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它的全身便突然飚出大量的血來，狹長的傷口和之前線條的分布位置完全一致。

    凌云破怔怔地望著如此奇景，只聽見旁邊的林?jǐn)嗌剑媚撤N夾雜著狂熱、憧憬和崇拜的語氣，感嘆說道：

    “這是兩儀微塵大陣啊?！?/br>
    “兩儀微塵大陣？”凌云破也吃了一驚，“就是那要借助十一階仙劍——兩儀微塵劍發(fā)動的超大型劍陣？”

    “確切地說，并不是兩儀微塵大陣要借助兩儀微塵劍發(fā)動?！倍畏趾Ｒ采僖姷亻_了口，目光幽幽凝視天空，“而是兩儀微塵劍，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主持兩儀微塵大陣所鑄?！?/br>
    “不錯?！绷?jǐn)嗌窖a充說道，“昔日上古闡截大戰(zhàn)，截教以誅戮陷絕四劍，組成誅仙劍陣，不知害死了多少闡教劍仙?！?/br>
    “后來闡教開發(fā)出兩儀微塵大陣，便是模仿了截教劍陣而創(chuàng)，以兩儀微塵劍為陣眼，能催動后天陰陽磅礴之力對沖，將陷陣的一切事物都化為微塵齏粉?！?/br>
    這兩人解說之時，渾身染血的應(yīng)龍已經(jīng)遁入云層之中，行動依舊自若無礙，似乎根本沒有任何重傷痕跡。

    而空中線條再次出現(xiàn)，這次的密度比上次多了一倍，仿佛無窮無盡的縱橫劍氣，徑直切入云層里去。

    片刻之后，沉重的龍吟聲便從云層中傳出來了。

    云層中的戰(zhàn)斗結(jié)果暫且不知，但峨眉金頂上的蜀山弟子們，卻只見那些線條越來越多。

    不僅是密布在金頂上空，更是向四面八方迅速擴散開來，仿佛有人在空中信筆涂抹。

    它們一分為二，二分為四，以幾何級別的速率在成倍擴增。

    它們劃過山峰，掠過河谷，掃過正在鏖戰(zhàn)的蜀山劍仙和蛟龍們，仿佛虛無般穿過劍仙身軀，又如同具備實體的劍氣般，切入蛟龍的白鱗和血rou中，將它們瞬間肢解殺死。

    似乎是過了一刻多鐘，又像是彈指須臾間，峨眉金頂?shù)氖裆降茏觽冊俅畏叛弁?，天地間已無任何蛟龍存在，連空中陰云都被密集線條切割得支離破碎，使得燦金色的天光散落下來。

    一道磅礴雄渾的白色劍光從鎖妖塔深處射出，穿入之前應(yīng)龍所在的云層位置，隨后又再次遁入鎖妖塔中。

    “原來是真的?！倍畏趾３聊肷?，低聲說道。

    “什么真的？”凌云破好奇問道。

    “執(zhí)掌兩儀微塵劍，將兩儀微塵大陣擴散到整個蜀山范圍，你覺得這位前輩是什么位階？”林?jǐn)嗌胶呛钦f道。

    凌云破聞言啞然片刻，便聽到安知素在旁邊說道：

    “仙人?！?/br>
    “咱們蜀山上清派……應(yīng)該還要加上昆侖和蓬萊，背后都有一名大羅金仙位階的上古闡教仙人坐鎮(zhèn)，從今天起大概算是得到實證了?！绷?jǐn)嗌礁锌f道，“其實想來也是應(yīng)有之理，畢竟我們是上古闡教道統(tǒng)的繼承者嘛?！?/br>
    “你這是倒果為因了?！标P(guān)山月走上臺階，淡漠說道，“不是因為三清正教繼承闡教道統(tǒng)，才有上古闡教仙人坐鎮(zhèn)?！?/br>
    “而是因為當(dāng)初闡教沒落之際，僅存的三位上古闡教仙人，分別選擇了昆侖、蜀山和蓬萊這三支勢力?！?/br>
    “這三個教派才最終存活下來，成為了上古闡教道統(tǒng)的繼承者?！?/br>
    眾人無言。

    關(guān)山月說的上古秘辛，正教之內(nèi)并無任何明文記載，只流傳于頂級修仙世家之中，大家此前都未曾聽過，但仔細(xì)一想?yún)s又很是合理。

    上古闡教覆滅之后，就剛好分為昆侖、蜀山和蓬萊三只勢力？當(dāng)然不可能。畢竟截教都能按照不同道統(tǒng)一分為五，闡教真要按流派路線細(xì)分，對應(yīng)勢力必然只多不少。

    之所以最后只有三清教派流傳至今，原因自然是其他的闡教道統(tǒng)，后來都被三清正教整合統(tǒng)一了。

    “蜀山的這位仙人，道號喚作‘長眉’。”關(guān)山月繼續(xù)先聊說道，“當(dāng)然，知道這個也沒什么意義，畢竟他離我們現(xiàn)在的位階太遠，全蜀山除了玉京掌教之外，大概也只有諸峰劍主能有機會見到他了?！?/br>
    “無論如何，這是好事?！币姶蠹颐嫔珡?fù)雜古怪，凌云破便總結(jié)說道，“有仙人親自出手，將這次風(fēng)波消弭于無形之中，我們也算是無需擔(dān)憂了。”

    眾人聞言，紛紛稱善，破云劍仙這話在理。

    “原來是長眉仙人啊?！崩鲧R在識海里幽幽說道，語氣似乎復(fù)雜無比。

    “怎么了？”凌云破便開玩笑道，“這位長眉仙人，難不成是你的舊相識？”

    “這倒不是，我墜落凡塵的時候，他估計還沒出生呢?！崩鲧R嘆息說道，“我是說……”

    “當(dāng)他駕馭兩儀微塵劍，從鎖妖塔中出來的時候，我感知到補天石碎片的位置也跟著移動了?！?/br>
    凌云破：？？？

    “蜀山上清派的補天石碎片，就在坐鎮(zhèn)宗門的長眉仙人身上？”他難以置信地問道。

    “如今看來，應(yīng)該是的。”昆侖鏡苦澀說道。

    “嗯，阿鏡?！绷柙破瞥聊蹋f道，“你說我們的計劃，稍作修改一下可以嗎？”

    “怎么修改？”

    “從仙人手里謀取補天石，還不如我現(xiàn)在就去找長眉仙人，然后把你出首檢舉掉?！绷柙破普f道，“再讓這位蜀山老祖宗當(dāng)你的救世主去補天，怎么樣？”

    “……雖然我聽得出來你是在開玩笑，但我還是想說一句?！崩鲧R嗔怒說道，“汝禽獸也，非人哉！”

    “謝謝夸獎?！?/br>
    第六十三章 塵埃落定，回歸道觀

    鎖妖塔底層中樞。

    極其寬闊的大廳里，矗立著巨大的劍柄，粗略一數(shù)大約有二十八柄。

    劍柄向上延伸至塔頂，起到了支撐柱的作用——正是因為這些劍柄，在先前蛟龍脫困，試圖纏住鎖妖塔將其崩碎之時，才最終沒有得逞。

    更長的劍刃則是向下刺入地心。確切地說，是刺入火元洞中，以無窮無限的火元真罡為鎖妖塔充能。

    一名老者端坐在劍柄環(huán)繞的大廳中央，臨空懸浮，閉目養(yǎng)神。

    老者白袍白發(fā)白眉白須，且眉毛長向中間連在一起，很容易讓人印象深刻。

    一把短劍放在他的雙膝之上，長三尺四寸，通體澄澈，光亮可鑒。

    此人便是蜀山上清派的長眉仙人，那柄短劍便是赫赫有名的兩儀微塵劍。

    玉京掌教快步走來，衣袍隨著他的動作獵獵作響。

    他來到長眉仙人面前，左手掐劍指，打了個稽首禮，隨后簡潔地道：

    “妖魔災(zāi)害已經(jīng)平定，目前逃竄出塔的蛟龍共三百六十條，螭龍一百二十七條，虬龍三十五條，除被兩儀微塵劍誅殺的之外，已全部捆縛押回塔中?！?/br>
    玉京掌教并未提應(yīng)龍之事，只是話音一轉(zhuǎn)，繼續(xù)說道：

    “此次災(zāi)害，乃是派內(nèi)jian細(xì)和派外大妖勾結(jié)造成?！?/br>
    “派內(nèi)jian細(xì)乃東皇道安插，于一百二十七年前拜入門派赤陽峰下，背景自述是永州人士，無父無母。結(jié)合執(zhí)事記錄與赤陽峰那邊的反饋來看，jian細(xì)當(dāng)初確實是凡人之身。”

    長眉仙人悠然不動，對這個結(jié)果已經(jīng)早有預(yù)計。

    所謂jian細(xì)，最怕的就是這種白身，從未修煉過任何他派法門，除了腦子里的思想以外，和普通弟子沒有什么兩樣，倘若對方手段再高明些，幾乎無從甄辨。

    但這種間諜也有個特點，就是潛伏期特別長。凡人之身，要修煉到金丹境起碼兩百年，筑基境是基本發(fā)揮不了什么作用的。

    而這次之所以造成災(zāi)害，主要卻不是間諜的問題，而是外部大妖的問題。

    “外部大妖，經(jīng)調(diào)查應(yīng)是青丘一族的月幻天狐?！庇窬┱平汤^續(xù)說道，“鎖妖塔執(zhí)事已發(fā)現(xiàn)一人失蹤，應(yīng)是在派外公干時遭受月幻天狐襲擊，然后被對方頂替身份潛入塔內(nèi)?！?/br>
    月幻天狐，起碼也是元嬰境，加上又精擅幻術(shù)，鎖妖塔執(zhí)事只是真人位階，打不過也是常理。

    “然而，對方潛入之日，正值鎖妖塔試煉開啟之際?！庇窬┱平汤湫ζ饋?，“對方入鎖妖塔后發(fā)現(xiàn)此事，猝不及防，只能粗暴啟用派內(nèi)暗子，在試煉隊伍里進行制造內(nèi)亂，逼迫隊伍提前結(jié)束試煉。”

    “試煉期間遭害弟子，皆為月幻天狐所殺，且借助間諜提供的情報，偽裝成七殺真人動的手，從而干擾視聽，煽動恐慌，這一點也已經(jīng)確認(rèn)?！?/br>
    “出事之后，金丹隊伍和筑基隊伍，都被迫中止試煉，撤離鎖妖塔……”

    “那月幻天狐。”長眉仙人突然開口，打斷他道，“如此處心積慮，潛入塔中，意欲何為?。俊?/br>
    玉京掌教苦笑起來。

    若說對方是為了幫助應(yīng)龍脫困，那可以說是無稽之談。

    應(yīng)龍脫困后，沒有第一時間逃離蜀山，卻跑到峨眉金頂上空硬撼兩儀微塵陣，顯然根本就沒有逃跑的意思。

    長眉仙人主持兩儀微塵陣，最初沒有選擇發(fā)動，本是打算確認(rèn)潛入鎖妖塔的大妖是誰。

    然而，應(yīng)龍作勢要吐息轟擊峨眉金頂，長眉仙人只得提前發(fā)動兩儀微塵陣，重傷應(yīng)龍。

    月幻天狐大概便是趁著這個機會逃走的。

    這樣一來，對方為何潛入鎖妖塔，就成了一個無從查證的謎團……

    “我斗膽猜測，大概有兩種可能。”玉京掌教思索良久，說道，“其一，是要給應(yīng)龍傳達某種消息?！?/br>
    “其二，是要從應(yīng)龍那里得到某種消息?！?/br>
    “唔?！遍L眉仙人也沉吟起來。

    很顯然，月幻天狐空手而來，空手而去，沒有帶走任何妖魔，那只能是某種無形之物。

    比如只有應(yīng)龍知道的隱秘……什么的。

    “此事暫且到此為止?！遍L眉仙人拍板說道，“派內(nèi)不宜大張旗鼓追查，但你可以挑選信得過的人，小心留意。”

    “值此一役，外派對我們蜀山情況更加關(guān)注，派內(nèi)其他細(xì)作也會為了收集情報活躍起來，正好殺一波以儆效尤?！?/br>
    “明白。”玉京掌教欲言又止，“只是還有一事?！?/br>
    “若此事不對派內(nèi)加以分說，還有不少弟子以為，真是那青螺峰一脈動的手……”

    長眉仙人直接回答說道：

    “無妨，任他們?nèi)??！?/br>
    玉京掌教在心里長嘆起來。

    仙人還是對七殺真人放不下啊，畢竟是當(dāng)初最器重的親傳弟子……

    只是這般逼迫，也未必能起到預(yù)想效果。

    蘇漸的死硬脾氣，玉京掌教再清楚不過了。

    若安知素真有一天因此遭害，蘇漸出關(guān)后要為女兒復(fù)仇，哪里看不出這里頭有仙人刻意縱容的因素？

    屆時他怕是寧可叛出門派，也不可能回歸忘情流的路線。

    可惜，這道統(tǒng)之爭，最是無情。

    只要蘇漸選擇回歸忘情流，那一切便走向正果，青螺峰一脈也就無恙。

    但倘若蘇漸仍然執(zhí)意要修問情流，那便是異端，死了也活該。

    仙人大概是這么想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