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一想到這,他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但江淮聲卻十分平靜地說:“并不是所有事物都能用好壞去界定的?!?/br> 江淮聲十五歲踏入劍宗,只花了不到半年的時間便引氣入體,之后十六歲練氣、十八歲筑基,婚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正式締結(jié)的。 那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是唐峰主以救命之恩相挾,逼迫他同意,卻下意識地忽略了,若非他自己愿意,契約怎么可能會締結(jié)成功。 當年若不是明黛隨手一指,他也不會被老峰主買下,更不會有機會擁有這樣一個風光霽月的名字,如此坦蕩的人生。 遇見明黛之前,他只是羅剎城里一條沒有姓名的野狗。 整日被鎖在陰暗潮濕的地下里,受盡凌辱與踐踏,渾渾噩噩的十多年里,只有每每被推進斗獸場廝殺的那一瞬間才能擁有片刻的自由。 遇見明黛之后,他終于開始慢慢活得像個人樣。 學她走路、學她說話、吃飯睡覺習武練劍……盡管她總是不耐煩地罵他學人精、嫌他礙事,但卻從未真的狠下心來將他攆開。 是她教會了他什么是喜怒哀樂。 從被救下的那一天起,這條命便是為她而活。 可惜隨著他們?nèi)諠u長大,這些事情,她似乎已經(jīng)全部都不記得了。 江淮聲垂眸道:“當年的實情我也全部知曉,為了小姐,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師叔不必介懷?!?/br> “我介懷個屁?!?/br> 掌門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恨鐵不成鋼地說:“重點是我介不介懷嗎?重點是你們倆!你們倆,知道嗎?” 江淮聲聞言又不吭聲了。 掌門一見他這樣子,頓時覺得頭疼。 但他也清楚,眼前這個家伙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謙遜,實際上就是塊認死理的頑石。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更何況中間還隔著一層身份。 凡是他認定的事情都不會輕易改變,即便他心里真有什么想法,也絕對不會靠著假的婚契來強求什么。 八字都沒一撇呢,這點倒是和明黛一樣一樣的,都是頭倔驢。 掌門索性擺擺手不管了:“罷了罷了,個個都是不聽勸的,隨便你們折騰去吧,愛咋地咋地?!?/br> “我就多嘴提醒一句,婚契的時限還有不到一年了,到時候真要怎么樣了,自己別后悔就是?!?/br> “……嗯?!?/br> 拋開小輩之間的糟心事兒不談,掌門還是很冷靜的。 他皺眉叮囑道:“調(diào)查這事雖然重要,但你先前強行壓制修為,對身體影響也不小?!?/br> 江淮聲嘴唇微動,似乎是想說點什么,掌門直接將他打斷了。 “別反駁,老子又不是沒年輕過?!碑斈晁麄儔褐菩逓樗奶庩J蕩的時候,這群小娃娃都還沒出生呢。 掌門冷哼道:“年輕人,少逞強,不然老了有你受的?!?/br> 江淮聲:“……嗯。” 見他似乎聽進去了,掌門又道:“那群人剛剛遭受重創(chuàng),想來也不敢輕舉妄動,最近應該能安分一些?!?/br> “關于這事,你暫時就別管了,我會再多安排幾個信得過的弟子去調(diào)查,你就老實休息兩天?!?/br> 江淮聲垂眸應聲:“好?!?/br> …… 江淮聲嘴上答應地快,但他心中知道,實際上恐怕等不了那么久。之所以那么說,只不過是為了讓掌門放心。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明黛曾經(jīng)有多么癡迷于修煉。除了值得一戰(zhàn)的對手,她眼里再裝不下任何別的東西。 江淮聲自認為自己向來不是個聰明人,甚至在某些方面十分愚笨,但世人總習慣將他如今的修為歸結(jié)于天賦和運氣。 殊不知這些年來他闖過無數(shù)兇險秘境、拼了命地磨練自己,全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追上她的腳步,有資格進入她的視線。 明黛下山之后,他便一直在閉關修煉,可沒想到等他好不容易結(jié)了元嬰,出關聽到的卻是她的噩耗。 他答應過老峰主會一直保護她,直到婚契自動解除。眼下還沒找到能夠完全修復經(jīng)脈的辦法,他始終無法安心。 相比之下,他受的那點傷又算什么。 藥也送了,人也見到了,甚至還多說了兩句話,比他想象中的已經(jīng)好了太多太多。 事不宜遲,還是早日出發(fā)比較好。 江淮聲心里這么想著,快步往山下走去。 宗門內(nèi)除了巡邏弟子和長老以外都禁止御劍,所以他得先去云港乘坐仙鶴。 他從主殿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差不多是正午了,正好趕上午休的時間,下了值的弟子們成群結(jié)隊地往外走。 一路上,不少師弟師妹同他問好。 江淮聲不認得他們,但仍舊微微頷首當做回應,雖不熱絡但也不至于冰冷,惹得人頻頻側(cè)目竊竊私語。 偶爾甚至還能聽到一些年紀小的弟子好奇地向身邊人打聽。 起初他并未在意,但修仙之人本就五感敏銳,更別提他如今已是元嬰,那些所謂的竊竊私語便不可避免地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那人是誰?怎么大家都在瞧他?” “江師兄你不知道?就是凌云峰那個江師兄啊,簡直是凡人修仙的勵志——” “凌云峰那個腳踏兩只船的大渣男?” 江淮聲手中動作微頓。 “你亂說什么呢?” “怎么就亂說了……” “這個渣男不是同青山峰的唐長老有婚約么,怎么還和他們峰上的那個什么師妹不清不楚的……” 江淮聲正聽得認真,一旁遲遲沒等到靈石的仙鶴卻突然狠狠啄了他一口,令他瞬間回神。 別說,還挺疼。 仙鶴撲棱著翅膀氣沖沖地走了,腰間的無鞘微微顫動,像是在嘲笑他似的,但江淮聲卻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似的。 只不過小半個時辰后,內(nèi)務堂大廳里悄無聲息地多出了一道玄色身影,腰間懸劍,面若寒霜,正是原本應該已經(jīng)離開的江淮聲。 他隨手攔下一個弟子,問:“包打聽呢?我有事要問問他?!?/br> 第97章 ◎我會和她說的◎ “啊……找、找包打聽包師兄是吧?師兄您稍等。我這就去!” 那小弟子雖然不認得江淮聲,卻被他身上那股寒氣給震懾住了,忙不迭地答應下來,轉(zhuǎn)頭就跑去找人。 一樓大廳里沒有可以坐的地方,江淮聲便在附近隨便找了個角落靠著,雙手抱在胸前,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在他身旁不遠處,原本還有兩個人正在爭吵著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此處氣壓不對,兩個人竟是慢慢地都把聲音降了下來,最后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默默地溜了。 江淮聲見狀倒是并沒有什么反應,畢竟那兩人一看就是在為了感情的事情而爭吵,所以他聽了兩句便挪開了視線,轉(zhuǎn)而望向其他人。 此處視野極佳,從他這個角度望過去,正好可以將整個大廳的動靜都收入眼中。 巨大的看板面前,有人在認真比較各項任務要求、有人則在仔細查找有沒有自己能做的,年紀稍微小一點兒甚至還得先踮個腳。 而在看板不遠處,大多是幾個弟子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時不時地向過路的人發(fā)起任務邀請。 合得來就入隊,合不來就聊下一個,侃得天南地北,一時間好不熱鬧。 看著周圍來往奔波的這些弟子們,江淮聲的腦海中也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了過去的一些畫面。 以前他還沒到金丹期的時候,也經(jīng)常會來此處接取任務換取積分和酬勞,就同眼前這些弟子們一樣。 一般情況下,任務難度越大,酬勞也就越高。 只可惜宗門有規(guī)定,當任務難度超過一定程度之后,為了確保安全,必須多人組隊完成。 好在那時候找他組隊的人也不少,江淮聲幾乎來者不拒、照單全收,倒是省了不少事。 不過大部分時候,組隊對他而言都只是走個形式,左右他一個人就能搞定,有沒有隊友都無所謂,反倒是容易因為人多而耽誤他的進程。 幾年時間下來,他雖然組過不少次隊,相關的記憶卻寥寥無幾。 步入金丹之后,這樣的事情就更少了。 最近幾年,他要么是在雷木林中潛心閉關,要么就是在山下歷練,倒是涉足內(nèi)務堂。 如今看來,此處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鬧。就是不知道……這兩年里,他究竟錯過了多少消息? 一想到這,江淮聲的眼眸漸漸發(fā)暗,與此同時,不遠處有兩個人互相推搡著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是之前被他叫住的那位弟子,另一人個子稍微顯矮、但眼神靈光,看起來精明但不市儈,正是江淮聲此行要找的包打聽。 這會兒他正一路走一路沖人發(fā)著牢sao。 “哎呀,著什么急呀,別推別推……沒見我正忙著呢嗎,這個節(jié)骨眼上,到底是誰找我啊——江師兄?!” 最后三個字的聲音驟然拔高,引得周圍不少人都朝這邊看來。 江淮聲抬頭瞥了他一眼,包打聽自知失言,連忙捂住了嘴,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生。 片刻后,等眾人都收回了視線,包打聽又才用回正常的聲音,笑著問:“江師兄,今天怎么想起找我來了?” 江淮聲:“想和你打聽點事。” 包打聽爽朗道:“您說!包在我身上!別的不敢說,劍宗消息保管靈通?!?/br> 江淮聲嗯了一聲,不動聲色道:“要是有時間的話,不如去外面坐著聊?” 包打聽瞬間意會。 他說:“有時間,當然有時間!不用去外面,您跟我來就行?!?/br> 大廳里人來人往的,連個座位都沒有,確實不方便談論消息。 好在包打聽在這兒常駐了這么多年,也算是知道些門道,直接帶著他出了內(nèi)務堂,最后在不遠處的一間涼亭里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