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橹昂脦状翁岬较丛璧臅r候，小豆丁都躲來躲去的不怎么愿意配合，所以這回明黛也就懶得再提，直接沖她身上丟了幾個清潔術(shù)。

    小豆丁似乎有些失望。

    但當(dāng)明黛再度看向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將那點(diǎn)小情緒偷偷藏了起來，抿著唇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謝謝師叔?！?/br>
    “不客氣，早點(diǎn)休息?！?/br>
    在小豆丁那滿是興奮勁兒的注視下，唐-宿管阿姨-明黛揉了揉她的腦袋，替她掖好了被角，并無情地吹滅了蠟燭。

    房門合攏，神獸封印。

    哄睡了這只小神獸之后，明黛又去其他幾個弟子門口轉(zhuǎn)了一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這會兒已經(jīng)是亥時過半了。

    月明星稀，林間靜謐，正是適合思考的時候。明黛一個人提著燈籠走在路上，不知不覺間思緒便已經(jīng)飄遠(yuǎn)。

    雖說正經(jīng)人不寫日記，但今天確實(shí)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回到房間后，她總算是有時間坐下來好好捋捋，并順便練一練她那慘不忍睹的毛筆字。

    結(jié)果她才剛提筆沒過多久，門外突然響起一道敲門的聲音，叩叩兩下，聲音不大，聽起來甚至有幾分乖巧。

    明黛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門上的影子——唔，根本沒有影子。

    要是放在其他影視劇或者文學(xué)作品當(dāng)中，這估計就是一場暗殺或者打斗的開始，但要是放在青山峰嘛……

    恐怕十有八九都是因?yàn)榍瞄T的人壓根兒不夠門上的雕花高，自然也就沒辦法在窗紙上留下影子了。

    明黛哂笑一聲，抬手撤了禁制。

    “進(jìn)來吧?！?/br>
    不一會兒，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悄悄從門后冒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朝屋內(nèi)打量。

    “師叔……”

    不是小豆丁又是誰？

    “阿阮？”明黛裝作有些意外，故意板起臉問，“你怎么還沒睡覺？”

    “我剛剛睡過了?！?/br>
    “但是睡不著，我害怕?！?/br>
    小豆丁可憐巴巴地盯著她，抱著自己的小枕頭，小心翼翼地從門縫里挪了進(jìn)來，最后慢吞吞地挪到明黛面前。

    “師叔，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第36章 ◎師叔，要幫我保密哦。◎

    當(dāng)天晚上，明黛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似乎變成了海邊的一塊礁石，坐落在一座安靜的漁村里，日夜聽著翻滾的濤聲，也見證著村里的每一天每一幕。

    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海邊便漸漸變得熱鬧起來，一份份新繪的輿圖從村莊最中間的屋子里遞出來，在漁民們手中交相傳閱，伴隨著一聲聲號子，碼頭上的漁船陸陸續(xù)續(xù)地出海。

    聽漁民們的意思，那一份份輿圖都是來自先知的指示，上面記載著即將到來的風(fēng)浪，也與他們的命運(yùn)息息相關(guān)。

    漸漸地，天越來越亮，晨曦的光芒從遠(yuǎn)方水天一線的地方寸寸渡來，漁舟上小小的油燈也逐一熄滅，數(shù)舟競發(fā)的場面喚醒了整個村莊。

    而在海礁的另一側(cè)，成群結(jié)隊(duì)的徒步海女們才剛剛上岸，濕漉漉的沙灘上腳印成串。

    她們在海邊的洞xue里熟練地搭起篝火，略帶濕氣的柴木不斷地迸裂出火星，赤身裸體的女人們無論老少圍著火堆坐成一圈，豐滿的干癟的山丘上都還掛著滴滴透明的水珠。

    狹小卻隱蔽的洞xue里，她們毫無顧忌地挺著胸膛將自己的山丘托起互相比較、嬉笑怒罵，偶爾也談?wù)撃切┱祲涯甑臐O民，談他們矯健的身姿，談他們洪鐘般的喘息，也談他們身上那令人無法忍受的海腥味……

    一些個初來乍到的小姑娘被生猛的話題嚇得不輕，急忙塞住了耳朵想要往后躲，人群中頓時發(fā)出一陣善意的哄笑。

    經(jīng)驗(yàn)老道的海女怕她們著涼，又不由分說地將她們拉回篝火邊，火光映照之下，一張張含羞帶怯的臉龐成了晨曦中最美的畫面。

    男人出海，女人采珠，小孩拾蚌。

    日出而作，日暮而歸，炊煙裊裊，其樂融融。

    每逢季末，他們都會聚集在一起，點(diǎn)火祭祀、載歌載舞、感恩先知、求神祈福。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被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面紗之下，美好得如夢似幻，唯獨(dú)位于村落中間的那道房門卻始終不見得開。

    而正當(dāng)明黛已經(jīng)習(xí)慣了漁村的生活、慢慢沉浸在其中的時候，眼前的場景突然來了個翻天覆地的轉(zhuǎn)變。

    先是滔天的巨浪，而后是漫天的火光，一艘艘裝備精良的黑船趁夜入港，炮火剎那間點(diǎn)燃漆黑的海面，燒得天幕都開始泛黃。

    嗚咽，尖叫。

    男女老少倉皇逃竄，村中雞鳴犬吠不斷。刀光劍影之中，村落正中央的房子被人強(qiáng)行破開。

    火光映亮了天邊，也照亮了門外的數(shù)道人影與屋內(nèi)一隅，仔細(xì)一瞧，那房間里竟是用鐵籠關(guān)著一名兩三歲大的女童。

    但可惜她早已咽了氣。

    “晦氣?！庇新曇暨@么說道，但明黛卻什么也看不清，像是電視劇里的畫外音。

    “接下來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既然這些村民膽敢弒殺神裔，那就把他們都抓起來賣掉，平息主人的怒火——”

    話音落下過后，畫面一轉(zhuǎn)，周圍的黑衣人傾巢出動。

    一只手從旁地里伸出，紫黑色的靈火融化了鐵籠，將女童的尸身從中取了出來。

    不過片刻的時間，幽冥般的火舌乘風(fēng)而長，須臾間便將整間屋子都吞噬殆盡。

    與此同時，海邊的洞xue里。

    一位年輕的婦人剛剛經(jīng)歷完早產(chǎn)，嬰兒的啼哭被炮火聲掩蓋。

    汗水與血混雜在一起，將她渾身上下都打得透濕，一張成熟卻蒼白的臉上隱約還能看出幾分夢境伊始時那含羞帶怯的少女模樣。

    為母則剛。

    眼看著外面的火光越來越亮，她顧不上渾身的疼痛，也顧不上自身的虛弱，連忙伸手將嬰孩摟入懷中。

    是個女嬰。

    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孩子。

    一瞬間，奇妙的情愫將兩個生命串聯(lián)在一起，甚至連身為看客的明黛也莫名有種共鳴。

    可她當(dāng)看清那女嬰后背上竟然有一片血跡斑斑的玉鱗時，那婦人忽然又發(fā)起狂來，又哭又笑，聲聲都透著絕望。

    ……

    再之后，畫面一轉(zhuǎn)。

    婦人帶著襁褓中的嬰孩逃離了漁村，躲進(jìn)了城鎮(zhèn)，故意將“她”打扮成“他”，東躲西藏，一晃就是三四年。

    直到之后的某天，婦人像往常一樣出了門，卻再也沒回來。

    有人說，曾親眼看見她被人推入了城中那條最繁華的河里。

    于是小孩毫不猶豫地跳進(jìn)河里，拼命地游、拼命地游，不知不覺間好似變成了一條魚。

    可當(dāng)他滿心歡喜地帶著熟睡的母親浮出水面的時候，等待他的卻是路人的驚恐和黑色的囚籠。

    他見過那種囚籠。

    是拍賣場的。

    一旦被抓住，他就會被關(guān)進(jìn)籠子里、擺在估價臺上，像妖獸和奴隸一樣被人凌辱賤賣。

    強(qiáng)烈的危機(jī)感促使他再度潛入水中，慌不擇路地逃，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地游，那囚籠卻始終甩不掉。

    那一瞬間，明黛好似也被拽進(jìn)了這場水下追逐戰(zhàn)中，所有的感覺都像潮水一般朝她涌來。

    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四肢也慢慢沒有了力氣，眼看著身后的囚籠越來越近，那小孩忽然轉(zhuǎn)過頭來，直直地看著她，一臉認(rèn)真地說——

    “師叔，我好像尿床了。”

    明黛：嗯？

    嗯？？??！

    明黛猛地驚醒。

    窗外天光微亮，山雀啼鳴，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先前所經(jīng)歷的那些只不過是一場夢境。

    可……

    真的是夢嗎？

    一想到她醒來前聽到的那句話，明黛幾乎是下意識地朝自己身旁看去，與此同時，她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小奶音。

    “師叔~”

    她回過頭，正好與撅著屁股趴在床頭上的小豆丁對上眼。后者眨眨眼，露出一個心虛又討好的笑容。

    明黛心頭頓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當(dāng)機(jī)立斷地伸手往身邊的位置上一摸——

    然后唰地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

    濕的！

    甚至還熱乎著！

    這倒霉催的孩子！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房門被猛地推開，廚房里的鍋里也開始咕嚕嚕地?zé)鹆藷崴?/br>
    美好又和諧的一天，從小豆丁在唐長老的床上畫了副中洲地圖開始。

    ……

    很快，房間收拾整潔了、鍋里的水燒開了、天也徹底亮起來了。

    一只山雀正好打半空中路過，聽見房中動靜熱鬧，便在窗框上站住了腳，透過窗縫，歪著腦袋打量屋里的兩腳獸。

    只見那熱騰騰的水霧里，某個小屁孩被人扒光了丟進(jìn)澡盆里還咯咯地笑，而在她的后背上，一塊魚鱗狀的胎記在水里散發(fā)出玉一樣的光澤。

    山雀頓時有些心動。

    沒有鳥鳥可以拒絕亮晶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