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姝色 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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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蘇婉禾沒有想到自己所在的別院竟守衛(wèi)如此松懈,她一路來到側(cè)門,雖已鎖上,但好在墻面不算太高,只要想辦法出了別院就能回到侯府。 借著一旁的架子,蘇婉禾終于夠著了圍墻的瓦片,她能聽到外面馬車的泠泠聲,心中的希望更近了一步,也顧不得柔嫩的小手已經(jīng)被瓦片割傷,在墻面上留下淡淡的血痕。 她用帕子將手上的血跡擦了擦,咬了咬唇,仰頭已經(jīng)能看到外面酒樓的旌旗。就在她以為自己能悄無聲息離開時,背后的聲音陡然讓她生出一陣涼意。 “你在干什么?” 明明是陌生的聲音,但低沉而壓迫性極強(qiáng)。蘇婉禾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就在她回過頭想要看一眼的時候,她的手被尖銳的瓦片劃傷,手臂一滑,身子控制不住的落下去,驟然的失重感讓她心中后怕。 可預(yù)想的疼痛沒有到來,腰上的手卻格外熟悉,好像在哪里似曾相識,直到睜開眼看見那雙凌厲的眼睛,蘇婉禾那些短暫的記憶被瞬間喚醒。 宮里每年的宴會她去的并不多,也有不得不出席的時候,父親是永成侯,她的位置算不上靠后,女眷的席位設(shè)在屏風(fēng)后,與男客隔開。 但眼下這位,就是曾經(jīng)坐在帝后身邊的太子殿下,裴珣。 自生來就被冊封為太子,可見深受帝王寵愛,在十一歲就曾和幕僚將本朝最大的貪官殷玄送進(jìn)了牢獄,為國庫增加了整整二十億白銀。后西突厥南下,裴珣主動請纓,在軍中以副將身份自居。以十四歲的年紀(jì)帥一百人突圍,直接將格爾單于的頭顱獻(xiàn)祭給了死去的英魂。 如今二十,已在朝中為晉帝輔政。作為大晉未來的帝王,他天生帶著王者之氣,無人敢睥睨。 但若拋去他的身份,這位太子殿下的確是仙人玉姿,他的長相繼承了已經(jīng)仙逝的楚后,側(cè)臉如玉,棱角分明帶著疏朗與清寂,尤其是瞳孔是淡淡的琥珀色。 但這雙眼睛,此刻眸中毫無溫色,正直直看著蘇婉禾。 不看尚好,與這雙傲然的眼睛對視后,有些不知名的旖旎畫面突然就涌入了蘇婉禾的腦中。 她昨日醉酒后,竟拉著當(dāng)朝的太子殿下,做出那樣冒犯的舉動。 且不說自己已有婚約,怎樣看來,都是自己理虧在先,幾十年的禮儀教養(yǎng)盡數(shù)都丟了去,尤其眼前的人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蘇婉禾實在不敢面對這位太子殿下。 蘇婉禾只祈求裴珣不認(rèn)得自己。 “蘇娘子自己能站起來嗎?” 清冷的聲音響起,蘇婉禾抿了抿唇,面上的血色盡失,揪住裴珣玄色衣袍的手一點點松開,終究是她奢望了。 “能的?!?/br> 禮儀使然,蘇婉禾欲向眼前的人福身請禮,可轉(zhuǎn)念一想,雖裴珣已經(jīng)認(rèn)出了自己,但并不意味她就認(rèn)識當(dāng)朝的太子殿下。 更何況自己昨日的錯事,已經(jīng)實屬冒犯,若裝作不認(rèn)識,尚且還能避避。京中傳言太子多年不近女色,只會覺得她輕浮吧。 蘇婉禾咬了咬唇,與裴珣拉開一段距離:“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他日定結(jié)草銜環(huán),不負(fù)公子恩情。” 她故意省去了昨日之舉,那段不好的回憶想必沒人想要記得,太子更不會。 裴珣將蘇婉禾的神情納入眼底,也沒有忽視她故意避開的距離,嘴中噙著笑,卻不達(dá)眼底。 周策在一旁看得膽戰(zhàn)心驚,殿下昨日就吩咐他一定要注意蘅蕪苑的動向,但切不可過分束縛,沒有想到這位小娘子竟敢私自逃走。 還是在太子殿下的眼皮下,且不說對著太子殿下避之如蛇蝎的舉動。 周策的心中默默為蘇婉禾點了一根蠟。 “好,記住你說的話?!迸岖懙恼Z氣淡淡,低沉醇厚,帶著不容反駁的意味。他的眼神落在蘇婉禾的發(fā)髻上,仿佛真的要將這份報答放在心上。 不僅周策,就連蘇婉禾也微微一愣,眼前的男人竟沒有點破蘇婉禾剛剛逃跑的舉動,這讓蘇婉禾如釋重負(fù)。 她向裴珣道了謝,只不過常人的恩情,尚可以償還,但太子裴珣從小錦衣玉食,自不缺什么,償還起來也格外為難。 不過好在,蘇婉禾已經(jīng)裝作不認(rèn)識他,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眼前的男人并沒有再追問什么,裴珣讓周策準(zhǔn)備馬車送蘇婉禾回侯府,被蘇婉禾拒絕了。 “已經(jīng)承蒙公子的救命之恩,不好再麻煩公子,只勞煩公子讓仆從將門打開,如此便謝過公子了?!碧K婉禾是個見好就收的姑娘,這是大晉唯一的太子,在民間巷坊,雖少有人熟識,但人多口雜,萬一被熟人碰見,永成侯府與東宮牽扯上關(guān)系,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父親生前不曾站隊,只忠于圣上,死后自然也不能辜負(fù)父親的遺愿。 且不說蘇婉禾一夜未歸,讓人知道自己被外男送回家中,也是一件遭人議論的事情。 裴珣并不為難,只給周策使了眼色,然后就看見蘇婉禾出了蘅蕪苑的側(cè)門。 不過在周策看來,這位蘇娘子未免也太心急了些,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獸一般,即使不論身份,只論殿下長相,旁的女子貼過來尚且不及,眼下蘇小姐竟然白白浪費了機(jī)會,周策為蘇婉禾深感遺憾。 裴珣并沒有將過多的目光放在蘇婉禾的身上,他負(fù)手而立,眸色淡淡,似乎對蘇婉禾偷偷離開的舉動不甚在意。 他未拆穿蘇婉禾的佯裝,但從她剛剛一系列的神情看來,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侯府里的姑娘,又怎會不識太子。 結(jié)草銜環(huán)?報恩?他也想看看蘇婉禾怎么報恩。 連救命恩人的姓名都不問,她要???向誰報恩。 永成侯府,云枝和陳管事已經(jīng)在門口回望多時,說是心急如焚望眼欲穿也不為過。 “娘子會不會從側(cè)門回來,畢竟正門人多眼雜?!痹浦π闹欣⒕螣o以復(fù)加,她在畫舫被人藥暈,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岸邊了,她不敢有稍刻的遲疑,趕緊回府找到了陳伯,這是王府里的老人,從小看著蘇婉禾長大。 一夜過去,陳伯派去的心腹都沒有找到蘇婉禾,江面寬闊,后來夜里的人又多,他們不敢隨意聲張,畢竟這事關(guān)小姐的聲譽(yù)。 陳伯覺得云枝的話有理:“娘子往常多走側(cè)門,興許昨晚只是迷路了,這會兒自己就回來了?!?/br> 兩人帶著安慰般的眼神對視,心中卻翻騰地厲害。 正當(dāng)兩人想要一起去側(cè)門的時候,門口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二老爺蘇寅帶著王氏登門,一身奢華的錦袍,滿面春風(fēng)。云枝的神色頓時凝住,這二位來可不是簡單的游街串巷。 常人只道蘇寅在嫡兄死去后時常到侯府走動,關(guān)愛晚輩,可有誰知道,這些年,蘇寅和王氏在侯府撈了多少好處,京郊成片的水田,加上不少鋪子,還有上京的兩處院子,都在不錯的地段。 蘇家本就幾代從商,到了蘇凜這一代人丁單薄,才從妾室那里又過繼了一個男孩,這便是蘇寅。后來京中改革,取士不問門第,蘇凜在一眾武將中脫穎而出,直到后來封侯賜府。蘇老爺本意兩個孩子一個從官,一個從商,奈何蘇寅不是經(jīng)商的料子,索性蘇家家底不薄,還能讓他胡鬧。 不成想,蘇寅為人貪利,險些鬧出了人命官司,蘇老爺一氣之下將人送到江州,也是最近幾年才到上京,蘇凜仁義,在蘇寅的苦苦哀求下,到底沒舍得讓蘇家子弟淪落。 如今侯爺去世,蘇寅更是毫不掩飾,如果只是謀錢財,尚不足為患,只是蘇寅謀的是別的。 陳伯給云枝使了使眼色,云枝會意,連忙離開。在蘇寅進(jìn)門的時候陳伯迎了過去:“二爺,您來了。真是不湊巧,娘子今日身子不舒服,不方便會客,您還是過幾天再來吧?!?/br> 蘇寅看了一眼站在寒風(fēng)中的老頭站的不卑不亢,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厭惡,語氣中也不免帶著威脅:“你一個下人,如今倒是在這侯府當(dāng)起主子來了,我來看看自己的親侄女,哪里用的著你來決定,給我讓開!” 陳伯并沒有讓出路來,他本就生得高大,即使年紀(jì)大了,也顯得精神矍鑠,反觀蘇寅,這些年還沉迷酒色,眼窩深陷,大腹便便,身子早就被掏空了,此刻站在陳伯面前還比他矮半個頭,話中帶著威脅,氣勢卻很是不足。 王氏見狀,連忙上前,這才換上一臉笑意:“小婉畢竟是我們的親侄女,她生病了,我們做叔叔嬸娘的怎能不關(guān)心一下,陳伯,切莫再攔我們了,也好讓我們照顧她,找個靠譜的大夫才是。” 陳伯依舊不為所動,心中鄙夷,面上還是恭敬地朝著王氏點了點頭:“不瞞夫人,已經(jīng)請過大夫了,開了幾味藥,眼下大夫說,娘子最好就是靜養(yǎng),否則不利于病情恢復(fù),不是老奴不去通傳,而是娘子早就已經(jīng)吩咐過了,今日一律不見外客?!?/br> 蘇寅一聽當(dāng)場就像發(fā)作,被王氏及時拉住,她堆起一臉笑意:“陳伯,興許是你聽錯了,我們是小婉的親人,怎么能算外客,她總不能將親人拒之門外,況且這門前人多眼雜,若讓旁人看見了,恐怕只會說小婉不顧孝悌之義,這傳出去是要被人非議的,你就讓我們先進(jìn)去吧。” 王氏扶了扶衣袖,好像真的只是一個擔(dān)憂小輩的嬸娘,可眼底的試探與威脅不容忽視。 永成侯府與東市相距不遠(yuǎn),眼下正是人們上街采買的時候,偶有幾個路過的行人朝門口看了一眼,指指點點,正中王氏下懷。 “你!”陳伯沒有想到王氏竟如此無恥,正欲發(fā)作,卻還是壓了下來,緩了口氣,語氣不再恭順:“常人若知道二位如此為難后輩,想必也會恥笑二位的。” 王氏但笑不語,對著蘇寅眼神示意,蘇寅轉(zhuǎn)過身去,突然對著來往的行人痛訴起來:“這個刁奴!趁著我大哥過世就在侯府中當(dāng)起主人,眼下侄女生病,竟不讓我們至親探望,這是什么世道??!”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面對無恥之徒,陳伯咬碎了牙,心中憤恨,卻不得不顧侯府的臉面,他示意身邊的小廝讓開,蘇寅見好就收,剛剛一只腳踏進(jìn)門檻,就聽到一陣嬌弱的咳嗽聲。 第3章 蘇婉禾由云枝扶著,未施粉黛的小臉泛著蒼白,一雙剪水秋池,瞳色淺淡,她用帕子掩了掩唇,輕咳一聲,站在庭院里,纖細(xì)的身姿仿佛隨時都要被風(fēng)摧折。 王氏被這幅相貌驚住了,她知道自己這個侄女長相不凡,只是如今更加出挑,病容也難掩傾城之姿,若不是蘇婉禾已經(jīng)訂親,侯府的門檻恐要被人踏破。 “二叔,二嬸,你們怎么來了?”蘇婉禾半是咳嗽半是說著,任誰都能看出她的孱弱與憔悴要忍不住心疼幾分,尤其是個絕色的美人。 王氏回了回神:“聽說你病了,我和你二叔來看看你,誰承想被這刁奴阻攔?!蓖跏险驹谔K婉禾的身邊,眼底哪里還有剛剛的倨傲,蘇寅連聲附和,看向旁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蘇婉禾覺得諷刺,不說她并未通傳生病的消息,王氏打著來看望的幌子,言語中不先問問她身體的情況,倒先責(zé)備侯府的人來了。她看了陳伯一眼,用眼神示意安撫。 “咳,咳咳。”云枝見狀連忙替蘇婉禾緊了緊披風(fēng)。 “二叔二嬸,你們有所不知,我這是秋月里的風(fēng)寒,大夫說是會傳染的,若是傳給了你們,小婉心中定愧疚難當(dāng),再者這病愈的時間不短,二叔要打理鋪子,恐耽誤不少事情。”蘇婉禾將視線轉(zhuǎn)向蘇寅。 蘇寅雖未說什么,身子卻立刻與蘇婉禾拉出一段距離,好像看見了瘟疫一般。他最近剛剛才和瀟湘閣的冬珂搭上,正是蜜里調(diào)油的時候,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耽誤他的正事:“小婉啊,二叔就知道沒有白疼你,我和你二嬸也來看過你了,等過段時間你好些了再來,今日我們就先回去了?!?/br> 說完也不管王氏是否還有話說便一把拉著她離開。 回到碧落齋,云枝忍不住為蘇婉禾打抱不平:“二老爺這也太不念舊情了,平日里把血rou至親放在口中,到了關(guān)鍵時刻,還不是比誰都跑得快。” “休要胡言?!庇吃伦砸慌宰邅?,睨了云枝一眼:“再說該惹娘子不開心了,還有記得下次再和娘子出去機(jī)靈點。” “知道了?!痹浦π闹欣⒕?,聲音都低了幾分,這次娘子出事確實有她的責(zé)任。 映月和云枝都是陪蘇婉禾一起長大的侍女,映月大云枝一歲,性子也更沉穩(wěn)些,做起事來,蘇婉禾放心。云枝雖然懵懂,但勝過性子簡單,手藝極佳。 “無礙?!碧K婉禾坐在黃梨木小楊花梳妝臺邊,任由映月為自己通發(fā),長長的如墨一般的頭發(fā)被解了出來,隨意垂在胸前,映月用水檀木鑲玉簪將蘇婉禾的頭發(fā)挽起,只稍稍點綴,便是恰到好處的美,一雙杏眼眸色清澈水潤,瓊鼻之下,櫻桃小嘴不點而赤。 昨日的事情,蘇婉禾已經(jīng)告知他們了,只是省去了與裴珣的相遇。 太子日理萬機(jī),政務(wù)繁忙,想必很快就會把這件事忘記,蘇婉禾并不認(rèn)為后面還會與裴珣有什么交集。 “娘子,您昨日穿的好像不是這件衣服。”云枝在房間收拾,看到架子上的襦裙,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明明昨日不是水藍(lán)色的。 映月是蘇婉禾身邊的貼身侍女,記憶不凡,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走過去將云枝手中的衣服拿了過去,指著一片污漬:“這件衣服是娘子最喜歡的,你看這里都弄臟了,一會吩咐下去,要洗干凈?!?/br> 云枝這才暗罵自己粗心大意,作為娘子的貼身侍女,觀察不夠細(xì)致,難怪會在船上被人藥暈。 蘇婉禾拿著木梳的手一頓,在微微用力的時候,手心一陣刺痛,上面還布著幾道血痕,都是被瓦片割傷的,這無疑不是在提醒她今日的遭遇,以及她昨日對裴珣的冒犯。 可眼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查清楚,楚江畫舫的桃花醉,還有故意支開云枝的人都是誰派來的。 她的人只是去找馬副將,怎么會剛好有人就遞了消息在楚江畫舫。 “映月,一會讓陳伯來一趟?!敝灰侨耍投紩衅凭`。 蘇婉禾這晚睡得相當(dāng)疲憊,風(fēng)寒雖是假的,可落水后身子的乏累卻是真的。沉寂的黑夜,孤冷的江水,都竄入夢中,更讓她心驚膽戰(zhàn)的,是身邊低沉的???男聲,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耳邊喚著“禾兒”,好似情人一般的呢喃。 腰上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真實而炙熱,夢里將她牢牢箍住,讓她動彈不得。 兩人的姿勢十分曖昧,男人將她摟在懷里,一遍又一遍親吻她的額頭,鼻尖,嘴唇,咬的她唇上微微泛起了疼,嚶嚀一聲,竟讓男人趁虛而入,將舌尖吮的發(fā)麻。 畫面一轉(zhuǎn),她的房門守著幾個生面孔的仆人,蘇婉禾想要出去,被人制止,直到被人攔住按住了手臂,一陣刺疼中蘇婉禾睜開了眼,手心的痛感如此真實,蘇婉禾知道傷口應(yīng)當(dāng)是裂開了。 看著屋內(nèi)熟悉的陳設(shè),她方知剛才是在夢中。只是那夢未免過于離奇,竟仿佛真的一般,夢中那人,雖看不清長相,卻占有欲十足,尤其是那雙手,總讓她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蘇婉禾坐起身來,眼下還是五更,秋意漸濃,支摘窗外還能看見零星的光亮。方才并未發(fā)覺,眼下發(fā)了汗,寢衣緊緊貼在身上,已全然沒了睡意。 “映月?!?/br> 兩個侍女就睡在碧落齋的耳房,映月眠淺,很快就端著一盞燈走了過來:“娘子,是要起了嗎?眼下時候還早,不如再多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