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檀不太懂殿下何意，但殿下未接著往下說，她也未問。

    到了離山的日子。

    這日天色不好，晨起霧靄就未散開過，昨夜還下了場大雪，深山里頗為寒冷潮濕。

    盡管如此，丹霞山下虔誠的村民還是會上山進(jìn)觀參拜，售賣香火的小販如同以往于青云觀前擺攤，人數(shù)寥寥無幾，卻也恬淡悠閑。

    若是沒有那幾聲刺耳的謾罵。

    “小畜生，還敢偷東西……”

    伴隨著‘嘭’‘嘭’的踢打聲，打破了青云觀前的安寧。

    陸云檀方在三清殿里上了三炷香，這會兒出了殿，聽到這般動靜，與尤姑姑疑惑對視一眼后，抬步過去瞧瞧。

    只見不少人圍成了一圈，都在看熱鬧，而人群中間，一中年男人面紅耳赤，嘴里漫罵著，腳下狠踢著一男孩。

    男孩衣衫襤褸，在雪地里蜷縮成一團(tuán)。

    就算被人這般下狠手得踢著，他也憋著勁一聲不吭，手中緊捏著香，可已然都斷了。

    “偷老子的香，讓你偷，讓你偷！”中年男人一把拽起男孩的發(fā)，再將整個(gè)人仿佛一塊破布娃娃摔在地上，啐了一口道，“在這里偷來的香你也不怕臟了你娘的靈牌……”

    說著這話，中年男人恐是氣又從心起，再要抬腳照著男孩的心口踢上那么一腳。

    陸云檀忙給尤姑姑遞了個(gè)眼神。

    “慢著，這孩子拿了你多少東西，我們代出了，到底還是在道觀門前，何必下此狠手呢？”尤姑姑邊出聲邊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中年男人道，“這點(diǎn)夠了嗎？”

    那男人眼睛一亮，忙接過銀子咬了一口道：“夠了夠了！”繼而瞪了一眼那男孩：“算你小子走運(yùn)！”

    事情解決了，看戲的人群也便散了。

    只剩下蜷成一團(tuán)的男孩，陸云檀靠近一步，鹿靴陷入雪里發(fā)出‘沙沙’輕響，就會使那小男孩身子抖擻一下。

    她不再上前，只讓尤姑姑帶男孩去觀里上點(diǎn)藥。

    之后尤姑姑來道：“藥上好了，孩子防人防得緊，碰著他就要躲開，好在知道我們沒有惡意，也便讓上了。哎喲，娘子是沒看到，那身上就沒幾塊好皮，如今這個(gè)天也只穿了件麻衣，凍得嘴唇發(fā)紫。婢子瞧見這樣子，還去找人問了一番。”

    “問出什么了？”陸云檀問。

    “那孩子是山下村子里的，兩年前他娘得病去世，當(dāng)?shù)钠炔患按腿⒘藗€(gè)進(jìn)來，進(jìn)來的婆娘聽說潑辣得很，一口吃的都不給這孩子，這兩口子做得太絕，村子里沒有不知道的。今日是他娘的忌日，想著過來上柱香，可哪有什么錢，于是動了歪腦筋。”

    陸云檀聽罷，輕嘆道：“也是個(gè)命苦的?！?/br>
    “婢子去打聽的時(shí)候也碰著了高公公，高公公還詢問婢子發(fā)生了何事，過會兒公公過來說殿下命等會兒下山時(shí)一道把人帶下山?！?/br>
    “是了，這條山路不好走，讓他跟著我們一道走，”陸云檀想了會兒道，“再給點(diǎn)銀兩，叮囑他切莫被發(fā)現(xiàn)了?！?/br>
    尤姑姑應(yīng)著。

    待晨靄散了些，李明衍與陸云檀等人啟程。

    可啟程前，陸云檀見左衛(wèi)率的首領(lǐng)徐正英臉色凝重地與殿下說著什么，話說完，氣氛瞬間嚴(yán)肅鄭重了起來，甚至未走原來上山的路，而是換了一條路下山。

    天色依舊暗沉，覆雪的山路也極為難走。

    陸云檀沒有坐在之前上山的馬車上，啟程之時(shí)，殿下讓她隨他坐在他的馬車內(nèi)，下山這段時(shí)間，她都沒有離開殿下的視線。

    她總覺得有什么事會發(fā)生。

    她不安地看向殿下，但殿下與平常無異，面色淡然，在暖爐上翻了下手，繼而用手背輕微觸了下她的手背，道：“這么涼，暖暖手罷。”

    陸云檀乖巧應(yīng)著，順著殿下的話將手放于暖爐上方，烘著手。

    烘手之即，聽殿下道：“等下待在馬車內(nèi)，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下車，除非我喊你。莫怕?！?/br>
    此話說完，外頭就傳來陣陣馬匹嘶鳴，激烈的刀劍相交聲！

    第21章 親吻

    ◎就一下?！?/br>
    李明衍說完這話，就掀了車簾出去。

    在車簾飛揚(yáng)起的那一刻，凜冽冷風(fēng)吹入，陸云檀下意識長睫微顫，直盯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鐵甲寒雪。

    漫漫霧靄之中混亂至極。

    混亂中，十率府的衛(wèi)率抵御著從山道旁的斜坡上沖下來的不少刺客。

    李明衍徑直翻身上了另一匹馬，即刻接了徐正英遞來的長弓，搭上三支雕翎箭，直射旁側(cè)斜坡。

    其動作之凌厲，速度之迅疾，無人敢擋，無人可見。

    只聽箭羽離弓之‘嘭’響，下一瞬間，就聞得斜坡上數(shù)聲慘叫。

    陸云檀緊著心掀，自殿下出去后她的那根弦一直繃在那里，見到殿下射了這幾箭后，她連忙掀了一側(cè)車窗簾。

    冷霧雖擋著，但依稀可見坡上還有著不少刺客。

    好大的陣仗！

    宮城重重防衛(wèi)不好下手，就趁殿下出宮來丹霞山時(shí)行動！

    這般多的人，今日他們是勢在必得了。

    陸云檀視線忙去尋殿下的身影，可這么亂的場面，她根本尋不到殿下的身影，越找越焦灼，越焦灼臉色越白，就在這時(shí)，她聽得高德勝在馬車外急促道：“娘子不要急！不會有什么事發(fā)生的！”

    可怎么會沒有事情發(fā)生呢？

    目前都這個(gè)情況了……不對。

    陸云檀眼神一定，定在了山道旁的斜坡上。

    隱約可見似有十率府衛(wèi)率裝束的人潛去，而這些人她之前都未見過，至少與隨同來青云觀的這批衛(wèi)率不是同一批。

    斜坡樹林晦暗，霧靄濃重，但突然間，刀光瞬閃。

    頓時(shí)，慘叫響徹，響到一半，戛然而止。

    最后歸為無聲無息。

    濃烈的血腥味陣陣傳來。

    以徐正英為首，在山道上的衛(wèi)率們立即乘勝追擊。

    陸云檀見狀，那因緊張一直抓著車窗邊的手都放松了些，可這放松之際，高德勝驚喊：“娘子！小心！”

    高德勝的話音剛落，一支著火的箭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斜坡上的林中射來，射往車簾。

    “箭上有火油！”

    不知是誰大喊了這么一聲。

    喊的同時(shí)，那本來不過帶著一點(diǎn)火星的箭羽已經(jīng)接觸到了車簾，像瘋狂的火龍吞噬了一整塊車簾，熊熊燃燒了起來。

    濃煙滾滾。

    ‘嗖！’

    另一只箭又急襲而來，射到了陸云檀所在馬車的馬匹上。

    馬匹仰天長嘶，狂奔而逃！

    被濃煙熏得眼睛都殪崋張不開的陸云檀一下子撞在了車廂內(nèi)，撞得頭疼欲裂，而眼前的火焰也即將要蔓延到里面。

    李明衍見狀，眼底猩紅瞬起，手中馬鞭厲甩，疾馳追去。

    “殿下！”

    “殿下！”

    “殿下小心！”

    高德勝與徐正英等人面容慌張，連忙隨上。

    山道上覆滿白雪，馬匹又在發(fā)狂，馬車下山道的速度快得rou眼都幾乎看不清。

    但李明衍窮追不舍，虎口被磨得鮮血淋漓。

    疾如雷電，馬蹄聲如雷鳴。

    “云檀！”

    陸云檀在昏迷邊緣，聽得殿下的這一聲喊，硬撐著身子爬向馬車口。

    可馬車口都是火焰，且車廂搖晃得厲害，她意識也模糊至極，她爬了幾次都爬不到馬車口，于是死咬著嘴唇，嘗到血腥味，拼命到馬車口處。

    山風(fēng)凜冽，寒雪飄搖，烈火熊熊。

    陸云檀整個(gè)人搖搖晃晃，也幾乎要跌落下去，身上的皮rou隱隱灼熱，炙疼。

    她看著馳騁于前的李明衍。

    “云檀！跳過來！”

    “跳過來！”

    “信我！馬上跳！”

    她自然是信殿下的，她怎么會不信殿下呢？

    她永遠(yuǎn)都會信他。

    不顧動作要多危險(xiǎn)，生存希望要多渺小，陸云檀沒有任何猶豫，堅(jiān)定地直往李明衍的方向跳去——

    李明衍伸手將人大力攬進(jìn)懷里。

    攬進(jìn)懷中的那一刻，陸云檀瞬間紅了眼眶，殿下?lián)龢O緊，似乎也聽得了一聲慰嘆。

    李明衍保證人沒事后，單手狠拽韁繩，拉住馬匹！

    山道之滑，馬蹄幾近要嵌進(jìn)雪土里才停下來，與此同時(shí)，身后徐正英與高德勝等人也追了上來，見二人都沒事，總算放下了心。

    刺客幾乎都被殲滅，也留下了幾個(gè)活口，徐正英等衛(wèi)率打算帶人回去審問。

    刺殺當(dāng)朝太子，這事太大，必得馬上回宮調(diào)查。

    李明衍為盡快趕回宮，打算騎馬回京，陸云檀吸入太多的濃煙且腳踝處被燒傷了，身子虛弱，只能坐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