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甜呀一聲，“爸爸，哥哥！”

    “？”

    “和哥哥約的也是供銷社。”而他們沒去供銷社，來了國營飯店，哥哥肯定還在等。

    辛繼榮明了，“一會我去?！?/br>
    目送小閨女離開，辛繼榮見收銀小王在長桌那邊低頭寫字，鄭重握著話筒率先撥通家里號碼。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

    電話轉到北京，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嘟的一聲，電話通了。

    “喂？哪位?！?/br>
    “聽得見嗎？”

    “兒子，是你嗎？”溫溫柔柔地聲音明亮幾分，“別理你爸那臭德行，你不想從軍就不去，現(xiàn)在戰(zhàn)爭結束，軍隊本身都在調整編制，精簡隊伍呢?！?/br>
    “也別氣你爸這次趕你出家門，我再勸勸他，你要是錢不夠缺什么就打電話找我，我偷偷讓人帶給你?！?/br>
    辛繼榮攥著話筒的手驟然繃緊，手背上青筋暴起，仰著頭不斷眨眼睛，生生把淚意給逼退。

    正想著開口，電話那端傳來父親常年不茍言笑的聲音。

    “誰的電話？”

    “是兒子，雖然他沒說話，但我覺得就是他，這電話是打給我的，你別搗亂?！?/br>
    “……讓我跟兒子說兩句。”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給你給你?！?/br>
    辛繼榮緊張起來，聽著話筒那邊有人的腳步聲離去后，窸窣的聲音響起，話筒才重新被人拿起。

    誰知道熟悉的怒罵并沒有出現(xiàn)，對方理智道，“我兒子月余前去世，不管你是誰，抱著什么目的，都希望假裝我兒子這件事情不會再發(fā)生第二次……也別告訴我愛人兒子去世這事。?！?/br>
    去……世？

    辛繼榮聽到這話，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真實感。

    “抱歉，打錯了。”

    辛繼榮慌亂地掛斷電話，額頭不知道什么時候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小張聽到動靜，“辛師傅，您沒事吧。”

    辛繼榮回神，“沒事?！?/br>
    他記得答應小閨女要去找辛立燁，出了飯店，沒了風扇的室外空氣悶熱厚重，讓人呼吸都多費兩分勁。

    辛繼榮捂著臉忽然笑出聲。

    辛四死了不要緊，爸媽都在。

    ……

    “嘿嘿嘿?！?/br>
    辛甜抬頭順著笑聲看過去，就瞧見爸爸撐著下巴在看她笑。

    自打爸爸帶著哥哥回來后，不光愛盯著她看，還時不時就傻笑兩聲。

    “嘿嘿嘿?！?/br>
    又來了。

    辛甜捏著筷子忍不住了，“爸爸，我很好笑嘛！”

    “？”

    辛繼榮回神，就瞧見小閨女鼓著臉頰氣呼呼的，手賤地戳兩下。

    “誰說我小閨女好笑?！?/br>
    辛甜控訴，“就爸爸！”

    辛蜜跟一旁添油加醋，“那嘴角就差咧飛上天。”

    “去，沒規(guī)矩，怎么跟你爸說話的?！毙晾^榮訓辛蜜一句，扭頭沖小閨女笑，“爸就是想哪天帶你到奶奶跟前，奶奶肯定特別喜歡你?！?/br>
    他媽一連生四個兒子，可羨慕人家有女兒的。

    上面三個哥哥都沒能成家，更不說留個一子半女，等見著他小閨女，他媽肯定也特喜歡。

    然而聽辛甜耳朵里，這話忒驚悚了點。

    “爸，奶奶走了二十多年，你帶我上哪見她！”

    刷一下，桌上其他三個人也紛紛看過來，想看透辛繼榮打的什么主意。

    辛繼榮笑容僵硬兩秒。

    把這茬給忘了。

    他找補道，“掃墓掃墓，離重陽也沒幾天了。”

    辛甜想，“到時候我去山上多摘點菊花送給爺爺奶奶?！?/br>
    辛繼榮隨她，借著窗戶看了眼外面的天，“天黑該回去了，吃好沒？”

    “吃飽了！”?s?

    他們運氣好，趕上晚間食材有新送來的魚蝦，料理完十足的鮮嫩，當然吃完后的價錢也好看，他們一家五個一頓飯就吃掉了二十多塊錢。

    辛甜驚了。

    走出國營飯店就偷偷說：“我覺得還是家里的飯菜更好吃?！?/br>
    辛繼榮聽見，知道人的習慣一時半會沒辦法改變。

    “以后想吃什么，回家爸給你做，上車，回家?！眏??

    他之前為了平靜情緒，生生跑回城門口帶著騾車去找的辛立燁。

    辛甜點頭，扶著車正要上去，身后傳來一陣嘈雜聲。

    “快讓讓，打電話叫救護車?！?/br>
    “趕不及了，背著人往醫(yī)院跑吧?！?/br>
    辛甜回頭，看到個男人背著老爺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身邊跟著幾個幫忙的好心人，想幫著把人往自行車上扶。

    她看向爸爸。

    辛繼榮已經上前攔住人，“我這有騾車，上來送你們去醫(yī)院。”

    對方雙眼一亮，急赤白臉地跑來道謝，“真是太謝謝你?！?/br>
    辛甜讓開位置，還順帶手扶了把。

    辛立燁原本安靜站一旁的，苦醒后就一直沒吭聲的老錢說話了。

    “這人最多再活三分鐘。”

    “什么？”辛立燁愣住。

    “他是哮喘，不及時用藥，根本撐不到醫(yī)院?！?/br>
    “你能治？”

    “我能上身替他呼吸到醫(yī)院！”

    辛立燁皺眉，“誰知道你會不會趁人之危。”

    老錢撇嘴，“瞧不起誰呢，我也是有道德底線的，我就算找也找個年輕力壯的好么。”

    辛立燁想想也是，“條件。”

    “你讓我主導身體一天?！?/br>
    “不可能。”

    “那不行就半天！給我半天當人的機會就行?！?/br>
    辛立燁還想拒絕，忽然察覺到身邊靠近的人，臉色柔和幾分。

    “嚇到了？”

    辛甜搖頭，看了眼車上正在調整姿勢的老人家，偷偷喊了聲，“哥哥?！?/br>
    辛立燁莫名懂她想說什么，“你想救他？”

    辛甜點點頭，又搖搖頭，“想救，但這里什么都沒有?！本退愀绺缬斜臼乱矝]法發(fā)揮。

    辛立燁碰了碰她頭上已經蔫了的鴨拓草。

    “別急，還能救?！?/br>
    “真的！”

    “恩?！?/br>
    這時，飯店里方志遠追出來，“我跟你們一起去?！?/br>
    這要是在飯店出了人命，他這輩子的職業(yè)生涯也就到頭了。

    辛繼榮沒拒絕，辛立燁安靜地上車幫忙，借機接觸急喘的老人家，讓老錢尋到機會。

    車架上，辛繼榮攥著草繩沖林雪柔說：“我把人送到醫(yī)院再回來接你們?！?/br>
    林雪柔難得溫和，“好。”

    騾車噠噠噠跑走了。

    林雪柔扶著小女兒，想了想回到飯店，詢問有沒有人認識剛剛病發(fā)老人家的家里人。

    這一說，飯店里還真就有認識的，就是家離得遠。

    好在食客里頭有好心人，住的離老人家近，說是回家時路過幫忙說一聲。

    這一通忙完，等辛繼榮從醫(yī)院回來，已經過去個把小時，一家人總算坐在回車的車上。

    辛甜一上車，靠著mama和jiejie就困到不行，騾車搖搖晃晃直接把她給晃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