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叔拎著雞，喪叔抱著一壺燒刀子，還有兩個年輕人拎著下酒的鹵花生和咸鴨蛋，圍著廚房里頭的爸爸說要幫忙。

    辛甜笑著問了長輩好，跟同輩那兩個不熟，拉著方嬌嬌進屋找jiejie。

    方嬌嬌正趴在門口喊，“辛叔，我來給你拜早年！”

    辛繼榮忍俊不禁，“我可沒紅包給你，中午留下來吃飯。”

    “好嘞！”

    方嬌嬌心滿意足地進屋，想到什么，“辛甜，我要回家跟舅媽說一聲，我一會再來！”說罷風風火火地跑回家去。

    辛甜進屋才瞧見，mama也在，正低頭寫些什么。

    “mama，你在干嘛？”

    林雪柔輕笑，“mama上廠報的那個故事被婦聯(lián)選中，打算改成樣板戲，參加電機廠五一匯演，我要把故事改成劇本?！?/br>
    辛甜靠著mama，“我上次去都沒買到廠報。”

    林雪柔察覺她情緒不對，“要不要看這個？不然我上班后給你要一本。”

    “要廠報。”她能收藏起來。

    ……

    這天中午飯，是爸爸領著院子里幾個男人做的，滿滿兩桌子。

    爸爸帶著男的坐在外面大桌子邊喝邊吹，她們四個女的在屋里邊吃邊嘮嗑。

    二虎帶來的草魚切段炸成了爆魚，勝利叔帶來的老母雞添蘑菇燉了一鍋雞湯，油光燦亮。

    一頓飯吃了下午三點，幾個人喝多了往哥哥那屋的小床上一擠，坐著睡了一覺。

    辛甜幫著把桌上的碗盤收拾好，開門散了好久酒氣。

    喪輝幾個睡醒，又蹭了晚上一頓菜粥，才捧著肚子離開辛家。

    二十九晚上，一家子人早早就睡下。

    三十清早，天還擦黑就起來，推開院門，發(fā)現(xiàn)左鄰右舍都亮起煤油燈，一年就這天最舍得。

    雞鳴聲此起彼伏，偶爾夾雜著狗吠。

    小孩子鬧騰著要穿新衣服，被父母一巴掌拒絕，說明天再穿。

    煙囪里冒起炊煙，辛甜回頭，發(fā)現(xiàn)爸爸已經(jīng)端著小鋁盆出來，里頭是打好的漿糊。

    “小閨女，來幫爸端著?！?/br>
    煮爛的米糊加了點面粉，已經(jīng)攪拌上勁，辛甜抬頭，爸爸舉著紅對聯(lián)，踮起腳尖比了比位置。

    “正了嗎？”

    辛甜后退兩步，“左邊高了點，挪一點點，正了正了！”

    她上前，扒著爸爸往對聯(lián)地下抹漿糊，個子不夠，整個手舉得酸疼。

    后來她嫌累，索性回桌子前，把下一幅要貼的先給抹上漿糊。

    辛繼榮瞧見，“早了早了，一會風再吹干掉?！彼櫜簧夏ㄆ绞值紫碌膶β?lián)，小跑著把小閨女抹上的先給貼了。

    等家里門窗全貼上，田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晨曦的光染紅半邊天，催著早日露頭。

    正屋大桌子上，炸好的糖圈和油角堆在簸籮里，旁邊還有炒的花生瓜子，什么時候家里來客人了都能抓一把。

    這會清了桌子一角，林雪柔正在低頭裁紅紙，用貼對聯(lián)上下的漿糊，一折一捏做出個紅包來。

    一會有人來拜早年，要給孩子塞壓歲。

    來之前，她換了五塊錢的毛票和分幣，關系遠點的，塞兩分錢圖個意頭，近些的塞個一毛兩毛。

    正弄著，小女兒湊過來跟她咬耳朵。

    “mama，我今年不要壓歲錢啦。”

    “？”

    “jiejie成年肯定沒有，我也不要啦?！?/br>
    習俗是十八之后，大孩子就不給。

    林雪柔當是什么事，想了想，從毛票中數(shù)出十張，“那就不給，但是零花錢要拿著。”她塞小女兒口袋里。?sg

    辛甜拍拍兜，找到jiejie分了一半。

    辛蜜沒客氣地收下了。

    年夜飯是晚上吃，辛繼榮直把桌子擺得滿滿當當，還好心情地每樣菜都取了個花名。

    小砂鍋里燉著拳頭大的四個獅子頭，叫四喜丸子。煎好的鰱魚同豆腐燉出鍋，奶白的湯里魚頭頂著豆腐，叫鴻運當頭。rou嫩的小公雞和栗子炒一鍋，叫大吉大利。蟹黃豆腐配上青豆玉米，叫金玉滿堂。冬筍冬菇煸炒后裝進冬瓜盅里頭，叫歡聚一堂……

    雞魚rou蛋做了滿滿一桌子，辛甜動筷子入口那一瞬，覺得她更喜歡過年了。

    飯后，桌子收拾了，找來鐵皮爐子，在正屋點燃爐火，一家子裹著毯子坐下，把門留了一掌寬的縫隙跑煙。

    辛繼榮開頭說：“來年先買車、再買房?！?/br>
    林雪柔被他帶動，說：“我爭取轉(zhuǎn)正?！?/br>
    辛蜜要求特別低，望著辛繼榮說：“許愿轉(zhuǎn)班成功?！?/br>
    辛繼榮大手一揮，“回去就給你辦，小閨女呢？”

    爐子里，燃燒的火柴霹靂地炸了一下，火花四濺，很快被大火吞噬。

    辛甜撐著下巴，“我希望，爸爸mamajiejie都如愿，哥哥平安?！?/br>
    “你自己呢？就沒點什么想要的？”

    辛甜認真想了想，“有，希望我順利畢業(yè)，能搶到學校的工農(nóng)兵大學生名額，要是搶不到，那就畢業(yè)后正好趕上有單位招聘，我能成功端上個鐵飯碗！”

    辛繼榮肯定道，“那肯定能行，你們學校每年不都是在畢業(yè)班里挑成績最好的，再不濟，到時候我在生產(chǎn)隊也給你報上名?！眏??

    辛甜嘿嘿笑，“我現(xiàn)在挺有把握的?！?/br>
    林雪柔問，“真選上要被分到哪個學校？”

    辛甜說：“試點學校只有北大和清華，兩年后畢業(yè)再回到生產(chǎn)實踐中去?！?/br>
    林雪柔皺起眉頭，“那也太遠了。”

    辛蜜精神些，“妹，我覺得工農(nóng)兵大學生不如鐵飯碗香，你想想，你大學兩年再回來，按照戶口是要回生產(chǎn)隊的，留下趕著畢業(yè)季搶個鐵飯碗，工作表現(xiàn)出色，單位也會送優(yōu)秀職工去進修，術業(yè)有專攻，比工農(nóng)兵大學生強?！?/br>
    在不知道高考恢復前，工農(nóng)兵大學生的名頭確實響亮，說出去就是門面。

    可等到高考恢復后，工農(nóng)兵大學生的地位就會變得特別尷尬。

    記憶中，七七屆考生大多老三屆還沒體現(xiàn)，七八屆年輕人占了大半后，年輕氣盛就開始瞧不上以往的推薦生，為此還爆發(fā)過矛盾，被報社報道過。

    未來時代的發(fā)展中也慢慢體現(xiàn)出，大學生比工農(nóng)兵大學生的地位，高的不是一點半點。

    她都知道未來發(fā)展，自然不會讓meimei走彎路。

    她難得強勢地發(fā)表意見，“畢業(yè)后，咱們一起找單位接收，不去跟其他同學搶那么一個名額，離家近點爸媽安心?！?/br>
    辛繼榮心里有高考恢復這個底，只是還不確定具體時間，林雪柔則是想跟在女兒身邊，被辛蜜這么一說，都心動了。

    心里這么想，嘴上卻不說。

    辛繼榮：“小閨女自己決定，你要想繼續(xù)上學，那爸找關系給你活動活動今年工農(nóng)兵大學生的名額?！?/br>
    辛蜜也沒追著一直說：“反正時間還早呢，看你到時候想干什么?！?/br>
    林雪柔點點頭，意思相同。

    辛甜被無條件支持，心里有了底，“我還是想試試去掙工農(nóng)兵大學生的名額，爸爸你不用背地幫我，我想靠實力！如果不行，我就和jiejie一起找單位接收。”

    辛蜜：那必不能讓你拿到這名額，憑實力就該考大學！

    爐火跳動，一家子細說起明年安排，時不時提起辛立燁，擔心剛建設的海島上，該如何過年。

    ……

    海島。

    曾經(jīng)野生野長的環(huán)境被規(guī)劃起來，最先拔地而起的便是兩排二樓高的宿舍。

    海軍部隊和支建人員混著住有兩個月，直到軍區(qū)大院圍起來，才將這部分劃給支建人員。

    那之后，碼頭最先建起來。

    海水不能食用，每天軍人吃的喝的都要從外面調(diào)動，費時耗材。

    入秋后也不著急訓練，帶著兵先開出來幾十畝地，種點簡單快熟的菜，緩解一下壓力，只固定送來糧食和淡水。

    配套的食堂、供銷社也慢慢建設起來。

    辛立燁也隨同隊友，正式搬入軍區(qū)宿舍。

    他因為雙重身份，被專門分了個單間，里頭除了睡覺用的架子床，就是那張占據(jù)整面墻的書桌，上頭零星擺放這書籍和一套儀器。

    指導員領著他介紹，“日常你跟著新兵訓練，但凡有探島的任務都會安排你去，一路上有發(fā)現(xiàn)什么你認為可以制藥的植物生物，一律帶回來，這是將軍專門安排給你化驗檢測的儀器，同醫(yī)研室的那套一樣，讓你自己住，就是怕研究成果提前泄露，你往后也注意些，有什么問題你可以再提?！?/br>
    辛立燁遲疑兩秒，看著那瓶瓶罐罐。

    “我是野路子，不會用這些?！?/br>
    “……”

    老錢唉呼，“嚶，好想上手做實驗?！?/br>
    而不是依靠煉丹爐剝離出需要成分，那樣研究出來的西醫(yī)根本不完美！???

    辛立燁習慣忽略他一些廢話，沖指導員說：“這些還是送去給醫(yī)研室，他們比我更需要?！?/br>
    指導員見此，直說稍后來人帶走。

    大年三十這天，忙活這么長時間，大家也想吃頓好的。

    以小隊為單位，拎著網(wǎng)坐上小船開始撈了許多海貨，食堂熱熱鬧鬧地過了個海年。

    年夜飯是在中午吃的。

    半下午結(jié)束時，外頭的通訊員喊了聲家里人給寄東西來了。

    上頭人專門盯著郵局，一到就裝船拉上島，就是想大家趕在年前能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