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恐怕那小丫頭還不熟悉，那便等等罷。

    陸云檀邊想著邊撩起那塊有著黑色墨點的地方，嘀咕道：“怎么就滴上了？”

    她的手昨日被殿下打了，姑姑們雖然給她涂了傷藥，但還是腫得厲害，寫字是寫不了了。

    今日就拿了本文籍瞧上幾眼，但一時入了迷，忘了自己的手還傷著，徑直拿蘸了墨的筆，拿起便因為掌心吃痛下意識松了手。

    而那筆，恰就掉在自己身上。

    她也不想特地回寢殿換衣物，想著這書房還有隔簾，就讓新來的小宮婢春喜隨便拿條舊衣過來，她就在這地兒換了。

    不過這地兒是真冷啊，陸云檀又將衣物穿上，等著春喜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

    陸云檀才聽到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開口問道：“春喜，你來了嗎？”

    “來了來了，娘子?！贝合擦煤熯M(jìn)來，將衣物遞給陸云檀，小心翼翼道，“婢子一時忘了路，半途找了個宮婢jiejie問才問到的，到了西殿，居然還看見太子殿下了?！?/br>
    “殿下這時候來了？”陸云檀解開衣帶的手一頓，想著重新系回，“那得過去迎著?！?/br>
    “不用，娘子。婢子過去的時候，殿下要走了，好像是過來送什么東西，但沒看見娘子，還說今日晚膳不過來用，要歇在明德殿?！贝合驳?。

    “沒看見我？”陸云檀捕捉到了這句話，“所以說，方才殿下來東殿了？”

    春喜回想了方才西殿姑姑們與殿下的對話，好像是這個意思，于是點頭：“來過了，不過娘子在里邊，太子殿下見書案那邊無人恐怕就走了?！?/br>
    陸云檀心跳逐漸加快。

    她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

    她方才隱約聽見紗簾那邊有什么動靜，春喜現(xiàn)在才來，那便不可能是春喜。

    而如果殿下來過東殿了，剛才的動靜或許是殿下……

    那個時候她在干什么？

    她在脫衣物。

    殿下或許就隔著那道簾子，看著她將衣物一件一件脫下。

    那淡漠的眼神，就這么毫無防備地落在她細(xì)膩白嫩的身子上，當(dāng)時殿下會怎么想……陸云檀戰(zhàn)栗微起，身上的毛孔都不自覺張開，這股油然而生的興奮仿佛小鹿在她心口胡亂撞著。

    每撞一下，她的心口便酥麻一片。

    不過，殿下是極其厭惡她觸碰的。

    記得一次，她不過不小心跌到他身上，那日他面色就變了，連晚膳都未用便直接走了。

    “娘子，”春喜猶豫著道，“不過太子殿下沒走多久，明德殿那邊便傳消息過來了?！?/br>
    陸云檀聽到這話，再看春喜這猶猶豫豫的神情，覺得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問道：“明德殿傳了什么消息？”

    “婢子也是方才聽了幾句，說今日早朝，圣上下旨罰殿下禁閉半月，這半月內(nèi)都不得處理國事，那些遞上來的折子啊都交給其他人了。”

    陸云檀臉色一白。

    這么嚴(yán)重的處罰。

    禁閉半月算不得什么，可不得處理國事實在太嚴(yán)重了些。

    官場的不少官員都是人精，一點小事都能解讀得復(fù)雜至極，還慣會看風(fēng)向，這會兒出了這道旨意，莫不是要被他們揣測成接下來圣上恐怕要廢太子了。

    可為何罰得這么重？

    這兩日的事無非是清麗宮的案子，那殿下犯的錯最值得一說的便是帶兵直闖清麗宮……

    到底是她惹得禍啊。

    她真是害慘了他。

    “娘子，娘子?！贝合埠暗?，“你怎么了，臉色好生難看?！?/br>
    陸云檀貝齒狠咬了下唇邊嫩rou，道：“先回西殿吧?！?/br>
    陸云檀趕快換好了衣物，走到紗簾周遭，不知是否心理做作怪，她似乎聞到了殿下身上的味道。

    冷麟香的那股棱棱霜氣。

    陸云檀更加魂不守舍，就這樣回到了西殿。

    “這……這是怎么了，臉色怎么差成這樣？”尤姑姑見著陸云檀，忙迎上前扶著，邊解開那身狐氅邊對身邊的宮婢吩咐道，“快去把溫著的那碗牛乳拿來?！?/br>
    “不用了，姑姑，我現(xiàn)在沒胃口?！标懺铺摧p聲道。

    “沒胃口嗎？還是身子不舒服？”尤姑姑擔(dān)心問道。

    “是沒胃口，”陸云檀道，“姑姑，剛才殿下是不是來過了？”

    “是來了，來的時候我與你楊姑姑都在，現(xiàn)在你楊姑姑回尚儀局了。殿下說是來送個東西，但也沒說要送什么，聽說娘子在東殿書房，就說去趟書房，不過一會兒便回來說沒見著娘子人，娘子方才難道不在書房嗎？”

    “在的，我在里面，可能殿下沒看見?！标懺铺脆呀?jīng)顧不上殿下是不是進(jìn)了里面，又問道，“姑姑，圣上今日是不是降了道旨？”

    尤姑姑一聽這話，便回頭看了一眼春喜，春喜縮了縮脖子。

    尤姑姑道：“是，是降了道旨。也怪御史臺的人在那胡謅，說什么殿下敢?guī)П标J后宮寢殿，以后指不定闖入哪里了，圣上聽了許是心情不悅，罰殿下在東宮禁閉，也不讓處理政務(wù)，不過就半月，想來無礙的?！?/br>
    哪里是無礙。

    陸云檀眼角緩緩耷拉下來，心里充斥著愧疚，低聲道：“都怪我?！?/br>
    她也真是個禍害，一直在拖累他。

    今日李明衍不來用膳，晚間陸云檀一人在次殿用膳，夾了幾筷子隨意吃了幾口也就放下了。

    實在沒胃口。

    偌大的西殿，陸云檀走到西殿殿門口。

    殿外廊道上一連的六角宮燈璀璨，散著華光，但華光之外是漫漫黑夜，黑夜中大雪簌簌地下，落地時還能聽見微微聲響。

    尤姑姑給陸云檀披了件衣裳道：“娘子小心著涼，前日病才剛好。今日娘子未吃幾口，可是菜肴不合胃口？”

    陸云檀搖頭：“不是的，姑姑，我只是……”

    她一時語塞，竟也想不出理由來。

    “只是擔(dān)心殿下心情會不好？”尤姑姑順著陸云檀的話笑道。

    陸云檀眉心一跳，立刻看向尤姑姑：“姑姑……”

    尤姑姑道：“我就知道娘子會這么想，娘子心地善良，總會想著這事是因自己而起，害得殿下被圣上罰了，其實娘子不用這么想，不過婢子勸的，娘子心里也明白，就是過不去心里的坎兒，對吧？”

    尤姑姑說得對極了

    陸云檀點頭，問道：“那姑姑，我該怎么辦，我要不要去找殿下道個歉，昨日他打我打得對，他應(yīng)該再打我?guī)紫掳遄?，打廢了手才好……”

    “哎喲，呸呸呸，娘子說的什么話，哪能打傷手啊，”尤姑姑笑著，目光往承恩殿的方向瞥了一眼，“若娘子實在過意不去，不如就去找一下殿下？殿下恐怕從明德殿回承恩殿了?！?/br>
    “可以嗎？姑姑?！?/br>
    “自然可以的，”尤姑姑道，“不過單單這么說，殿下可能不會見娘子，不如我們想個其他的理由?！?/br>
    那就……文題？如今手傷著，動不了筆，今日殿下不來，有些文題不會，怕明日回答不出被罵?！标懺铺粗幌氲搅诉@個理由。

    “這個理由也好的，”尤姑姑聽罷，道，“娘子別怕，婢子陪同娘子去?！?/br>
    有了尤姑姑這句話，陸云檀松了口氣。

    承恩殿離宜春宮很近。

    尤姑姑提起了宮燈，撐起傘，與陸云檀走在雪夜里，大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到了承恩殿，高公公在廊道外，顯然很是吃驚這個時候陸云檀來承恩殿。

    或者吃驚，陸云檀除了受罰，第一次主動來到承恩殿。

    “哎喲，娘子，這么冷的天這個時候你怎的來承恩殿了？”高公公忙迎上來，接過尤姑姑手里的傘，“可是有什么要緊事找殿下？”

    其實沒什么要緊事，但對她來說是緊迫的事。

    陸云檀剛想說什么，尤姑姑笑回道：“今日殿下晚間未來，可明日娘子就要聽太傅講學(xué)了，有些個文題還不知怎么答，在宜春宮急壞了，我便想著反正承恩殿也近，不如就讓娘子過來問殿下?！?/br>
    陸云檀看了尤姑姑一眼。

    尤姑姑笑容溫和依舊。

    可陸云檀覺得，姑姑在這些能改善她與殿下關(guān)系的事情上總有著格外熱情高漲的勁頭。

    “這樣啊，殿下今日不讓我等伺候著，早早讓我們退下了，也不知眼下歇了嗎，”高公公道，“我先去問問——”

    “高公公，不如還是讓我們娘子先去看看，今日殿下心情恐怕不悅，若是真睡了被吵醒了，到時候公公免不了幾句責(zé)，但我們娘子好歹有個正當(dāng)?shù)睦碛?，殿下平日里也不會隨意責(zé)罵我們娘子，您看呢？”

    高公公聽了這話，那眼神藏了點笑意，道：“也好?！?/br>
    陸云檀猶豫著上了階，回頭看了眼尤姑姑，尤姑姑眼中滿是祥和道：“別怕，娘子，去吧?！?/br>
    有了尤姑姑這句話，陸云檀走到了李明衍寢殿門口。

    她深吸了口氣，再緩緩?fù)卤M，大著膽子敲響了門。

    “何事？”李明衍低沉帶了點沙啞的聲音傳出。

    陸云檀從未聽過殿下這樣的聲調(diào)，入耳的那一刻，心口都在微顫。

    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鼓起勇氣開口道：“殿下，是我?！?/br>
    殿內(nèi)先是一片沉寂，再是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后門砰得打開。

    打開的那一瞬間，陸云檀似乎聞到了一股從未聞過的味道，至少從未在殿下身上聞到過，似乎有點像……栗子花，是了，栗子花。

    作者有話說：

    前面多加了一章章節(jié)，所以這個劇情往后面推了一點。

    第8章 涂藥

    ◎你可以給我添麻煩?！?/br>
    陸云檀不再多想，抬起眼簾看向李明衍。

    殿下著了一件白色里衣，袖口壓著繁復(fù)云紋，可能聽著是她來了，還披了一件外衣才出來，就算如此，那也比平日穿的常服更容易看到他有力健碩的身材。

    “你怎么來了？”李明衍面色淡漠，聲音還有著一點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