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玉煙色一直在外面忙到第三天才回來。 這期間,明黛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別院里養(yǎng)傷,沒怎么出去走動,樓中弟子很少來打擾她,更不會主動湊上來和她說那些外面的消息。 明黛雖然有些好奇,但光從這幾日樓中那莫名緊張的氣氛,她也能隱約感覺到,有些事恐怕不方便直接過問。 好在她還有個慣會湊熱鬧的小徒弟。 經(jīng)歷了這次的突發(fā)事件,云時似乎是有所觸動,學(xué)習(xí)態(tài)度越發(fā)認真,大部分時候都在閉門修煉;李拾月則是一直和明黛待在一起,順便補習(xí)一下之前落下的那些課程。 唯獨奇安口不能言,幾番掙扎反抗無效,最后被徐岷玉給生拉硬拽地拖去打探消息,美其名曰“增長見聞”。 明黛原本也沒當(dāng)回事,畢竟經(jīng)常來往樓中的合歡宗弟子大多都是練氣巔峰或者筑基,最小的恐怕也比他大了七八歲,所以也就隨他去鬧了。 沒想到?jīng)]過多久,徐岷玉便和那些樓里的那些弟子們打成了一片,最后竟然還真打聽到了不少消息。 “城南那邊修建了安置所,每日都有合歡宗的門人在那兒施粥,另外三處的港口也陸陸續(xù)續(xù)恢復(fù)了通航,好像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明黛:“嗯,很正常。” 碧羅城本就是水上城寨,每年水患不計其數(shù),對于災(zāi)后處置措施,他們自有一套完備的體系,也許要不了幾天,碧羅城便會恢復(fù)往日的繁華,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似的。 雖然聽起來有些冷漠,但這個世道就是如此。 弱rou強食,命如草芥,沒了就沒了。 如果這事不是發(fā)生在碧羅城內(nèi)、與他們的門人息息相關(guān),而是發(fā)生周圍其他水域,合歡宗恐怕根本不會插手。 “除此之外,我還聽說了一件事——這回他們宗內(nèi)也處置了不少人。”徐岷玉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 明黛聞言抬眼看他。 不需要她多說什么,徐岷玉便像倒豆子一樣地把前因后果都說了出來。 碧羅城既然是合歡宗的本家,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位宗主坐鎮(zhèn),但奇怪的是,當(dāng)天晚上從撈尸開始到他們合力對抗天魔,并沒有一位長老趕來相助。 又或者說,有人原本是打算來的,卻又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趕上。 其中,有的人是因為消息滯后,有的人是脫不開身,有的人是一聽見“天魔”便偷偷地逃了,有的人則和烏音那老兒一樣離奇暴斃,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正好死在他自己的床上,將原本要來侍寢的人給嚇了一跳。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總而言之,玉煙色這些天忙得腳不沾地,就是在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合歡宗雖然一向以崇尚自由著稱,但真正的自由往往建立在規(guī)則之上,如果玉煙色不想讓合歡宗葬送在某些人手上的話,之后怕是有得忙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明黛他們需要考慮的事。 她叮囑道:“這些話我們在這兒聽聽就算了,回去之后你別往外說?!?/br> 徐岷玉:“我知道~” 他抬手在自己嘴巴上做了個縫針的動作,但不過片刻又忍不住問:“師叔,你說這魔物究竟是怎么來的?” 明黛:“怎么突然這么問?” 徐岷玉撓頭,言辭閃爍:“就……好奇嘛。不光是我,師兄師姐們其實也想知道!” 他這話說得倒是不假。 一聽見徐岷玉提起這個話題,另外幾個弟子都跟著望了過來。 但很可惜的是,明黛也無法給出一個準(zhǔn)確的答案。 “魔物誕生于魔氣,但具體是怎么產(chǎn)生的,各家眾說紛紜,目前尚未得出定論。” “能舉幾個例子嗎?” “當(dāng)然可以?!?/br> 明黛不疾不徐地說道:“有人認為,魔物其實是從魔氣演變而來的,也可以理解為是魔氣孕育了魔物?!边@是唯物主義。 “有人則認為這些魔物都是我們內(nèi)心的映射,原本世間無魔,是我們的心魔作祟,這才導(dǎo)致了魔物的產(chǎn)生?!边@是主觀唯心主義。 “還有人認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個萬物當(dāng)中也包括了魔。只不過我們平時看不見它們,就像我們看不見道一樣?!?/br> “在這種說法里,只有當(dāng)外界的魔氣聚集到一定程度之后,魔物才會顯現(xiàn)。”這顯然是客觀唯心主義里夾雜了量變產(chǎn)生質(zhì)變。 幾個小家伙聽得似懂非懂。 最后徐岷玉忍不住抬手打斷了她的政治小講堂,說:“師叔,我能問個問題嗎?” 明黛抿了口茶:“你說?!?/br> 徐岷玉歪著腦袋問:“剛才師叔你舉了那么多例子,都提到了魔物和魔氣,可到底是先有魔物還是先有魔氣呢?” 明黛:“……” 那一瞬間,唐老師忽然回憶起了曾經(jīng)被雞和蛋支配的恐懼。 …… 老實人自己冥思苦想地解題,老油條高深莫測地把問題拋回去,并美其名曰鍛煉學(xué)生的主觀能動性。 最終幾個小家伙說得口干舌燥,把茶水都喝了好幾壺,還是沒能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有人來通傳說玉宗主回來了,他們這才消停下來。 “老遠就聽見你們在說什么魔不魔的,怎么,還在聊那天的事兒?”熟悉的女聲從院外傳來,緊接著一道身影顰顰而至。 “玉宗主?!泵鼢炱鹕硇卸Y,幾個弟子也連忙站了起來,跟著明黛一起問好。 “不必如此客氣?!?/br> 玉煙色無所謂地擺擺手,進了屋又是一陣寒暄。 云時見她們似乎是有事要談,便主動帶著其他幾人退了出去,還順便幫她們關(guān)上了房門。 玉煙色忍不住多瞧了兩眼:“你這弟子倒是機靈?!?/br> 明黛頷首:“云時一向心細?!?/br> 玉煙色對小孩兒沒什么興趣,因此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她說:“前幾日一直抽不開身,實在是抱歉?!?/br> 明黛:“沒關(guān)系?!?/br> 玉煙色:“我聽弟子說,唐長老打算回去了?為何不再多留些時日?” 明黛點頭:“是有這個想法?!?/br> 她說:“原本我來此處,只是想給我弟子討個公道,現(xiàn)在那烏音老兒已經(jīng)死了,我們也該啟程回去了?!?/br> 她頓了頓,問:“可有查明死因?” 玉煙色搖頭,臉色不太好看:“尸骨不全,難。” 明黛沉默。 和她想的一樣。 這時,玉煙色忽然又問:“那日唐長老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明黛不動聲色地問:“宗主指哪方面?” 她抬頭看向玉煙色,對方也正直勾勾地看著她,兩人的視線在半路交匯,明明什么也沒說,卻又在一瞬間交換了許多信息。 片刻后,明黛忽然像是妥協(xié)了似的,向后靠在椅背上,從儲物袋里拿出了一方玉盒放在桌上,發(fā)出”啪”的一聲清響。 她將玉盒打開,里面盛放的赫然是那枚魔核,黑白交織,宛若水rujiao融。 黑色是魔氣,白色是靈氣,此時黑白摻半,仿佛是正好停在了靈魔臨界的那一瞬間。 “這是……” 玉煙色看入了迷,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碰,明黛卻突然不動聲色地將那玉盒往后一拉,避開了她的手。 “抱歉,此事事關(guān)重大,我得將這魔核帶回去交由掌門定奪。為了宗主著想,還是不要碰它的好?!?/br> 玉煙色一愣,從容地收回手,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說的也是。” 這一次天魔的出現(xiàn),和他們合歡宗之間似乎有些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但當(dāng)事人已死,線索也就斷了,根本無從查起。 若是再出什么差錯,那才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她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今日過來,其實就是想和你提這事?!?/br> “當(dāng)時在打斗過程中,不少弟子都感受到了四周的靈氣在變得稀薄,但那魔物卻越來越厲害?!?/br> “我懷疑,那些魔氣都是由靈氣轉(zhuǎn)化而成的。具體原因……”她低頭瞥了一眼桌上的玉盒,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面,沒有將話說完。 但明黛很快便反應(yīng)了過來,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這是人為的?” 玉煙色拍手,毫不吝嗇地夸贊道:“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氣?!?/br> 明黛沒說話。 玉煙色的想法并不難猜。 在目前的主流觀念中,魔核類似于妖丹,是魔物吸收了魔氣之后才有的。 但如果反過來推,將魔核看做一顆種子,也不是沒有可能長出魔物。 就好比一滴墨,被封存在容器中時,它不會與外界有任何干涉,但當(dāng)它被滴入水中,那些墨汁便會不斷地散逸,最終將周圍的水,即靈氣,全部同化,而后孕育出魔物。 但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假如這個邏輯成立的話,烏音體內(nèi)的魔核是什么時候有的?在他生前就有,還是死后被人放進去的?如果是后者的話,那在他的尸體內(nèi)藏入魔核的人又會是誰呢? 明黛抿唇,神色晦暗不明:“可惜他已經(jīng)死了?!?/br> 玉煙色微微瞇著眼,也跟著嘆氣道:“是啊,可惜他已經(jīng)死了。生前作惡多端,死后也不讓人好過,真是晦氣?!?/br> 那烏音再怎么說也是他們合歡宗的人,事情又發(fā)生在合歡宗的地界上,外界其他宗門少不得要來責(zé)難,并不是她簡單說兩句“不知情”,就真能撇清關(guān)系的。 可偏偏線索斷在這里,她玉煙色就算有再多的想法,也只是沒有根的浮萍,并無半點依據(jù)。 接下來幾個月,她怕是別想安生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 “那劫云其實不是那魔物的,而是你的,對么?”她話鋒一轉(zhuǎn),突然問道。 明黛微怔,面不改色地反問:“為什么會這么想?” 玉煙色盯著她看了兩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輕哼道:“只是猜測而已,你若介意當(dāng)我沒問?!?/br> 明黛沒吭聲。 事實上,玉煙色說的并沒錯,那道雷劫其實是沖著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