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分離總歸是叫人不舍的。 自小相識,普爾薩親眼看著幼小的蘇和,是如何孤零零成長的,他在各家阿姆手里輾轉生活的,沒有親人,也沒有手足。 明明就連樹林里的望天樹都有鳥雀作伴,普爾薩的小馬駒在馬棚中有一大伙的兄弟姐妹,只有蘇和一直都是形單影只的。 長久以來的孤獨,加上住進木樓后的與世隔絕,叫蘇和漸漸從小時候會因為普爾薩沒在下學的時候等他一起收拾書包而暗地里掉眼淚,變成了現在這般誰看都要夸一聲乖巧聽話懂事的模樣。 他不吵不鬧,也從不向那些看似是他的依靠、家人般的存在提出自己的需求和愿望。 就好像,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蘇和已經清晰明白他的人生就是隨水流打轉的無根浮萍,憑東風飄搖的飛絮,從哪來的將要到哪去,他自己都不知曉。 他只知道沒人能白白給他做倚靠。 這樣成長起來的蘇和,也從沒經歷過至親至愛的離別,他不懂,真正的分別是苦澀又沉痛的。 只見麗龍主比天上月亮還亮的眼睛彎了彎,“哪有什么一直,我們麗龍人不信這些?!?/br> 就連頂天立地如神跡一般生長的登云樹都有轟然倒塌的一日,人這般渺小又轉瞬即逝的生命,哪里來的永遠? 普爾薩撇撇嘴,“我相信。” 他小學時寫在老師發(fā)下來的心形便利貼上的愿望,便是永遠當蘇和身邊那個人,無論是什么身份。 因為他再也不想看到蘇和因為孤獨掉眼淚的樣子。 普爾薩寬慰自己,路崢是個外地人,遲早要走,笑到最后的,還得是一直陪在蘇和身邊的他。 這樣一想,普爾薩舒心了,哥倆好地撞撞蘇和的肩膀,“我今天要住在你那,天這么黑,我萬一認錯出林子的路,走到山里就完了?!?/br> 蘇和點頭,“我也覺得,更何況你阿爸發(fā)現你這么晚才從林子里出去,肯定要罵你。” 普爾薩的阿爸是塔木族的族長,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暴脾氣,家里三個兒子,一個貼心的小棉襖都沒有,因而他對孩子們的教育極為火爆,能動手的事情絕對不動嘴,普爾薩皮,自小被打大,還要靠蘇和給他帶擦傷口的藥。 現如今普爾薩的弟弟亞玎待遇好了些,可能因為老族長年紀大了,賣力揮棍子會閃了腰。 蘇和擁有搭襟的第一天,身邊矮榻上睡的人不是自己的搭襟,而是自己的青梅竹馬。 普爾薩對這樣的安排也很滿意,畢竟現如今,距離蘇和最近的人還是他。 就那個名義上的外地人搭襟,連蘇和的矮榻都沒摸到過呢,而他們兩個從小到大不知道擠在一起睡過多少次覺了。 這么一想愈發(fā)得意的普爾薩草草收拾一番后就呼呼大睡了。 躺在矮榻另一端的蘇和卸掉了滿頭裝飾,黑發(fā)鋪陳在背后,像一團紗。 他揉著被壓的沉痛的腦瓜,回味傍晚時發(fā)生的一切,雖然有波折,但今天的確是蘇和這么多年來,最開心的一天。 路崢是個好人。 麗龍主想起他,就忍不住翹翹唇角。 蘇和瞇起眼睛,翻個身抱住被子,困倦席卷而來的間隙,他還在思考怎么做才不會叫身邊人發(fā)現他們兩個有點不同尋常的關系。 只要能瞞過阿姆們精明的眼睛,那么阿祖也一定不會知道。 而他和路崢之間,也要做點感情上的鋪墊,他得在路崢離開前,把該干的干掉。 至于那據說凡事都會知曉,無論什么都隱瞞不過他無處不在雙眸的山神阿圖盧,蘇和選擇性忽略了。 蘇和這個人骨子里十足敬業(yè),他分得清做麗龍主和做自己時該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麗龍主只能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綠林和阿圖盧,但蘇和不是,蘇和可以說是個清醒的無神論者。 單純的麗龍主一心想在落日之前,到綠林之外的地方看一看,為此,他可以“不擇手段”。 麗龍人的矮榻,其實相當寬大,并不是那種只能睡兩個人的小床,哪怕躺上路崢一行四個壯漢,都不算擁擠,幾乎趕上北方的火炕。 不止外形差不多,矮榻的使用方式也近似,白天不需要睡覺的時候,鋪一條色彩斑斕的毯子,再放一張矮小的圓桌或木桌,就能當做見客的沙發(fā)來用,夜里需要睡覺的時候,就收走桌子鋪上鋪蓋卷。 魯姆郞的晝夜溫差大,晚上還是要鋪厚點,蓋厚點。 路崢是麗龍主的搭襟,熱情的卡旭阿姆還專門翻出兩條獸皮來接濟他,據說這是她的傳家寶,是她阿姆結婚時候的定親禮。 路崢婉拒了,他這個人,對吃穿用度都不太挑揀。 雖然自小過的是頂尖富二代的日子,但長大后因為選擇專業(yè)和自己興趣愛好的緣故,世界各地險峻之地都去過,在外面露營甚至是露宿都常有,到那種關頭也就沒辦法去挑揀今天睡的是不是席夢思,吃的是不是米其林三星了。 所以路崢相當好養(yǎng)活,在兩個學生都在小聲吐槽麗龍族的矮榻真的太硬,實在難以入眠的時候,路教授按理說都該處在‘退出群聊’的狀態(tài)里了。 只是,自打斷奶就再沒有和人同睡過的路崢也是第一次發(fā)現,他好像不能和別人同床共枕。 兩個學生都不太情愿和路崢挨著睡,所以路崢靠墻,旁邊是吉木,吉木也累了一天,一閉眼就打起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