛地一跳。

    幾人說說笑笑間車輿便駛進燕京最難進的千香樓。樓閣如云堆以千奇怪石，天井式的堂中環(huán)圈□□，絲竹交映，心神皆醉。

    晏霽川帶著百景園人先上去。宋錦安稍落后?半步，她正要提步上樓去晏霽川預(yù)定的包間，忽一道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新曧懫稹?/br>
    “喲，這?不是宋五姑娘嗎？”

    宋錦安頓足回眸，那出挑的樣貌叫方才出言不遜的人稍稍一愣，隨即扯著嗓子道，“喊的就是你！”

    “找我何事？”

    “你方才在考場裝甚么神氣！今年只甄選兩人，我堂兄必定選中，而?你有沒有機會?入選我便不知?曉了。”說著，那少年狗腿地向身后?白衣少年咧嘴一笑。

    周懷明以折扇抵唇，清咳一聲，“周家祖訓(xùn)你忘記了？凡事不可過于張揚！”

    “是是是，堂兄教訓(xùn)的是?！敝苡钚Σ[瞇點頭。

    宋錦安面無表情看完兩人的一唱一和，不甚感興趣地重新朝樓上去。

    “喂，宋五！你給我站住，我們和你說話呢！”

    見宋錦安頭都?不回一下，周懷明臉上笑容僵硬。

    “堂兄，我去會?會?她！”

    “不必！”周懷明深吸口氣，陰霾望著宋錦安的背影，“祖父遞來消息，此次入選恐怕就是我同她，屆時入了軍器營我再好好教她規(guī)矩?！?/br>
    說著，兩個人大搖大擺離開酒樓。

    樓上晏霽川見著宋錦安，略有些不解，“下面有人為難你？”

    “小事?！彼五\安提著裙擺落座，笑盈盈端起酒盞。

    今兒這?一桌顯然是花了心思的，菜品從清甜口到酸辣都?俱全。張mama樂得合不攏嘴，暗戳戳同香菱打趣，“如何？”

    “有點戲。”香菱會?心一笑。

    晏霽川喝得上臉，語氣也不似之前拘謹，眸子亮的驚人，“宋五，我常叫你宋五多生分，往后?我能不能喚你小五？”

    “隨你?！彼五\安輕輕碰下酒盞，里頭的胭脂醉灑出幾分，濺在兩人的面頰，于交出間紛閃幾息。

    “小五，你再同我們講講你是怎般考核的？”

    宋錦安笑著放下東西，叫醉意熏得眸色迷離，“那位監(jiān)考大人要我們在一炷香內(nèi)設(shè)計出來，我僅用了半柱香，當(dāng)時那些人皆側(cè)目望我?！?/br>
    “宋五，瞧不出你還?是個愛張揚的性子，往日的沉穩(wěn)莫不是裝的？”鄔芡好笑擰一把宋錦安的胳膊。

    宋錦安卻已然醉的找不回理智，只直直栽下去，她最后?嘟囔的那話’我今兒確歡喜極了。‘極輕，沒叫人放心上。

    酒樓外，謝硯書?懷抱著謝允廷面上漸罩霜氣。

    謝允廷捏著精心備好的賀禮仰頭看著燈火通明的高樓，“爹爹，宋五jiejie甚么時候同人慶賀完呀？我要親手給她禮物?！?/br>
    清然登時縮成鵪鶉，他們擱外頭吹風(fēng)等了兩個時辰，眼瞅著大人的神情愈來愈差，那宋五竟還?不出來。此女果真無法無天！

    “你去——”謝硯書?動?動?手指，才要示意清然去里頭把人帶出來，一行人歪歪扭扭朝外。

    “宋五jiejie！”謝允廷扒拉著窗柩，卻訝異宋錦安閉著眼叫人扶在懷里，不由得扭頭問謝硯書?，“爹爹，他們在做甚么？”

    晏霽川溫柔看著身側(cè)難得嬌俏的宋錦安，心里頭軟的一塌糊涂，抬頭見謝府車輿便囑咐張mama先扶住宋錦安，獨自向謝硯書?走去。

    “謝大人是來？”

    “爹爹是陪我來的，我要送宋五jiejie賀禮！”謝允廷遞上錦盒。

    晏霽川溫柔笑笑，“那我替小五謝謝你?！?/br>
    “你替她？你是她甚么人？”車輿內(nèi)一道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叫晏霽川聽得極刺耳。

    他看清來人后?輕笑，“我是小五的朋友?！?/br>
    “叫她來回話?！敝x硯書?視線穿過晏霽川，直直落在人群中喝得面色酡紅的宋錦安。

    “小五現(xiàn)下醉了，回不了話。大人有事不妨和我說?！?/br>
    “你對朋友關(guān)心得過分?！敝x硯書?面無波瀾，雙腿疊交而?坐，微朝后?仰靠，無形醞釀出層壓迫。

    “的確過分，畢竟我心悅小五，愿娶小五為妻。”晏霽川大方朝謝硯書?抱拳作揖，“多謝大人這?些日子對小五的幫助，他日喜酒必有大人一份?！?/br>
    聞言，謝允廷驚呼，“你要和宋五jiejie成親！”

    “小孩子也懂這?么多么？”晏霽川好笑看著謝允廷紅撲撲的臉。

    “自然，那我要祝你們，百年——”謝允廷結(jié)結(jié)巴巴想不起后?半句，求助般扭頭拽著謝硯書?的衣擺，“爹爹，是百年甚么？”

    車輿內(nèi)那雙鳳眸緩緩抬起，淡淡看著晏霽川，薄唇輕啟，“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獻舞

    “多謝大人?！标天V川耳垂泛紅, 忙作揖道謝。

    謝硯書默不作聲，只放下車輿簾子。載著人的車輿從街口駛開。

    晏霽川扭頭看向仍迷迷糊糊的宋錦安，嚼著笑?意同張mama一道送她回謝府。琉璃從謝允廷那得了消息, 特?候著門外?, 見宋錦安爛醉如泥，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晏霽川再三叮囑琉璃照料好宋錦安才肯離去。

    琉璃板著臉叫銀珠端來醒酒湯朝宋錦安灌下，“叫你快活，醉成甚么樣子！也不怕頭?疼?！闭f著，她又喊小廚房備些清淡吃食。

    擦凈后，琉璃猶豫半息到底不敢叫宋錦安一個人稀里?糊涂睡這，便?同銀珠一塊把她扶去韻苑。

    “今兒便?叫她歇在外?間榻上罷?！绷鹆С秮碥浱? 做完這遭已是累的不想動彈，半掩上門便?同仙芝去換值。

    尚未完全熄燈的韻苑時不時有?低低鳥叫, 翻過寒春，現(xiàn)下四周枝丫搖晃的聲響，花瓣碩碩的動靜都于晚間彈起琵琶小曲。

    宋錦安頭?疼得厲害，一陣難受翻起身時才意識到她已然不在酒樓了，所以現(xiàn)下, 她回百景園了么？嗓子干啞，她干咳兩聲, 下意識喚到，“香菱？”

    屋內(nèi)安靜。

    宋錦安回過神, 想必不是在百景園, 那便?是謝府？她強撐著四下打量, 擺設(shè)有?些眼熟卻不是她貫歇息的地。

    “琉璃？”

    兀的, 一道稍沉的聲音，“醒了就站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