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想著,陸云檀走近了些。 “……太子妃娘娘自入主東宮以來,沒有行過任何差錯,做事與禮儀也端得貞淑二字,若真讓她人來,也指不定會比東宮娘娘做得更好了。” 梁老嗓音沙啞,不時還會咳嗽一二,咳嗽后,說話口氣更是又緩又慢。 “不過盡管如此,殿下還是枉顧禮法,可除去禮法,臣心實在愧疚…… 東宮娘娘確實好啊。如今臣回想,當(dāng)時步步緊逼,殿下還親自來尋臣為此事說通。 臣不解,殿下千秋名聲才是重中之重,當(dāng)真要執(zhí)著于這兒女私情?可殿下勢要封妃,難不成真是對小娘子心有情愫? 臣問殿下,殿下說了二字,不忍。 不忍亡母與東宮娘娘生母之閨情,先皇后與今東宮娘娘生母極為要好,還讓殿下稱其為一聲姨娘。 又不忍姨母死得早,念小娘子孤寂受欺,便接來宮中。 再不忍寄養(yǎng)多年的情分,放回府中不得適從……” 不忍。不忍。不忍。 帳外的陸云檀手腳冰冷,眼神空洞茫然,已然聽不進(jìn)后面的任何話。 她被這三個‘不忍’抽打得措手不及,是把她的神經(jīng)完完全全剝離,赤條條地抽打,痙攣、伸縮,最后不得動彈。 是這樣的,沒有錯。 這場婚事除了這三不忍,還有那夜的誤會,才有了后面的陰差陽錯。 可當(dāng)真聽到了這話……她不明白! 那這些日子算什么?她到底算什么? 成婚以來他的溫柔呵護(hù),這些日子的溫情蜜意,都是他自身的擔(dān)當(dāng)與責(zé)任,是多年來的不忍,是換做任何一個處于她位置上的人都可以得到的那份特殊! 不是因為她是陸云檀。 之前她還在騙自己,如今自己也騙不了自己了。 殿下的心啊,是這般的堅定與不可動搖。 殿下……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愫在啊。 就算她那般親近他,靠近他,可是呢,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第63章 自欺欺人 ◎我對殿下……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慕之心?!?/br> 陸云檀踏著虛浮的腳步回了自己的帳內(nèi)。 尤姑姑沒有聽見帳內(nèi)說了什么, 只看到娘娘的臉色瞬間慘白,回了帳內(nèi)后也沒有說任何話,就呆呆坐在隔間的榻上, 連燈也不讓點。 尤姑姑擔(dān)心, 讓人請了殿下回來。 可陸云檀現(xiàn)在哪里見得了李明衍,一聽見他隔著屏風(fēng)詢問的聲音,心就像被一下一下剮著。 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什么。 怕一說, 翻涌而來的情緒就把她淹沒。 雖然已經(jīng)淹沒了,可到時候撐不住,那流出來的眼淚就像是在乞求,哭腔是在討要。 所有的事她都清楚明白, 是她自己陷入這假象中無法自拔,難不成回頭來還要把事情說穿, 讓殿下安慰同情她嗎? 她不想這般。 她也更不想讓殿下看見她這幅狼狽可憐的樣子。 殿下問了幾句,聽她只回答了一句:“我有些累了, 殿下?!背聊肷? 殿下繼續(xù)道:“那你好好休息?!?/br> 他走了。 陸云檀松了一口氣。 可沒過一會兒,她又聽到似乎有人走了進(jìn)來,以為是尤姑姑還是其他人, 于是輕聲道:“我想睡會兒……” “今日便這般累嗎, 現(xiàn)在就要睡了,還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陸錚腳步微頓,繼而出聲問道。 陸云檀趕忙用手腕處抹去了眼角的淚,直起了身子:“哥哥你怎么來了?” “做了個小玩意, 本來想明日給你, 但方才碰到了殿下, 說你似乎心情不太好, 我便過來了,”陸錚邊說邊走了進(jìn)來,皺起來了眉,“暗成這樣,怎么連盞燈都不點。” 說著他就要叫尤姑姑來點燈。 “不用喊姑姑,哥哥,我今日不知道怎么了,眼睛疼,”陸云檀道,“你就點個一盞吧?!?/br>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紅腫的雙眼。 “身上哪里疼,哪里不舒服,就找太醫(yī),沒有藏著忍著的道理,”陸錚隨手掏出火折子吹了吹,端起旁側(cè)的燈罩,將里面的燭火點燃了一盞,繼而輕甩火折子道,“你啊,以前覺得在東宮寄人籬下,但現(xiàn)在如今都是這個身份了,便不必顧慮太多了。” 燈亮起來了,搖搖曳曳,但也努力微微照亮了這方地。 暖黃的燈火映在陸云檀的臉上,眼瞼低垂,垂下一片陰影:“我知道的,其實有時我自己都沒察覺什么,殿下已經(jīng)讓太醫(yī)過來把脈了。” 陸錚沒有應(yīng)這句話,收起火折子轉(zhuǎn)過身。 他視線定在陸云檀的臉上一瞬,繼而移開道:“知道你有分寸。好了,我給你看個東西?!?/br> 陸云檀就看著陸錚從袖中掏出一個東西,他似乎很神秘,用手背蓋著,再攤在手心,云檀細(xì)細(xì)再一看,原來是一把袖珍弓箭。 “這……” “下午的時候做的,你射的那一箭雖然沒有射中,但動作姿勢都不錯,再練一段時間,不輸別人。” 原來哥哥一直在看著她啊。 陸云檀將這把袖珍弓箭放在手心、借著燈火細(xì)細(xì)端詳。 這把小弓箭若放大看,與大弓箭便是一模一樣,連弓弦都用上了馬尾,細(xì)節(jié)沒有一處是不到位的。 看得出來,就算是個小玩意,哥哥也是費了心思去做了這把弓箭。 陸錚見云檀對這小東西愛不釋手,嘴角處也帶了幾分柔和。 可如此,也不能忽略方才他的那一瞥,見到云檀發(fā)腫發(fā)紅的眼圈。 點燈哪是怕眼睛疼,是怕他發(fā)現(xiàn)。 可他如今也看見了,又哪里能當(dāng)做不知道。 陸錚看了一會兒云檀把玩弓箭,手也不知覺摩挲著桌案上的茶碗,道:“這些時日來,我也未尋個時機(jī)問問你,你與殿下成婚以來,二人感情如何?” 陸云檀手上的動作停了,把弓箭慢慢移到一旁,直起身子來,可卻又顯得整個身子板正僵硬。 她輕聲回問道:“哥哥是什么意思?” “他照顧你多年,亦兄亦父,一朝變了身份,婚后二人應(yīng)當(dāng)不會像之前那樣,可又是怎么相處?他對你是不是貼心?” “殿下是極貼心的?!?/br> 陸云檀眼睛發(fā)漲,忍著喉間的酸澀回答。 她的聲音細(xì)小,現(xiàn)在就算用多了力氣,或是說多了話都沒有辦法壓抑住自己,怕在哥哥面前崩潰得不成樣子。 陸錚聽罷,回道:“我糊涂,想想也是。他做事一向如此,我不需要擔(dān)心什么,就算之前與你毫不相識,你成了這太子妃,他自會照顧周到。” 是啊,連哥哥都清楚明白。 她還自欺欺人,以為自己對殿下而言是特殊的一個,以為在婚后殿下對她至少也對她產(chǎn)生了一點的情愫,以為這些日子也算是是屬于他們二人的情愛時光。 錯得離譜。 陸云檀任由長袖垂下,覆蓋自己捏得發(fā)白的手,低低嗯了聲:“是的?!?/br> “雖說如此,但相敬如賓與兩情相待到底是不同。”陸錚道,“之前詔書將下之時,我曾問你是否是真心愿意,你說愿意,那便是最好的,可我也沒有細(xì)問。如今雖說已經(jīng)走了這條路,走不了回頭路了,但說說倒也無妨。” 陸錚說到此處,頓了頓,聲音放輕了些:“你對殿下,可有愛慕之心?“ “愛慕之心……”陸云檀重復(fù)了這四個字。 “是,你在宮內(nèi)可能也不懂,便是……見不到他的時候想見他,見到了又很是開心,你呢,想和他一起做許多事,就想待在他身旁,”陸錚也是第一次與人談這個,面容稍稍嚴(yán)肅,說話還有些僵硬,卻也是十分努力了,“你對他,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陸云檀低著頭,眼瞼下垂,沉默了許久,道:“沒有。” “沒有,”說完第一遍,云檀又重復(fù)了一遍,繼而聲音又是極小的像是對自己說道,“我對殿下沒有這樣的感覺。 我敬愛殿下,可此愛非彼愛。 我對殿下……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慕之心。” 她的聲音雖輕細(xì),可在這狹小安靜的隔間中,顯得格外清晰,又顯堅定。 剛走進(jìn)帳中,站在屏風(fēng)另一側(cè)的李明衍把話完完整整聽了全。 聽完后,他面容情緒沒有任何變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后轉(zhuǎn)身離去。 陸錚與云檀繼續(xù)說了會兒話,夜深,未過多久,也離了帳。 回自己的帳子還有些路程,他不著急,且慢慢走回去,路上碰見認(rèn)識的,也回個禮,今日運氣也不太好,還見著了薛氏那婦人與陸玨不知在做什么。 他懶得搭理,連眼皮都沒抬就直接走過了。 而薛氏沖陸錚端正行了一禮。 旁邊的陸玨看見了,道:“人都走了,娘,你給他行什么禮?先不說你好歹是他半個娘,是長輩,就算你給他行禮,他也不放在眼里!呸!” “你啊,還不懂。我禮數(shù)到位了,別人也挑不出什么錯處。” 薛氏把陸玨往遠(yuǎn)處帶,邊走邊說道,“他到底是你爹的嫡子,雖說如今分了府,但別人眼里還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免不得比較,他性子傲,可能力確實不俗,今日這射箭……” 提及今日的射箭之比,陸玨立即黑了臉:“好了,您別說了。我都有數(shù)?!?/br> “你若有數(shù),又怎么會讓那蕭六郎拿走你弓去?” 薛氏聲音溫和,但語速較快,可見埋怨,“以前你做錯事,我何曾說過你什么,可今日這事,你實在是不知數(shù)了些。失弓事小,失面子事大!丟的可不止你一人的,還是整個平南侯府的!你到底怎么想的,竟能讓他把弓贏去?” “是我無用,好了吧?!他一定要,我能怎么辦!” 陸玨已然喝醉了酒,聽了這些話,更是氣憤非常:“現(xiàn)在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難不成還能把弓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