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不是好事?什么意思……哦?!绷柙破颇X子也轉(zhuǎn)得很快,立刻便意識到這和秋長天提到過的,“即將到來的一場死劫”有關。 也就是說,我和師姐不在的這段時間,外面已經(jīng)發(fā)生了某種對我們極為不利的變化。 想到這里,凌云破便和安知素說道: “師姐,這若是繼續(xù)往上飛行,也不知道會抵達何處。須知云??站硯缀鯚o限高、無限深,甚至從未被探索到邊界,不如我們再次動用符咒,跳往下一處水源可好?” “可以是可以。”安知素遲疑說道,“只是這催發(fā)一次,便從第八層跳到第二十八層;催發(fā)第二次,又跳到第三十層,似乎一直是往鎖妖塔底部跳的。” “鎖妖塔越是往底部,囚禁的妖魔便越發(fā)厲害;超過三十層,便有金丹階的實力,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 凌云破:…… 說得也是。 如今洗髓完成,又得化府階三十年苦修之力,鎖妖塔之行可以說是賺得盆滿缽滿,完全不需要去進一步冒險。 若沒有秋長天提醒,他早就想方設法退出試煉,回青螺峰喝金汞丹華液去了。 不過,鑒于離宮之行那次,凌云破對自己的這個金手指,還是抱有起碼的信任的,于是便跟安師姐說道: “確實如此,不如我們先往上飛。倘若尋不到此方世界的出口,再降下來催動符箓跳躍如何?” “好啊?!卑仓刈匀粦省?/br> 兩人便駕起劍光,沿著絲織之柱向上飛去。 足足飛了六七個時辰,仍然不見柱子盡頭,只見其向上延伸入云海,向下延伸入霧山,竟是兩頭都望不到邊際。 安知素長嘆一聲,便只能和凌云破重新按下劍光。良久,終于再次回到水中。 凌云破拿出萬里水脈神行符,注入真元,催動起來。 兩人再次消失于原地。片刻之后,才有無數(shù)織云蛛窸窸窣窣地,從各個絲織之柱后面探頭探腦、小心翼翼地冒出來。 它們圍在凌云破原本站立的位置,左顧右盼,似乎在感知著什么。 天旋地轉(zhuǎn)之間,凌云破和安知素又來到一處世界。 睜開眼睛,只看見赤紅江水噴涌而下,沖刷拍打兩側(cè)江岸,宛如蛟龍咆哮。 我們這是回到了第二十八層的血海? 凌云破正有些恍惚,只聽見旁邊安知素咬緊牙關,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聲音強作鎮(zhèn)定: “師弟,看前面……” 凌云破驟然抬頭,便看見在洶涌而下的江水源頭,赤紅砂巖的山峰頂端,正盤踞著一條巨大的龍。 龍的身軀幾乎和山峰等長,金色龍鱗,整齊排列,又有五彩羽翼,貼附身側(cè),幾條粗大的鎖鏈刺穿了它的下半身,將它牢牢束縛在如刀刃般的山峰之上。 鮮血沿著那些鎖鏈造成的傷口,不斷地向下汨汨流出,宛如泉眼。 然而,它的上半身卻可以自由活動,此時正將巨大的頭顱低垂下來,一雙冷漠無情的黃金豎瞳,從近距離盯緊了凌云破和安知素,仿佛巨人在打量螻蟻。 凌云破甚至能感覺到巨龍的呼吸。它吸氣時風便吹向前方,呼氣時風便吹向后方,交替來回,挾沛然水氣。 “兩個……”它終于開口說道,雖然試圖輕聲細語,但聲響依舊恍若雷霆,“兩個不到化形階的人類……” “……如何來得這里?” 凌云破沉默片刻,便拉住旁邊如臨大敵的安知素,緩緩說道: “萬里水脈神行符?!?/br> 巨龍微微偏頭,目光盯向他手里的符箓。 “……原來如此?!?/br> 第五十七章 囚徒困境,相信師姐 巨龍盤踞刀山之上。 它的尾巴不斷地來回甩動,伴隨著頻繁的劇烈山崩,大量赭紅色的土石落入赤江之中。 盡管被鎖鏈穿刺束縛,這樣做會使得傷口繼續(xù)流血不止,但它似乎并無任何失血虛弱之色。 巨龍的上半身卻一動不動,金色的豎瞳靜靜地凝視兩人,如山般巍峨的無形恐懼,伴隨著它的視線緩緩落下。 隨后,它忽然緩緩咧開了嘴,露出疑似笑容的人性化表情。 “兩個人類,我想和你們玩一個游戲?!?/br> 凌云破不答,只是默默向師姐方向靠近。 安知素手指微曲,霜降劍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 “不要試圖用武力反抗?!本摭埨^續(xù)怪笑說道,“以你我的境界差距,你們沒有任何勝利的希望?!?/br> 話音剛落,某種極其恐怖的威壓,便直接憑空降臨下來。 兩人齊齊臉色變化,察覺到了某種難以掙脫的無形束縛,將他們的神識和肢體壓迫得無法動彈,仿佛被粗暴塞進小甕的脆弱青蛙。 下一秒,那威壓又忽然逝去,蕩然無存,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凌云破和安知素面面相覷,彼此都從對方的目光中讀到了驚駭和恐懼。 “我的游戲,名叫‘囚犯’?!?/br> 巨龍輕輕吹了口氣,便有大霧升騰起來,將凌云破和安知素隔開。 在大霧中,凌云破便發(fā)覺自己的視線受制,聲音消弭,神識也施展不開,像極了青萍劍上封印的“碧霧翳蒼巒”。 “此乃五行水系變化真法?!本摭埖穆曇魪撵F中悠悠傳來,“在此法里,光線、聲音、神識……一切有無形之傳播皆受制于我?!?/br> “也就是說,你和你的師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囚犯了?!?/br> “游戲規(guī)則很簡單?!本摭埨^續(xù)悠悠說道,“雖然看不見也聽不到她,但你知道,你的師姐就在你的身邊?!?/br> “你可以選擇是否動手殺她。當然,她也可以做出選擇?!?/br> “若你們都選擇不動手,那么我就放過你們?!?/br> “若你們都選擇動手,那么我就毀去你們的本命劍器?!?/br> “但是,如果你們一個選擇動手,另一個選擇不動手,那么……不動手的人被殺死,而動手的人……” 它的聲音微微停頓,然后便漫不經(jīng)心地道: “我會給他一個獎勵?!?/br> “當然了,是貨真價實的獎勵。飛劍、法寶、道法、奇物……總之,要看我的心情。” “遭遇背叛、重傷垂死的那人,他臉上的表情越是難以置信,便越能讓我感到愉悅,對應的獎勵也會越有價值……” 伴隨著巨龍慢條斯理的話語聲,凌云破的腦子已經(jīng)開始飛快轉(zhuǎn)動起來。 這個難題,實際上是一個博弈命題。 從純理論模型來考量: 若我選擇不背叛,那么只有兩種下場:安然無恙地離開,或者被殺死。 若我選擇背叛,那么也有兩種下場:得到獎勵,或者被毀去本命劍器。 這四種結(jié)果互相對比,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巨龍的規(guī)則設計,很明顯是在鼓勵參與者互相背叛殘殺。 升起大霧,阻斷兩人的視聽,也是為了進一步加劇彼此之間的猜疑: 師姐會不會背叛我?或者師姐不想背叛我,但是她覺得我會背叛她,所以會不會選擇被迫背叛我? 事實上,如果彼此之間的信任沒能壓過猜疑,那么果斷選擇動手,便是這個博弈條件下的最優(yōu)選擇。 然而,事實并不是純理論模型就能概括的。 有了秋長天的提前告誡,凌云破當然不會犯錯誤,便直截了當?shù)氐溃?/br> “我選擇不動手?!?/br> “先別急?!本摭埖穆曇粲行蛑o之意,“等她選擇了再說?!?/br> 凌云破:…… 合著故意嚇我是吧?不好意思,我是受過專業(yè)訓練的,絕對不會怕。 然而,隨著時間的緩慢流逝,他又不免有些本能地焦躁起來。 安師姐該不會…… 不可能不可能,若她要動手來殺我,早就可以動手了,何必遲疑到現(xiàn)在? 也許安師姐也在遲疑…… 這更不可能了。為了我,她連自己的前途都能舍棄,怎么可能會因為這點猜疑就背叛呢? 理性、感性和本能的念頭,在凌云破的腦海里不斷天人交戰(zhàn),來回拉鋸。 理性告訴他師姐沒必要猶豫,感性也堅持師姐不可能選擇背叛,只是本能一直在反饋著強烈的不安。 凌云破意識到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始終有種基于本能的不安全感,那是他在長期的間諜生涯中,被自我警惕的壓力所激發(fā)出來的、拒絕相信任何人的天然焦慮。 自己拜入青螺峰門下,并不是真心想要當蜀山弟子,而是為了謀奪蜀山上清派的補天石碎片。 一旦事發(fā),自己毫無疑問會成為蜀山叛徒,屆時師姐又會如何看待自己這個處心積慮埋伏進來的“師弟”呢? 只要思想滑坡至此,凌云破便會開始想東想西,也就沒法完全排除掉內(nèi)心的最后一點猜疑。 不過眼前的巨龍似乎終于失去了耐心,看著始終不肯開口的凌云破,以及另一邊態(tài)度決絕不容動搖的安知素,它最終還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來,吹得兩人的頭發(fā)和衣袍獵獵作響: “好吧,真是無聊。你們可以走了?!?/br> 話音落下,濃霧便霎時散開。 凌云破看著近在咫尺的安師姐,心里頓時被釋然感所填滿,又有種不該懷疑師姐的心虛和愧疚。 只是他將后者掩藏得很好,臉上露出“我早就知道會如此”的表情,笑著伸出手去: “師姐?!?/br> “嗯?!卑仓匾采斐鍪謥?,與他拉在一起。 凌云破立刻催動萬里水脈神行符,在刀山巨龍冷漠的注視下,與安知素一起傳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