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應(yīng)當(dāng)?傳訊回宗門，通知楚闌舟的下落。”

    “不可?！彼捯婚_口就被其他弟子制止，“這件事有蹊蹺，若真相?當(dāng)?真是像村長?所講述的那樣，或許如今的修真界，也沒有那么?可信?！?/br>
    “他說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萬一……”

    “你?覺得呢？你?有自己的判斷力?，這件事的你?覺得是真是假？”

    那弟子不依不饒：“那也應(yīng)當(dāng)?先將這件事稟報給師長?，由師長?來做決斷?！?/br>
    “這句話說出口你?信？他們……從?頭到尾不都是這副樣子?！闭f這話的時候，這個小弟子明顯悄悄瞥了一眼宴夢川和秦三百，宴夢川看見了，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做反駁。

    “如果師長?真的能?解決這個問題，百年前那仙人就不會去燈城壩。反正我決定……”

    “可我們是正道修士?！彼挍]說完就被一道聲音打斷，打斷他的弟子語調(diào)顫抖，“你?們忘了嗎？宗門有令，不可與邪道為伍，如有違者，當(dāng)?立即逐出宗門，永不得回山?！?/br>
    原本還在爭吵的眾弟子安靜下來，全?場鴉雀無聲。

    剛剛念門規(guī)的弟子似乎是念虛宗較為年長?的弟子，自覺擔(dān)任起?了領(lǐng)導(dǎo)的責(zé)任：“事情就先這樣解決，我們先回宗將這件事稟報給宗門，剩下的事情等師長?拿決定。”

    楚闌舟斜倚著窗棱聽著眾弟子爭吵，她臉上原本一直掛著的，屬于楚苑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她就這樣面無表情聽著，似乎那些弟子的討論與自己無關(guān)。

    【宿主，你?是不是有些沖動了。】系統(tǒng)問。

    這些弟子都是有修為傍身的修士，如果留下來對?楚闌舟而言，是一個很好的助力?。

    楚闌舟搖了搖頭：“這件事遲早都會暴露不如在開戰(zhàn)之前提前篩選一下，我不希望等上了戰(zhàn)場，刺向?我的利刃來自身后。”

    楚闌舟雖然行事張狂，卻絕對?不是不講后果的人。恰恰相?反，她極致的瘋狂下是極致的冷靜，冷靜到她可以拋棄一切情感?單純清算利益。若非如此，還挨不上上五家?之亂，她就會死在這些人手里。

    【那宿主，你?在想什么?呢？】

    楚闌舟盯著手中的濁缺劍，濁缺劍仿佛還處于暴動之中，正在她手中發(fā)著亮芒，劍身一會兒?guntang一會兒?又恢復(fù)冰涼。

    就好像……哥哥在生氣。

    但那怎么?可能?呢？她早在拿到這把劍后就著手實驗了無數(shù)次，可濁缺劍給她的反應(yīng)一直十?分微弱，這代表著里頭哥哥的魂靈也虛弱不堪。更何況劍主殺伐，殺氣太重，不利于滋養(yǎng)魂靈，濁缺劍在乾明派毫無預(yù)兆的幾次暴動，更能?說明楚苑或許并不能?完全?掌控這把劍。

    如果系統(tǒng)能?看到楚闌舟的內(nèi)心想法一定會瘋狂吐槽濁缺劍的這幾次暴動那一次和楚闌舟無關(guān)，但奈何它聽不見。

    濁缺劍掙開了楚闌舟的手，懸在空中。沒了灼傷楚闌舟的可能?，它徹底燙了起?來，整個房間都被照的如同百日。

    楚闌舟像是壓根沒有意識到濁缺劍的情緒，她緩緩靠在墻上，慢吞吞蹲了下來，埋著頭低聲問：“楚苑，我是被丟下來的那一個嗎？”

    濁缺劍原本躍動的劍芒微微一滯。

    楚闌舟壓根就沒有指望能?得到濁缺劍回應(yīng)，所以她也根本沒有去看懸在半空的那把劍，而是將頭埋在了臂彎里。

    因為手臂的遮擋，她看不到濁缺劍的變化，她的心思也亂糟糟的。一部分心里放在制定滅殺煞氣，再利用這份爭端清除上五家?余孽的計劃之中，一部分心思在分析著剛剛村長?的話，如果村長?說的情況屬實，那楚苑或許有能?化為人身的可能?，可那個向?他們傳遞消息的人又是誰？她在想與之聯(lián)系的所有人，在想穆婉蓮，在想系統(tǒng)，在想巫辰，甚至還有杜若最后給她留下的那句話……

    好吧，其實她還在想自己。

    其實不該當(dāng)?面表露出身份的，雖然可以利用煞氣的緣故讓這些弟子短暫與自己結(jié)盟，但畢竟還是太冒險了?；蛟S自己這次做的真的很過分，或許……百年之前，輕易便?走入魔道的自己，也很過分。

    楚闌舟的腦子一片混亂，更加不敢去面對?那把劍。

    這百年來，自己的風(fēng)評實在太差了，等哥哥清醒之后聽到他人對?自己的評判，到了那個時候，哥哥會失望嗎——

    咚。

    額頭被輕輕敲擊了一下。力?道不重，恰好卡在痛與不痛的臨界點上，就像是自己每次犯事后撒著嬌讓哥哥幫忙擦屁股時，哥哥無可奈何拿著折扇敲擊的力?氣。

    楚闌舟捂著額頭抬起?頭，所有煩亂的思維被這一道聲音打散——仿佛靈魂都有了歸處，她怔怔凝望著眼前的劍，眼淚一下子便?掉了下來。

    濁缺劍將懸不懸浮在半空，劍鋒朝外劍尾朝內(nèi)，正向?上抬著，看上去是還想再加重力?道打第二下。

    但在看清楚闌舟眼淚的那一刻，他幾乎是立刻漂浮到了楚闌舟的面前。

    濁缺劍懸在她的剛剛受傷的手臂旁，rou眼可見的手忙腳亂，甚至還想用劍尖挑她腰間的儲物袋，示意她翻找療傷的丹藥。

    魔尊的恢復(fù)能?力?驚人，之所以沒有立馬恢復(fù)也只是因為靈力?殘余在傷口里，需要比尋常傷口更耗費些時間罷了——雖然看上去嚇人了些——楚闌舟本就皮實，成為魔尊后仗著恢復(fù)能?力?強更加不顧惜自己，受過無數(shù)次比這更重的傷勢，當(dāng)?然不可能?將丹藥用在這種小傷口上。

    她沒有打開儲物袋，她怔怔看著眼前的濁缺劍，做得板板正正，眼淚一滴一滴卻從?眼角漏了出來。

    她許久沒有這樣哭了，上一次哭的時候還是在百年之前的破廟里，她被趕下念虛宗的時候。

    她當(dāng)?時也是以這樣的姿勢，靜靜坐在蒲團上，凝望著坐在蓮臺上的那座泥塑佛像，聽著身后的雨聲和宴君安幾乎是哀切的祈求，她手中緊緊攥著自己那把斷掉了的劍，用盡全?身力?氣忍耐才沒有回頭。

    哥哥拋棄了她，爹娘也拋棄的她。所有的族人都拋棄了她，只剩下她一個人守著他們滅掉的魂燈，成了他們之中唯一一個被剩下的人。

    從?那日雨夜之后，她也將自己拋棄了，親手殺死了年少那個專心致志，一門心思只為學(xué)劍的自己。

    當(dāng)?時年紀(jì)小哭哭還情有可原，但都兩百余歲了還哭……還當(dāng)?著楚苑的面，實在是太丟人了。

    楚闌舟用力?吸了吸鼻子，打算自己把眼淚憋回去，卻忽然感?受到手心傳來一股暖意。

    濁缺劍一把扎進了楚闌舟的懷中，將自己的劍柄抵在了楚闌舟的手上——這是和當(dāng)?年場景截然不同的溫?zé)?，楚闌舟握緊了手中的劍，緩緩閉上了眼睛。

    ……

    風(fēng)雪呼嘯著，吹動了

    那名年長?弟子表情沉肅，下達了最后通牒：“你?們先回宗……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煞氣來了，楚家?人當(dāng)?初那么?厲害都活不下去?！毙〉茏訙I眼朦朧，將自己的校服解了下來，左看右看，最后依依不舍地放到了桌子上，“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但煞氣絕對?不能?入關(guān)?！?/br>
    煞氣隨時都有可能?來犯，而他們來一趟燈城壩都得耗費大半天的功夫。楚闌舟會不會救人他們不知道，但哪怕楚闌舟想救，只有她一人也絕對?不夠，屆時城中沒有修士，這些村民都得死。

    “煞氣的事是有辦法的?！蹦觊L?弟子難以置信，“你?們可知道楚闌舟是何身份？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尊，你?的修為太差，甚至無法反抗?！?/br>
    “師兄，別說了?！蹦堑茏訙I眼汪汪，眼睛不停的掃著面前的校服，語調(diào)里還帶著哭腔，“師兄你?從?剛開始就在你?們你?們的，是想自己留下來支援然后讓我們先回去對?不對?？”

    年長?弟子一愣，聲音里帶著一股被戳破的目的赧然：“……你?想錯了，我沒有?！?/br>
    “你?要說什么?在座的哪一個人猜不出來。”小弟子徹底忍耐不住，盯著自己的校服嗚汪一聲哭了出來，“師弟師妹們，你?們先回去稟告師長?，這里的局勢不穩(wěn)定，我身為你?們的兄長?，念，念虛，念虛宗……嗚嗚嗚嗚我再也當(dāng)?不了念虛宗弟子了嗚嗚嗚嗚嗚……”

    他這一哭很明顯觸動了其他弟子的情緒，很快便?又有低低的抽泣聲傳來，合著窗外嗚嗚風(fēng)聲，聽取嚎啕聲一片。

    那年長?弟子看著泫然流涕的師弟師妹們，作為最早提出這個惹眾弟子傷心的門規(guī)的人，他難辭其咎，手忙腳亂安慰起?來——

    “小點聲，容易吵醒村長??！?/br>
    怎么?哭得更大聲了??？

    ……

    漫天雪原沉靜在夜色之中，風(fēng)雪實在太烈，呼嘯著刮過這片平原，卷著片片雪花不斷翻卷。在片風(fēng)雪中很難行人，卻忽然出現(xiàn)了一柄銀亮的劍。

    它渾身不然一絲雪污，無人cao控便?可兀自在風(fēng)雪中穿行，劍尾還挑著一個用荷葉包著的袋子，上面靈巧地綁了一個結(jié)。

    這個場景簡直和鬧鬼一樣，好在村民們都沒有在雪地里夜游的習(xí)慣，沒有目睹到這離奇的一幕。

    栗子糕是偷的……實在是沒有辦法了，meimei心情不好那么?晚了還不肯睡覺，哪有小孩子半夜不睡覺的道理。

    明日記得提醒meimei付錢。

    楚苑一邊想一邊往meimei的房間飄，還未靠近就聽到了meimei低低的哭聲。

    往日的楚闌舟哪里有那么?愛哭，這次哭了那么?久，看來是真的傷情，明明久別重逢，自己卻那樣對?待她，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

    楚苑更加愧疚，挑著栗子糕正想叩門，卻敏銳捕捉到了屋里頭傳來的陌生男聲，然后meimei又哭了，像是小貓在撓，一下一下，軟到了心坎里。

    哥哥劍愣了愣，劍尖沒有挑住，栗子糕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第147章

    才到燈城壩, 在不清楚形式的情況下肯定要先抓緊時間探查清楚，楚闌舟當(dāng)然真的浪費一晚上在無所謂的睡眠上，奈何拗不過楚苑。只得躺在床上, 睜眼?思索起巫辰對自己說過的話來。

    “在想什么？”一道低低的聲音自耳畔傳來, 楚闌舟對這股氣息十分熟稔, 甚至連起身的動作都沒有, 讓那人自顧自將自己抱了個滿懷。

    帶著梅香的冷意瞬間便被驅(qū)散，楚闌舟腦子甚至沒有轉(zhuǎn)一下，直接答道：“巫辰。”

    空氣似乎有一瞬間的凝滯, 楚闌舟盯著明顯面露不善的宴君安, 沒忍住笑了笑。

    宴君安今日格外黏人，倒不像記憶中的仙君了，反而像是之前化形的那只大狐貍。

    楚闌舟被他的發(fā)尾蹭得皮膚癢癢，不得已抬手將?他的頭抬了起來，逼著他望向?自己：“都一把年紀(jì)了, 還和小輩置什?么?氣。”

    宴君安乖乖把自己的臉擱在楚闌舟的手心上, 墨色長發(fā)披沉而下，穿過楚闌舟的指尖，像是世家?貴女拿在手里?把玩的精致人偶：“可你以前就很照顧他?！?/br>
    巫辰以前愛穿道袍, 拎著道袍裙角哼哧哼哧到處亂跑, 他還未經(jīng)歷過多少俗事，不知?道與人交往的道理，所以經(jīng)常說些不合時宜的話。宗門里?很少有人愿意理他。楚闌舟看他卻總想起在楚家?呆著的那些弟弟meimei, 自然會對他親善一些。

    這在她眼?中是正常的長輩對晚輩的照拂，沒想到居然讓宴君安記到現(xiàn)在。

    還真是……

    當(dāng)年那個悶葫蘆小仙君, 沒想到腦子里?一天天裝的都是這種怪東西。

    她起了作弄的心思，沒有安慰他, 反而談起了正事：“巫辰說如今的巫柳或許只是個披了一層巫柳人皮的怪物，實在是難以想象這種鬼怪會是個什?么?樣子，不過他的能力實在是不容小覷。對了，雖然不一定有聯(lián)系，但我之前在松竹館的時候碰見了那里?的館主，也只有一張人皮……嘶！”

    就連松竹館這種渾話都出來了，那么?長一段話沒有一句是宴君安愛聽的。一而再再而三，宴君安氣不過，狠狠按了她一下。

    這一按恰好按在了她的傷口上，楚闌舟只是較以往多抬了眉，就被宴君安發(fā)現(xiàn)了端倪。

    旖旎的氣氛一掃而空，宴君安沉著一張臉：“給我看看?！?/br>
    明明是自己受傷，但楚闌舟卻害怕宴君安生氣，她悄悄瞥著宴君安的臉色，想要含糊過去?：“就只是一點小傷?！?/br>
    她沒撒謊，是真的不礙事，宴君安要是再來的晚些，她手上的傷都能痊愈了。

    宴君安望著她，眼?眶通紅。

    楚闌舟妥協(xié)了：“……好吧?！?/br>
    她掀開袖口，露出被炙出碳痕的手臂。

    宴君安輕輕抿了抿唇，就只捧著她的手臂，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上面。

    楚闌舟有些手忙腳亂。

    她原本隱藏的很好，就是不想讓這一幕被宴君安看見，卻沒想到一時忘情……居然忘了。

    忘記的后果?十分可怕，楚闌舟頭皮發(fā)麻，想要悄悄收回手，宴君安的手臂卻猶如鋼鑄，將?她牢牢固定：“你好像總會在我面前受傷?！?/br>
    這件事楚闌舟的瘋狂是主要責(zé)任，但楚苑不在，她毫無心理壓力就像出賣哥哥頂鍋：“是楚苑他自劍中復(fù)蘇控制不住力量，誤傷了我，我……”

    后半句話在對上宴君安帶著失望的視線后瞬間停了下來。楚闌舟眨著眼?睛，像是犯了錯卻從來都是屢教不改的貓咪，悄悄拿眼?角瞥他。

    在撒嬌，在道歉，但她并不知?曉自己錯在何處，只是在照顧自己的情緒……

    宴君安嚴(yán)肅道：“闌舟。

    藥膏涂抹在傷口上，又一點一點被抹平，涼意從傷口中傳來，讓人分不清是藥膏自帶的涼意還是宴君安指腹的氣息，楚闌舟抬著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他，她不理解宴君安此時的氣憤，顯然今天也想裝傻糊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