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不要臉，關(guān)我什么事？”

    這話讓陳寄北又看了她一眼，神色略緩，“不知道程經(jīng)理會怎么處理。”

    現(xiàn)在這種情況還真不好處理。置之不理吧，這么多人看著呢，搞不好程文華和程家就落個蠻不講理仗勢壓人的壞名聲；退一步吧，這心里又怎么能甘心？

    李家這一招太惡心人了，也難怪陳寄北說他們不要臉。

    估計程經(jīng)理也想罵他們不要臉，但他涵養(yǎng)好，愣是到現(xiàn)在都沒變神色。

    他低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李寶生，“既然你要提孩子，我就好好跟你說道說道。文華懷孕七八個月，肚子這么大了，家里家外還要一把抓。她忙活的時候，你在哪？”

    李寶生一噎。

    程經(jīng)理直接替他答了，“你在給人家王小春劈柴挑水，噓寒問暖。”

    見李寶生說不出反駁的話，程經(jīng)理又問：“大丫一歲半，你媽就不給帶了，文華只能每天背著孩子，送到單位的托兒所。她懷著孕還要一個人接送大丫的時候，你在哪？”

    這回不等李寶生回答，程經(jīng)理已經(jīng)道：“你在幫王小春買糧買菜，還騙文華說你們單位任務(wù)重，要加班。文華懷疑都沒懷疑你，每天給你留飯到七八點！”

    說到這里他語氣驟然加重，“你什么時候幫文華買過菜？你對得起她這個媳婦兒嗎？”

    這年頭很多男人在家都不干活，李寶生要全都不干也就罷了，他卻什么都給外邊那個干……

    原本還有些同情他這個爸爸的人，有些不說話了。

    “爸，我……”

    李寶生還要說話，被程經(jīng)理打斷，“你還說孩子，你怎么不說是因為撞到你跟那個王小春，文華才早產(chǎn)的？二丫生下來不足月，指甲都沒有長全，你還有臉提孩子？”

    誰也沒想到程經(jīng)理一直沒怎么說話，開口就是一句接一句的質(zhì)問，而且句句都問在點子上。

    來蔬菜商店買菜的基本是女人，只要把自己代入到程文華，恐怕都會覺得心里不平。

    眼見情勢不好，李常順咬咬牙，拽出腰間皮帶，一皮帶抽在了李寶生身上，“你這個畜生！文華辛辛苦苦給你生孩子，你看不著，別人掉兩滴貓尿你就去幫人干活了？”

    這一下抽得夠突然的，李寶生都沒想到，臉上頓時多了一條血印子。

    “人家孤兒寡母再不容易，能有你媳婦兒不容易？”又是一皮帶，這回抽的是李寶生的脖頸。

    他這兩下都抽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傷處立時便紅腫起來，看著觸目驚心。李寶生從小嬌生慣養(yǎng)，哪挨過這種打，更是叫得凄慘無比，跪都跪不住了。

    已經(jīng)有人覺得不忍直視，程經(jīng)理卻只是冷眼旁觀，并未發(fā)一言。

    李常順見此，只能狠下心繼續(xù)打。

    一直抽了五六下，他才氣喘吁吁停下，眼眶已經(jīng)被氣得通紅，“你糊涂??！當(dāng)初求娶文華的時候你說過什么，會對她好，孩子也可以跟她姓，你都忘了？?。俊?/br>
    說對人好就對人好，提什么孩子跟文華姓？

    還不是看苦rou計沒用，又想暗示他們家以勢壓人，李寶生名為娶其實是入贅，日子苦著呢？

    程經(jīng)理這回連解釋都懶得解釋：“打完了？”

    李常順一愣。

    程經(jīng)理已經(jīng)道：“打完了就說說你家兒子在老家明明有婚約，為什么還要求娶文華?！?/br>
    這回李常順是真驚到了，就連被抽得直叫的李寶生也倏然抬頭。

    程經(jīng)理怕他們沒聽清，又重復(fù)了一遍，“大丫到底跟誰姓，隨便一打聽就能知道。還是說說你們?yōu)槭裁磸男【陀型尥抻H，還一面拖著人家姑娘，一面求娶我閨女?！?/br>
    大家都是來買菜的，誰也沒想到會吃到這種大瓜，更沒想到居然還有瓜中瓜。

    有婚約還求娶人家經(jīng)理的閨女，還能為了啥？想攀高枝兒唄。

    而且悔婚就算了，還拖著人家姑娘，他們是想干嘛？坐享齊人之福？

    聽程經(jīng)理提起這件事，陳寄北皺了下眉，看夏芍，“一時半會兒估計買不了菜，去小市場?！?/br>
    “不急?！毕纳趾艿?。

    事情不是她主動透露的，李家人要怪也怪不到她頭上。就算偏要怪，她也不在乎。

    有些事李家既然做了，就該承受相應(yīng)的后果。當(dāng)了女表子還要立牌坊，想啥美事兒呢？

    李常順到底精明老道，不像李寶生一聽就慌了，“親家這是聽誰說的？”

    他皺眉，“最近從老家過來的，也就那一個。我聽說她對寶生媽給她介紹的對象不太滿意，自從結(jié)了婚，就沒跟我們家來往過了，不是她跟你說了什么吧？”

    這要真是夏芍主動透露給程家的，他這么說，程經(jīng)理可能還真會有所遲疑。

    畢竟兩家認(rèn)識五年了，夏芍才來幾天。搞不好程經(jīng)理還會以為是夏芍忘恩負(fù)義，從中挑撥。

    沒成想程經(jīng)理臉上沒出現(xiàn)一點遲疑，反而笑了，“李會計還真會顛倒是非黑白。”

    這反應(yīng)太奇怪了，李常順心里一沉，臉上還要故作鎮(zhèn)定，“我這也只是合理猜測?！?/br>
    “那你猜錯了。”程經(jīng)理說，“我是發(fā)現(xiàn)你給人家介紹的對象是之前別人介紹給你們家來娣的，你媳婦兒嫌不好拒絕了，卻介紹給了你那個所謂的親戚，覺得不對勁?！?/br>
    自己覺得不好卻介紹給親戚，這是什么cao作？

    原本還有些不信的圍觀群眾一聽，又覺得李家對那親戚也就那樣，難怪人家嫌對象不好。

    跪在地上的李寶生更是震驚，“介紹給來娣的，你說……”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常順打斷，“親家你弄錯了吧？我們是覺得來娣才十七，不急著找對象。”

    這個理由絕對說得過去，當(dāng)初田翠芬打聽完人，也是用這個理由拒絕的。

    誰知道程經(jīng)理只是一笑，“李會計別急，等我把話說完，”他不疾不徐從衣服口袋里拿出兩封信，看向李常順，“我覺得不太對，就給你老家去了兩封信?！?/br>
    他拿起第一封，“這是你大閨女李招娣的回信，我以你的名義寫的，猜猜她都說了什么？”

    自從程經(jīng)理說給他老家去了信，李常順就知道要糟，此刻更是臉色微白。

    程經(jīng)理似乎也沒想等他回答，“我是真沒想到啊李會計，我們家文華跟你兒子結(jié)婚四年，孩子都生了兩個，老家那邊還不知道。就連你大閨女都以為你兒子在等著他那個娃娃親對象，人家今年主動找來東北了才結(jié)的婚，還抱怨你給姑娘娘家東西，不給她?！?/br>
    結(jié)婚四年，親大姑姐還不知道弟弟結(jié)婚了，李家這是想干嘛？

    而且都結(jié)婚四年了，那個和李寶生定了娃娃親的姑娘還不知道，李家這是想干嘛？

    如果說之前李常順還希望周圍人越多越好，現(xiàn)在他只希望這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程經(jīng)理卻沒給他反應(yīng)的時間，又拿起第二封信，“這個我是以你領(lǐng)導(dǎo)的名義寫的，說想推薦你入黨，跟你們村打聽你的家庭情況，你們村支書給我的回信?！?/br>
    這年代當(dāng)兵、入黨，政審都很嚴(yán)格，村支書收到這樣的信件并不奇怪。

    程經(jīng)理再次看向李常順，“沒想到你兒子不僅從小就定了娃娃親，你那前親家對你家還有恩?！?/br>
    說到這里，程經(jīng)理自嘲一笑，“這種對你們有恩的親家，人家還沒死呢，你們都敢拖著人家姑娘，偷偷結(jié)婚。要是我將來有個萬一，你們會怎么對待文華？”

    “不是，親家你聽我解釋……”李常順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李寶生更是道：“我媽不是給她介紹對象了嗎？”

    “要不是人家姑娘找過來，你們會跟人家說嗎？”程經(jīng)理諷笑，“你們已經(jīng)拖了人家四年，還想接著往下拖，我可不敢要這種薄情寡義恩將仇報的親家！”

    程經(jīng)理拿出第一封信的時候，眾人看李家父子的眼神就有些變了。

    等到聽說那親家對李家還有恩就更不恥了，尤其是李寶生不僅不愧疚，還覺得他們家給人介紹個對象，就能彌補(bǔ)那姑娘四年的青春。這家人都是什么做的臉皮？

    “要我是這位經(jīng)理，我也不讓閨女跟他。”

    “他家閨女我見過，又漂亮又賢惠還有正式工作，嫁給這種人真白瞎了?！?/br>
    “可不白瞎了？好好的經(jīng)理家閨女，莫名其妙就成破壞人家婚姻的了，窩不窩囊？”

    “他倒是把人家閨女哄到手了，也沒見好好對人家，還不是在外面勾三搭四……”

    之前有多同情，此刻大家再看李寶生，就有多鄙夷。

    甚至有人在人群中喊了句：“離婚！這種人跟他過什么？惡心！”

    這句話還得到了不少應(yīng)和。

    這年代的婚姻有幾對有感情的？這種恩將仇報，反而比感情上的不忠更讓人無法容忍。畢竟命運無常，誰也不希望身邊睡著頭狼，隨時準(zhǔn)備等自己落魄了咬自己一口。

    李常順怎么也沒想到這一手家丑外揚，揚成了求錘得錘，揚得連骨灰渣滓都快沒有了。

    程經(jīng)理說完這些，卻沒有再咄咄逼人，甚至沒有看眼前的父子倆，反而抱歉地望向四周，“我家這點小事，讓大家看笑話了。大家該買菜買菜吧，別耽誤了做飯?！?/br>
    他特地把女兒和外孫女轉(zhuǎn)移走，又這么多天沒上班，等的就是這兩封信。

    話是他主動問的，沒必要把夏芍也牽扯進(jìn)來。沒點確實的證據(jù)，李家這一家子也未必肯死心。

    果然李家給他來了出當(dāng)眾下跪，正好，他也當(dāng)眾把李家人的嘴臉揭露出來。這樣等文華出了月子，跟李寶生離了婚，也不會有人說文華的不是，只會說李家。

    程經(jīng)理表現(xiàn)得越得體越大氣，越襯得李家這一家子丑陋不堪。

    夏芍聽到周圍的人都在罵李家不是人，不禁搖頭，“程文華這個爸還真厲害?！?/br>
    不過也是真會做人，竟然一點都沒把她牽扯進(jìn)來。相比之下，李家人的精明就顯得膚淺了。

    眼見事情再不可為，李家父子說無可說，灰溜溜走了。

    人群議論著，又開始繼續(xù)買菜，夏芍也看了眼陳寄北，“真有人把李來娣介紹給你??？”

    她臉上笑盈盈的，陳寄北卻皺著眉，“沒印象?！?/br>
    “是沒跟你說，還是你沒記??？”

    陳寄北淡眸瞥她一眼，“那么蠢，我要是見過，能記不??？”

    這還真是他說話的風(fēng)格……

    夏芍有點想笑，突然發(fā)現(xiàn)他這張嘴雖然不說好話，對外的時候還挺爽的。

    夏芍進(jìn)去買了菜，往回走的路上又問：“你也是男人，你覺得李寶生真不知道他錯在哪嗎？”

    聽陳寄北沒說話先嗤笑一聲，她又趕忙道：“我就是好奇，你別陰陽怪氣。”

    陳寄北這才頓了頓，反問：“你覺得呢？”

    這句你覺得呢，就是他認(rèn)為李寶生知道。

    果然陳寄北一面騎車，一面冷笑道：“世上那么多需要幫助的，怎么沒見他去幫別人？還不是聽那什么王小春一口一個‘寶生哥’，被哄得找不著北了?！?/br>
    夏芍敢肯定，說到那句“寶生哥”的時候，他絕對往后看了眼。

    這男人心眼真是小，她統(tǒng)共也沒在他面前叫過幾回好嗎？

    不過陳寄北說得也沒錯，李寶生怎么不去幫別人？還不是被王小春那點仰慕和依賴哄得舒服了。

    “這種男人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其實心里什么都懂。他們就是愿意被女人哄，愿意為女人做這做那，從中獲得滿足。強(qiáng)調(diào)什么都沒發(fā)生，他那是連自己都騙?！?/br>
    這回夏芍忍不住打量了陳寄北一眼，“說得這么精辟，你很懂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