諄芒君給羅衍和石琉璃安排了一個房間。

    房間里的陳設(shè)極其簡單，唯石床、石桌和石凳而已。

    好在羅衍的置物袋里，倒是裝著許多常用家具——都是當初為了幫魏東流布置石屏山宗門，在玉清觀里采買后剩下的。

    此時他便將其一一取出，在房間里仔細布置起來：有柜子、案幾，又有煮茶的銅爐和茶葉，還有一些蒲團和掛畫。

    全都布置完畢，房間便溫馨許多，羅衍又取出幾面小旗，開始布置防御陣法，只聽見坐在旁邊的石大小姐突然啜泣起來。

    “師姐，你怎么了？”羅衍一邊布置陣法，一邊問道。

    “我們是不是永遠離不開這里了？”石琉璃凄苦問道。

    “啊，這……”羅衍停頓片刻，勉強笑道，“應(yīng)該不會吧，到時候先研究一下歸墟大陣再說？”

    “那諄芒君說了。”石琉璃絕望說道，“從上古至今，可從未有修士能破解大陣奧秘，成功離開此地啊！”

    “他們做不到，又不意味著我們做不到?！绷_衍表示不以為然，轉(zhuǎn)頭便悄悄問識海里的昆侖鏡，“阿鏡，之前在秘境之外的存檔，現(xiàn)在還可以讀檔吧？”

    “……可以的。”昆侖鏡確認了下，“不過這大壑深處確實奇異，若要將你傳送出去，耗費的仙靈之力遠超尋常?！?/br>
    “那就行?！绷_衍頓時便仿佛吃了顆定心丸，語氣也輕松起來，“我就知道，無論如何都可以相信我的阿鏡！對了，那石大小姐……”

    “不行。”昆侖鏡皺眉說道，“我之前說過了，你是此世之外的人，不在時間大道的既定‘未來’之內(nèi)，所以才能穿梭時空，改變命運，這也是我會選擇你的原因?！?/br>
    “她是這個世界的人，一旦我試圖將她穿梭時空，立刻便會遭到時間大道的反噬?！?/br>
    “我懂了?！绷_衍便正色說道，“所以如果我要借助你來離開大壑，便只能將石大小姐丟在這里是吧？”

    “……是這樣的?！崩鲧R稍微有些緊張。

    難道他真的要將石琉璃丟棄此處，自己逃命？

    仔細說來，確實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石大小姐無法被我傳送，是非常令人悲傷且無奈的事實。

    可是……就算你要將她拋棄，至少也先努力猶豫掙扎一會兒吧？

    而不是立刻冷血無情地下決定，這樣的你會讓我覺得……

    昆侖鏡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而羅衍卻并未立刻表態(tài)，只是說道：

    “原來如此，看來這個只能作為后路了?！?/br>
    “是的，可以作為后路。”昆侖鏡連忙說道，暗中松了口氣。

    “師姐啊。”羅衍又開始安慰石琉璃，“你先別急著下結(jié)論，畢竟那歸墟大陣……我們還沒研究過，不要輕易斷言會失敗嘛?！?/br>
    石大小姐哪里會信，只是想到那大廳里的十萬多冊書都沒研究透，那么多的古代修士前輩都沒能搞定，我和師弟能行的概率怕是微乎其微，說不定就要被困在這里困到死……這樣一想，便忍不住心理崩潰，放聲大哭起來。

    急得羅衍繞著她團團轉(zhuǎn)，又是給她擦眼淚，又是抱著她哄，做鬼臉逗她笑，揉她的臉蛋氣她，卻都沒用。

    石大小姐只是暴風(fēng)哭泣，用力嗚哇，將眼淚一個勁兒地往羅衍的衣服上抹。

    終于羅衍靈機一動，說道：

    “對了，師姐！你可是天命之人?。∧悴皇怯心莻€什么……玄學(xué)嗎？”

    他有些難以啟齒，畢竟玄學(xué)這玩意實在太扯了。

    但想來想去，只要石大小姐相信就好，當務(wù)之急是先將她哄??！

    說到“天命之人”，石琉璃的抽泣聲果然小了下去。

    羅衍便趁熱打鐵道：

    “師姐啊，像你這種長得好看，又聰明，出身又是正教宗門，長老之女，擺明了就是上天鐘愛之人，怎么可能會在這種地方孤獨終老呢？那上天為什么要給你這么多優(yōu)渥條件？這根本就說不過去嘛！”

    “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石琉璃抽抽搭搭地道，開始用手帕擤鼻涕。

    見石大小姐逐漸恢復(fù)過來，羅衍便讓她在房間里稍微休息，自己出去給她弄點吃的。

    將房間的防御陣法啟動起來，羅衍就來到正廳，找到了躺在王座上的諄芒君。

    “食物？”諄芒君微微一怔，便笑著說道，“你且去后院園林里自尋，無論血食還是蔬果，甚至炊具、香料，應(yīng)有盡有?！?/br>
    “這是為何？”羅衍立刻來了興趣，“此地難道還能與外界互通有無？”

    “當然不能?！闭伱⒕卮鹫f道，“但淪落此地的修士多了，便是概率再小，也會遇到有修士攜帶各種牲畜幼崽，蔬果種子……再加上大部分修士都已辟谷，并不貪圖口腹之欲，我起初便將它們丟在園林里，任意繁殖?！?/br>
    “再加上歸墟大陣富集靈力，結(jié)果到了后面，它們甚至在園林里泛濫成災(zāi)，害得我不得不去定期清理，你若是能幫忙解決一些也好?！?/br>
    “原來如此。”羅衍有些哭笑不得。

    想來也是，除了少部分修士之外，大部分都是不吃不喝，習(xí)慣了餐風(fēng)飲露的，再加上歸墟之中又有靈力，能養(yǎng)活牲畜蔬果也不奇怪。

    “唉?！彼阌行└锌饋?，“放在外界，陽壽有限，哪個修士不是渴求長生？如今到了這里，真的得了長生，大家卻又畏之如虎，真是奇怪?！?/br>
    “你這是只知其言，不知其意?！闭伱⒕χf道，“所謂的長生，只是大逍遙、大自在的基礎(chǔ)而已?！?/br>
    “若不得長生，便要活在陽壽將盡的恐懼中，何來逍遙？若被困在這里不得離開，則好似坐囚熬生，又何來自在？”

    “受教了。”羅衍先是做心悅誠服狀，恭維了對方幾句，然后才仿佛不經(jīng)意地試探問道，“我看偏廳里那些修士前輩，大概是被此地困得久了，大多都已有瘋魔之態(tài)，但前輩您比他們待在此地都久，卻似乎并無任何異樣?！?/br>
    “我的方法，你用不來的?！闭伱⒕朴普f道。

    “哦？”羅衍詫異，“愿聞其詳。若能長期保持理智，對于研究歸墟大陣，我也算是多了幾分把握?！?/br>
    “我是龍族。”諄芒君淡淡說道，“龍族既有夏眠，也有冬眠，隨時都能選擇進入沉睡狀態(tài)，避免理智被時間消磨?！?/br>
    “你若是有辦法能成為龍族，倒也可以試試我的這個法子?！?/br>
    羅衍：……

    這不是扯淡嘛，我怎么可能變成龍……嗯？

    第二十七章 肯定是誤會了什么

    羅衍來到后院園林。

    只見此處大廳不知多高，有無數(shù)參天大樹拔地而起，又有野草叢生，與其說是無人打理的園林，不如說更像是原始森林。

    一只兔子從草叢里鉆了出來，看到羅衍居然也不怕生，嘴里還在嚼著什么。

    羅衍和它對視片刻，微微一笑。

    在池水邊，將剝皮處理好的幾只兔子洗凈，用草繩綁好，羅衍便提溜著回去了。

    路上他又看到幾個修士，在路邊互相抱頭痛哭，嚷著什么“帶我走吧”“老祖帶我走吧”，也不知道是魔怔了多久才被逼瘋的。

    羅衍嘆了口氣，心想這些修士還真是慘。

    歸墟之內(nèi)的時間流速非常詭異，平時看起來很正常，但修煉起來才會發(fā)現(xiàn)速度慢得驚人。

    按照諄芒君的說法，在此地待上一年，壽命只減損三日。至于修煉也差不多，便是持續(xù)吐納煉氣一年，也只抵得上外界的三日修行。

    對于那些只曉得修煉升階，不懂得享受生活樂趣的修士而言，肯定是不啻于地獄了。

    但羅衍覺得還行……至少現(xiàn)在如此。

    拎著兔子回到房間，便看見石大小姐正跪坐在蒲團上，祈禱做法，臉色悲戚。

    “你手上拎著什么？”她回過頭來問道。

    “兔子?！绷_衍笑著提起手中的rou。

    “噫！”石琉璃發(fā)出一聲嫌惡的聲音，扭過頭去，“兔子那么可愛，你為什么要殺它們？”

    “我沒殺?！绷_衍笑瞇瞇地說道，“它們是自己撞在樹樁上撞死的?！?/br>
    “胡說！”石琉璃又開始掉眼淚，“生rou看得好惡心，我不吃了！”

    羅衍無奈，只能默默支起烤架，點起炭火，然后開始刷油翻烤。

    石琉璃氣呼呼地背對著他，心想自己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以往便是吃rou，也都是大家處理好再給她的，何時讓她見過這種血腥？

    小師弟真是的，一點都不懂得體諒師姐！

    隨著羅衍將兔rou烤到油光發(fā)亮，油脂特有的香味也逸散出來。

    石琉璃盯著墻壁上的掛畫，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心想若是小師弟現(xiàn)在道歉，我也不是不能原諒他。

    羅衍將竹簽反復(fù)翻動，開始刷紅油，于是香氣越發(fā)濃烈。

    石琉璃的唾沫吞了又吞，眼珠子轉(zhuǎn)動片刻，心想我是不是應(yīng)該轉(zhuǎn)過去瞪他幾眼，好讓他曉得尊敬師姐。

    羅衍開始灑胡椒和孜然，油滴落在炭火之中，發(fā)出響亮的爆炸聲，于是石琉璃的饞蟲徹底壓不住了，回身便搶過他手里的竹簽，大口大口地啃食起來。

    “師姐，兔兔這么可愛，你這么可以吃兔兔？”羅衍笑著問她。

    “閉嘴！把辣椒面給我?！?/br>
    石琉璃用力搖罐，結(jié)果全灑在兔rou面上，接著惡狠狠地咬下去，仿佛那是羅衍的rou。

    “咳咳咳?！苯Y(jié)果還沒吃幾口，她就噎住了。

    “師姐慢一點?！绷_衍立刻遞來茶杯，又幫她撫背順氣。

    石大小姐總算平復(fù)下來，又對羅衍的親昵動作有些害臊，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接下來你打算做什么？”她捧著茶杯，低頭注視著杯中的茶葉，不去看師弟的臉。

    “哦，我打算先去偏廳，把歸墟大陣的資料看一下?！?/br>
    “要我陪你嗎？”石琉璃低聲問道。

    羅衍剛想說不用，就看見石大小姐的目光里，似乎有著膽怯哀求之意。

    再聯(lián)想到她的脾性，羅衍便讀懂了她的意思，并不是“要我陪你嗎”，而是“我可以跟著你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了?！彼⑿φf道。

    “太虛偽了?！崩鲧R先是報了“同步值增加”，然后忍不住吐槽說道，“你知道她膽子小，你就先哄一哄她嘛，人家都被嚇成這樣了……”

    “以你的口才和情商，不是很輕松就能讓她安心下來么？”

    “沒有必要。”羅衍呵呵說道，“對未知的適當恐懼，有利于拉近她和我之間的關(guān)系——畢竟在這種焦慮的情況下，她也只能依賴我，不是嗎？”

    昆侖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