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那么驚訝吧?！标P山月奇怪地道，“尋劍行動，老祖不是和你說過么？”

    “確實?！绷柙破平忉屨f道，“只是沒想到會那么快。”

    “還不知道要多久呢，當然要盡快開始?！标P山月看向他身后的青螺峰道觀，“讓安師姐也出來吧?！?/br>
    “老祖也找她？”

    “嗯?！?/br>
    凌云破便繞回道觀后方，找到了正在喝酒的安知素。

    “叫我過去干什么？”安知素也是同樣詫異。

    “不知道，就當散心吧?！绷柙破普f。

    陪師弟散心這個理由，毫無疑問立刻說服了安知素，于是她便回房換上衣裙，準備出發(fā)。

    看著全身煥然一新、眉眼間也盡是溫婉的安知素，關山月也在心里微微咂舌。

    她認識安知素好久了，以前青螺峰還沒有招收弟子的時候，這位霜降劍仙總是一身生人勿進的煞氣，仿佛恨不得將所有人都殺掉似的。

    有了凌師弟以后，似乎連母性光環(huán)都被激發(fā)出來了。

    想到這里，關山月又在心里哂笑起來。

    倒不是自己非得談感情，只是絕情流窮道滅欲，忘情流自欺欺人，這兩者都太過自虐且愚蠢。

    且看這兩人就這樣走下去，未來能走到什么地步吧。

    和安知素寒暄片刻，關山月便帶著兩人御劍而起，來到了天門峰的頂端。

    在劍池邊，眾人便看見關家老祖正站在劍池邊上，盯著那劍池邊上的石碑看。

    玉京掌教和幾名陌生修士站在旁邊，束手而立，一言不發(fā)。

    “素鳴素鳴，為何不鳴。真昧真昧，何其昏昧?！标P家老祖捋著胡須，閑聊說道，“昔日的太陽劍主歐陽昭，刻下這兩行字的時候，不知心情是何等憤懣絕望?！?/br>
    “他為了一己私情，悍然背叛人族，太陰太陽雙劍不愿為其所用，屬實他咎由自取?！庇窬┱平坦啪疅o波地道。

    “玉京掌教是覺得我在同情歐陽昭？”關家老祖詫異問道。

    “關長老怎么可能同情叛徒？”玉京掌教搖了搖頭。

    “我當然不覺得他做的對?！标P家老祖隨意說道，“但你若代入歐陽昭，便會發(fā)現(xiàn)你本來什么事都沒做，突然發(fā)現(xiàn)全天下都要殺你妻子，你怎么辦？”

    “自然是大義滅親?！庇窬┱平毯敛华q豫地道。

    “據(jù)說當時陰小景還懷有六甲?！标P家老祖繼續(xù)說道，“歐陽昭并無親人，要大義滅親，就等于自滅全家?！?/br>
    “自滅全家，也是應有之理。”玉京掌教冷冷說道，“誰叫他有眼無珠，愛上妖魔？”

    “所以你們修絕情流的，這么多年都找不到太陰素鳴劍。”關家老祖哂笑說道，“在我看來，歐陽昭其理難容，但其情可憫。倘若當時人族愿意對陰小景網(wǎng)開一面，將斬盡殺絕改為終身囚禁，后來的歐陽昭也不至于鑄成大錯?！?/br>
    “恕我不能茍同?！庇窬┱平陶f道，“人妖不能兩立，也沒有私情余地?！?/br>
    關家老祖轉(zhuǎn)頭看向凌云破，笑著招手說道：

    “凌小子來了？過來。”

    凌小子是什么稱呼……凌云破很想吐槽，但看旁邊的一干修士，包括關山月在內(nèi)，都是一副目瞪口呆，“你這家伙何德何能，讓老祖高看一眼”的樣子，也就哭笑不得地走上前去。

    “剛才的對話，你應該都聽見了。”關家老祖呵呵說道，“若你處在歐陽昭的境地，突然發(fā)現(xiàn)你師姐安知素是妖魔，全蜀山都要殺她，你怎么辦？”

    玉京掌教臉色微變，凌云破則是立刻驚惶起來，急促說道：

    “老祖這話可不能亂說！我?guī)熃闵矸萸迩灏装?，怎么可能是妖魔？?/br>
    “別那么認真?！标P家老祖擺手說道，“我當然知道她是蘇漸的女兒，我就是打個比方?！?/br>
    有您這么打比方的嗎？凌云破暗自長舒一口氣。

    要不是知道師姐是師父之女，我差點真以為關家老祖是在暗示我什么了。

    至于對方的提問，說實話凌云破真不想回答這種預設性問題，但見玉京掌教在旁邊虎視眈眈，便只能凜然說道：

    “若我是歐陽昭，我便先將陰小景送回東皇妖界，然后在人族面前手持太陰、太陽雙劍，自戮謝罪！”

    “哼！”玉京掌教顯然并不滿意，語氣微嘲，“宗門用了大代價培養(yǎng)你，你居然要自毀前程，就為了一個妖魔？”

    這不是關家老祖胡亂預設嘛……凌云破心中無奈，嘴上說道：

    “至少我不會將太陽太陰雙劍弄丟，讓人族痛失鎮(zhèn)族至寶。”

    “好了！”見玉京掌教還想說話，關家老祖打斷說道，“不過是一個假設而已，你和小輩計較這個干什么！”

    玉京掌教也有些無語，這還不是因為您胡亂假設？

    “簡不言，你的東西呢？”關家老祖轉(zhuǎn)頭問道。

    “正在此處?！迸赃叺哪吧奘课⑽⒄f道。

    簡不言？凌云破心思微動。

    青州簡家家主，元嬰境簡不言，乃是當世不二的術算大師，蓬萊玉清觀玄都掌教的親傳弟子，以及秋長天師妹簡青楠的老祖宗……想不到居然會被關家老祖請到此處。

    簡不言從外表上看，乃是一名儒雅的中年修士。

    見凌云破投來目光，他便友好地微微一笑，從置物袋里取出一個精致玉枕來。

    “此乃黃粱枕。”他說道。

    第六十二章 黃粱一夢

    “黃粱枕，乃是天下最稀有的術算奇物，能讓睡在其上的修士入夢?！?/br>
    簡不言和眾人解釋說道：

    “我以術算法門輔之，便能在其夢中復現(xiàn)出歷史里的場景來。”

    “既然如此，又為何非得是他？”玉京掌教沉聲問道。

    “玉京掌教。”簡不言微微笑道，“術算并非萬能，更做不到完全復現(xiàn)。要提高入夢結果的準確率，便需要‘兩合’。”

    “所謂‘兩合’，即血脈合，心性合也。”

    “歐陽昭在此界并無血脈后代?！标P家老祖沒好氣地說道，“陰小景去了東皇妖界，血脈合是肯定做不到了?！?/br>
    “至于心性合，你們蜀山修問情流的弟子，除了凌小子以外還有誰？要不玉京你再給我推薦一個？”

    玉京掌教被他堵回話頭，默然無語。

    無論是要通過黃粱枕來尋找線索，還是要用天生劍骨的共鳴去尋覓仙劍，凌云破無疑都是最好的人選。

    而先前關家老祖之所以問那個問題，也是為了讓凌云破嘗試代入歐陽昭……這樣想來，便合情合理許多。

    他決定接下來沉默不語，只是冷眼旁觀。

    凌云破則是在簡不言的指點下，試圖和安師姐同時躺在黃粱枕上。

    黃粱枕并不寬大，要想兩人同時躺著入夢，就需要身體挨得極近。

    加上旁邊又有一堆人看著，別說安知素了，連凌云破自己都覺得有些害臊。

    不過他畢竟是心智過人之輩，當下便催眠自己“這是為了尋劍”，便慢慢睡過去了。

    ……

    模糊的視線里，依稀有朦朧的身影。

    凌云破恍惚記得，自己似乎是叫“歐陽昭”來著？

    天門峰頂端，站在自己對面的，則是懷有身孕的妻子陰小景，真實身份卻是東皇妖界的青丘天狐。

    此時，陡然得知她的真實身份，自己的心情幾乎是絕望的，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天徹底灰暗下來。

    “你為何不告訴我？”歐陽昭痛苦說道。

    “我……”陰小景沉默片刻，說道，“我一開始，只是想利用你的感情?！?/br>
    “現(xiàn)在也是？”歐陽昭胸口沉甸甸，一時間甚至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

    “若我如今對你沒有任何情分，我便干脆一走了之，又何必在這里等你？”陰小景凄苦說道，過來將歐陽昭身子抱住，“我們私奔吧。既然人族不容于你我，我們就回東皇妖界去?！?/br>
    “太陽太陰雙劍是人族鎮(zhèn)族至寶，我不能將它們帶去妖界?！睔W陽昭顫聲說道，仿佛自暴自棄般拉扯頭發(fā)，“我不能……我已經(jīng)背叛了師門，不能再背叛人族……”

    “你懷疑我是在圖謀雙劍？”陰小景凄慘笑道，“那便將雙劍留在這里如何？我只要你和我走?！?/br>
    這話像是直擊靶心的箭般，將歐陽昭僅存的一點懷疑全部擊碎了。

    他再次思索片刻，咬牙說道：

    “若無雙劍在手，我們怎么去東皇界？先……先將太陰素鳴劍藏起來，免得被師門反過來用它對付我們。”

    “以太陰素鳴劍的下落，換取師門放我們離開。只要你我抵達界門，我便將其下落告知，并歸還太陽真昧劍?！?/br>
    “可畢竟太陽真昧劍在你的手里?！标幮【暗吐曊f道，“師門絕對不會容許真昧外流，更不會相信你的口頭擔保?！?/br>
    “那也沒有其他辦法?！睔W陽昭艱難地道，“雙劍已經(jīng)運轉(zhuǎn)不靈，若現(xiàn)在便將雙劍交還師門，我們只會死得更快?！?/br>
    有句話他卻藏在心里沒說，便是只要交還太陽太陰雙劍，不讓它們被妖族所得，自己便是死在此地也無妨。

    但陰小景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必須要活下來……

    再次和真昧劍溝通片刻，從劍靈里傳來了憤怒和抗拒的情緒。

    歐陽昭曉得太陽真昧劍在反抗他，雙劍當初便是為了鎮(zhèn)壓妖族而生，如今自己卻要為了一個妖魔背叛師門，雙劍怎么還可能認自己為主？

    極度絕望之下，他索性便手持真昧劍，在石碑上唰唰刻下兩行大字。

    “何必如此……”陰小景也默默流淚，“若我不是生為妖族……”

    “事到如今，已無后退之路?！睔W陽昭咬牙說道，“只能如此了！”

    他抓住陰小景的手，兩人剛剛御劍而起，就看見遠處突然飛來無數(shù)流光。

    歐陽昭這邊反應不及，直接被光華當胸穿過，整個世界便仿佛破碎的鏡子般瞬間崩塌。

    ……

    意識在飛快下沉，回到身軀之中。

    凌云破幽幽醒來，稍微定了定神，才有時間整理夢中所得的歐陽昭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