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下去?！?/br>
    傭人恍然抬頭, 見柳小先生雖還坐在桌前，上半身儼然側(cè)開, 目光沉沉不知落向何處，手指點(diǎn)在桌邊，力度大到幾乎快將那小片摳出個洞來。

    看得人心驚膽戰(zhàn)。

    直到面前狼藉變?yōu)檎麧?，他才重重呼出口氣，手指并攏拇指遞在眉心，壓不住頻率錯亂的呼吸。

    “……”

    怪了，田恬應(yīng)該是知道他會申請學(xué)校，怎么從他們嘴里說出來，若懸在頭頂利錘，隨時將表面和諧砸得稀巴爛。

    柳昭夕深呼吸，推開椅子起身，剛要去找田恬，誰知兜內(nèi)手機(jī)震動，絆住他的步伐，點(diǎn)開后是柳老爺子的短訊。

    [晚七點(diǎn)，書房，喻家。]

    他就說，柳老爺子怎么如此輕松就將田恬說的事翻篇，柳昭夕腦海中快速過了幾個可能，最近定格在田恬在車?yán)锔麖?qiáng)調(diào)的字眼，心底浮現(xiàn)大概猜測。

    怎么這種事情，也能走漏風(fēng)聲，傳到他老人家耳朵中去。

    真是......

    柳昭夕捏捏鼻梁：“讓人頭疼?！?/br>
    /

    從花廳出來，順著臺階往下走，會穿過一處葡萄藤架。眼下寒冬初稍兒，自是枯藤滿窗無景可觀。

    陽光尚可，暖意烘烘，方清月依舊著簡單大衣，插兜望向兩人消失的方向出神。于情于理，他都不該動歪心思，竟去盤算田恬大概位置。

    可他不知怎的，眼前又恍惚過田恬倦懨懨靠坐桌邊，手指托著下巴，漫不經(jīng)心的視線從他臉上晃過，與方才坐在柳昭夕懷中撒嬌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像是塊剛出鍋的軟糕點(diǎn)，一掐一汪水，捧到手心咬個角，能從牙齒直接甜到喉嚨，再蕩得人心肝顫。

    意識到自己念頭，他頓足，食指橫在鼻翼兩三秒鐘，面容不由染帶些許笑意：“想什么呢?！彼坪踉谧猿埃蛟S又抱有一絲難以期待的幻想，方清月當(dāng)下轉(zhuǎn)身，朝田恬離開的游廊過去。

    起初，他本試探運(yùn)氣，并非抱有太多期待，連帶著目光也沒有著落點(diǎn)，望向郁蔥蔥的冬青叢，繼而停在地勢稍高的一處庭落。

    他也不知自己看什么，視線漫無目的，卻停在一處被無花果樹包裹的院落。房門從里面推開，出來一道人影，方清月瞇眼辨別，原來是許久不見的柳相旬。

    院落另一人是誰，方清月心已了然。

    等柳相旬反方向行走不見了影，他稍稍收攏散開大衣，裝作尋找主道，一點(diǎn)點(diǎn)從半山坡向下，最后身子一閃進(jìn)了小院。

    方清月現(xiàn)在的行為，著實(shí)配不上他的名字，哪有丁點(diǎn)清白，倒是混濁如污水，結(jié)果還沒走到偏房口——

    “我就說，方教授是個偷窺狂吧?！?/br>
    在這初冬陽光里，男生的聲線更顯得懶散，帶著一絲說不清的嬌憨，撓得人心底發(fā)癢。

    早就睡醒趴在窗邊曬太陽，田恬掌心托住下巴，另一只手比出槍.支的形狀，頂端對準(zhǔn)站在院落的男人。

    隨話音落，他閉上一只眼，微抬手腕，口中發(fā)出爆炸擬聲詞：“叭叭，你死啦！”

    “……”

    結(jié)果對方根本站著不動，田恬垂下手，腦袋磨蹭蹭靠在窗棱，食指虛空滑動：“沒勁兒?！?/br>
    方清月站在原地看他。

    大概是剛剛睡醒的緣故，連臉頰都是秀色可餐的淡粉，一抹重粉色飛在眼角，打哈欠時瞇起如振翅欲飛的蝶，活生生的年畫娃娃，說出來的話卻氣得人牙癢癢。

    “裝模作樣的變態(tài)教授，躲在辦公室偷看人還不算完，現(xiàn)在還要跑到人家里面，當(dāng)個合格的跟蹤狂嗎。”

    田恬下巴抵在手腕，見男人朝他望來，嘴巴微張露出滿口森白小牙，眼中挑釁意味明顯。

    卻因前幾小時被人過度疼愛，怒瞪倒顯得他面容略疲，或許還未從午睡中清醒，說是挑釁，倒不如為另一方面撒嬌。

    “我已經(jīng)算不上你的老師，教授這個稱呼，應(yīng)該換一下了?！狈角逶逻呎f著邊往田恬所在窗口，直到距離人大概半米遠(yuǎn)站定。

    “怎么啦，東窗事發(fā)，被革職啦？”

    沒有外人在，田恬講話毫不曉得何為客氣，他仰頭打量方清月，由于對方背對著陽光，僅能模糊出個輪廓。

    男人端詳他。

    田恬毫不膽怯回瞪。

    “柳昭夕在這，你也是這種口氣同人講話嗎？”方清月略彎腰，視線與田恬平齊，幽深瞳孔始終凝視后者。

    直到人率先移開視線，滿臉不耐煩地嘟囔幾句，他才再度補(bǔ)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最起碼也要弘揚(yáng)傳統(tǒng)美德……”

    結(jié)果話還未說完，尖叫驟然。

    田恬捂住耳朵：“我不喜歡你！”

    說完這句，他啪一下甩上窗戶，窗簾呼的聲拉緊，人影也遮得嚴(yán)實(shí)。

    吃了閉門羹的方清月啞然，他想過田恬或許不給他好臉，可眼下如此直白的表達(dá)出厭惡，連在各行摸滾打爬早練成精的方清月都有一瞬手足無措。

    “田小恬同學(xué)？”

    雖然保持雙手悠閑插兜姿態(tài)，方清月向前幾步，端詳片刻飛鳥木雕窗，終究還是抬手敲敲木棱邊。

    “這就丟下客人不管了？”

    他故意抬高音量：“哎呀，沒想到田恬同學(xué)對人如此冷淡，枉我畫了那么久的重點(diǎn)，就為了讓田恬同學(xué)及格……”

    木板啪一聲反彈墻面，露出小粉毛怒氣沖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