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面色總算沒那么難看了。

    不過連著被搶先兩次，對江成食品廠，尤其是對糕點車間，絕對不是件好事。萬一給人留下了江城食品廠不行，紅香總能先出好東西的印象，以后可就不好干了。

    有些東西經(jīng)不起蠶食，一旦被撕開了口子，以后只會越退越多。

    “我就納了悶了，怎么咱們做麻花，他們也做麻花，還剛好搶先咱們一步？”

    吳班長還是氣不順，不過他這話說得也有道理。常見又好賣的點心也就那幾樣，紅香縣會做小麻花不稀奇，但剛剛好比他們早一步，就有點太巧了。

    只是這一切都是猜測，老羅沒多說，“都散了吧，回去想想還能做什么?！?/br>
    能做的東西其實很多，但一來缺材料，二來夏芍剛來食品廠，不好表現(xiàn)得太有知。尤其她知道的不少還是西點，她一個鄉(xiāng)下丫頭哪里學(xué)來的？太引人懷疑了。

    見幾個班長都走了，她一個普通班員沒說什么，也跟著走了。

    昨天還干得熱火朝天的幾個班，今天突然就沒了干勁兒，尤其是吳班長帶領(lǐng)的槽子糕班。

    老羅看在眼里，又去找了那個銷售員，“你還是跑一趟紅香縣，看看他們那邊上了多少小麻花，都是什么時候上的，最好他們負責那幾個縣鎮(zhèn)都看一看?！?/br>
    這事兒怎么想都太巧了，老羅總覺得不對勁。

    那銷售員也覺得不太對，“行，明天我就去趟紅香縣。”

    干銷售可是有提成的，雖然市內(nèi)一直都是他們廠在賣，給的提成不多，也不能就這么讓人搶了。

    第二天他出去跑了一天，回來告訴老羅：“紅香縣縣內(nèi)四個商店，一共上了二百多斤的小麻花。都是昨天才上的，之前并沒有。附近幾個縣鎮(zhèn)我也去了，他們昨天根本就沒上?！?/br>
    老羅盤算了下，也就是紅香縣只做了四百斤左右的小麻花，遠遠比不上他們前天一天的產(chǎn)量。

    這個量，怎么看怎么有些趕。而且只有四百斤，竟然送過來了三分之一……

    老羅微一沉吟，“套環(huán)呢？套環(huán)他們什么時候開始賣的？”

    能干銷售的沒幾個蠢人，那銷售員也早覺得不對了，因此多打聽了些，“套環(huán)十月一前他們就開始賣了，先在本縣賣的，大概賣了一個來星期，才賣到咱們這邊來?！?/br>
    這才正常，哪有本地市場還沒飽和，就搶著往外賣的？

    可這樣一來，也顯得他們這次賣小麻花的舉動格外不正常了。

    本地跟外地同時上，上的量還不多，好像是生怕落于人后，特地搶在前面似的……

    老羅愈發(fā)肯定心里的猜測，“他們怕是盯著咱們這邊，知道咱們要上小麻花，故意這么干的?！?/br>
    那么問題來了，既然是盯著他們這邊，總得有消息來源吧？

    小麻花是大前天決定炸的，前天才開始做。這么短的時間，別說外面了，食品廠其他兩個車間都沒什么人知道，紅香縣食品廠哪來那么靈的消息？

    那銷售員也想到了，“誰把消息告訴他們的？這不是吃里扒外嗎？”

    老羅比他臉色還難看，這個走漏消息的很可能就是他們糕點車間的人，他臉色能好才怪。

    而且一天過去了，他還沒想到還擊的辦法，晚上回家都在想，想得大半夜爬起來抽煙，還被老伴說了。

    實在心里煩躁，那銷售員一走，老羅就背著手在車間溜達起來。

    走到面包車間附近，正聽到里面幾個女工在那邊干活邊聊天。

    “這小狗崽子長得真快，這才幾個月，就大了好幾圈。”

    “土狗嘛，體型都大。我聽說有一種小狗，就長這么長，就不長了?！?/br>
    “這么小，能看家嗎？”

    “誰知道，反正我也只是聽說，又沒見過……”

    顯然是在說警衛(wèi)室的二蛋兒。

    老羅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低頭淺笑的夏芍，也想起了廠里為什么會養(yǎng)狗。

    還有當初貼大字報的事情，廠里查不到人，還是這丫頭自己想辦法揪出來的。

    這事兒別人未必清楚，老羅和單位幾個領(lǐng)導(dǎo)都很熟，還是知道的。尤其是副廠長，還跟他感慨：“也不知道陳寄北哪找來這么個媳婦兒，又漂亮又能干，還聰明?！?/br>
    老羅腳步一頓，走過去推開了門，“小夏，你出來一下?！?/br>
    夏芍工作服都沒換，洗了把手就出去了，“羅師傅?！?/br>
    外面人多口雜，老羅沒急著說，一直把她帶到臨時車間，才說了小麻花的事。

    事情太巧，夏芍也有過猜測。如今猜測被證實，她沒有多嘴，靜靜等老羅接下來的話。

    果然老羅叫她來，不只是想跟她說這事，“你有沒有辦法把人揪出來？”

    老羅問她有沒有辦法？

    雖說知道老羅找她肯定有事，但竟然是找她出主意，夏芍還是有些意外。

    她太年輕了，又是新人，在單位根本沒有話語權(quán)，這種事也輪不到她來出主意。

    但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加重夏芍在老羅心中分量的好機會，夏芍雖然意外，卻不會錯過。

    她低眸沉思了會兒，“糕點車間二百多個人，光憑這點信息，很難把人揪出來?！?/br>
    “像上次大字報那樣把人引出來也不行？”

    “上次有大字報，可以抓現(xiàn)行，可傳遞消息只是一句話的事，根本沒法抓?！?/br>
    老羅不說話了。

    一點信息都沒有，的確是為難人。他也是被氣糊涂了，才想找這丫頭問問。

    “行了你回去干活吧，這事你知道就行，別跟別人說?！?/br>
    老羅揮揮手叫夏芍走人，夏芍卻站著沒動，“人揪不出來，但我們可以反利用?！?/br>
    “反利用？”老羅一愣。

    夏芍點頭，“可以利用這個人傳遞一些假消息，比如說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了，反將對方一軍。這件事要是利用得好，說不定不用我們出手，他們就會棄用這個人。”

    利用這人反將一軍，可比從二百多人里找到他容易多了。

    一旦紅香縣那邊發(fā)現(xiàn)這邊已經(jīng)暴露，傳遞的消息不可信，這人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

    老羅又不傻，很快就想通了，老臉上終于露出點笑容，“小丫頭一肚子心眼?！?/br>
    凡是都講究個適可而止，再多說，就有點叫人做事的嫌疑了。

    夏芍笑得乖巧，“那也是羅師傅提拔得好，沒有您，我可能早就被擠走了?！?/br>
    誰不愛聽人說好話，老羅眼角的魚尾紋笑得更深，“就你嘴甜，行了，你回去吧?！?/br>
    第二天老羅就大張旗鼓把幾個班長叫過去了，說是要研究研究做蜜三刀。

    “上回羅師傅不是說這個還不到季節(jié)嗎？”吳班長有些納悶，一邊和面一邊跟另幾個人嘀咕。

    王哥也不大明白，“師父有他自己的打算吧。再說十月份，也差不多能賣了?！?/br>
    能賣，但是未必好賣。

    蜜三刀是一種油炸的酥點心，油酥在上，油皮在下，比例也是5:1。搟好后切成長方形，在上面橫一刀豎兩刀，一共切三刀，不能切斷，然后下鍋油炸。

    因為油酥和油皮的配比不同，吸油程度也不同。炸出來的蜜三刀下面薄薄一層淺白，上面卻全是誘人的紅色，切下的刀痕也全都綻開，形成整齊的小塊。

    等炸好的蜜三刀涼透，裹上糖漿一凍，外面的糖漿就會凍成糖殼，又脆又香特別好吃。

    所以說這東西最適合冬天，現(xiàn)在天還沒上凍，做這個早了點。

    但老羅這么說，本就是個幌子。

    紅香縣要是跟著做了固然好，估計費一大通事還不好賣。他們就算察覺到了，不跟著做，反而準備看江城食品廠的熱鬧，這件事也足夠轉(zhuǎn)移他們的注意了。

    他們都盯著蜜三刀，老羅才有更多時間想想拿什么作為真正的反擊。

    夏芍什么都知道，卻假裝不知道，乖乖配合老羅演戲。

    晚上下班回家，她還拿了幾塊用來做樣子的蜜三刀給陳寄北。路上碰到何二立，還給何二立也分了一塊，吃得何二立滿口香，“這可比那些餅干好吃多了?！?/br>
    夏芍見他走得早，“你也下班了？”

    “哪能啊？我這活就是個工夫活，不累，但是綁人。”何二立兩口將點心吃完，“我是過來堵你的，想問問上次那個白菜你要不要，要的話這兩天就可以送貨了。”

    天冷了，何家也開始買菜，怕陳寄北和夏芍身邊沒個長輩不懂，還特地問了他們一聲。

    “溝里已經(jīng)下霜了？”夏芍問何二立。

    蘿卜白菜不比土豆，起得晚，每年都是在下霜后上凍前這段時間。

    何二立點頭，“昨天晚上剛開始下霜，我媽讓我來問問你要不要，要的話要多少斤?！?/br>
    何嬸兒家里有人在鄉(xiāng)下，送來那幾顆白菜都不錯，心包得好，也沒有爛的，夏芍已經(jīng)決定要買了，“那就給我定三百斤，大概什么時候能過來送？錢是現(xiàn)在給還是到時候再給？”

    “等他們下來送了我跟你說一聲，錢你到時候給就行。”

    任務(wù)完成，何二立咂巴了下嘴里剩余的甜味，回去繼續(xù)上班了。

    路上夏芍和陳寄北說起這件事，陳寄北沒有任何意見，只問：“錢夠嗎？你給我的我還沒動?！?/br>
    知道陳寄北預(yù)支零花錢是為了買木料，夏芍事后又把錢補給他了，全當是公中報銷。

    不過前幾個月陳寄北賺得多，她也有加班費，雖然買了毛線，還是攢了不少，“夠了，再買個三百斤都夠用。再說這錢現(xiàn)在花了，接下來幾個月也不用總買菜了?！?/br>
    夏芍問陳寄北：“你覺不覺得咱們這樣?xùn)|囤一點西屯一點，像過冬的小松鼠？”

    陳寄北只有一個字：“嗯?！?/br>
    眉眼冷峻，聲音也淡淡的，一點不像他的唇和體溫，燙得人仿佛要燒起來。

    看著周圍沒人，夏芍把手從男人衣服下擺伸進去，在他腰上摸了把。

    男人的窄腰立即緊繃起來，透出分明的力量感，人卻什么也沒說，更沒動。

    夏芍知道他能忍，干脆把另一只手也塞進去，還輕輕嘆出一口氣，“真暖和?！?/br>
    陳寄北身上可比她暖和多了，不多久，她被秋風吹涼的小手就被他暖熱了起來。不過這不是六十年后，大街上接吻都沒人管，只暖了一會兒，看到有人夏芍就又拿了出來。

    回到家院子里正忙著，孫清動作比他們還快，剛下霜，大白菜就已經(jīng)買回來了。

    東西還放在院子里，等姜百勝回來收拾。買的時候一些不好的菜葉子卻已經(jīng)扒下來了，堆了一地，孫清正拿著菜刀剁，喂給自家的雞吃，還給夏芍家的雞也喂了一些。

    見夏芍回來，她問：“你白菜買了嗎？要不要在我買那一家買？他們家今年菜不錯。”

    “不用了，我已經(jīng)找人定好了?！?/br>
    聽夏芍說已經(jīng)定好了，孫清沒再問，喂完雞卻進來洗了手，“上回你跟我去看那姑娘，事后我找人打聽了下。別說，她還真自己處了個對象，就在土產(chǎn)公司?！?/br>
    之前是不知道，知道了專門去土產(chǎn)蹲著打聽，還是能打聽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