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嬸其實不胖，只是生的臉大。

    她和胖嬸的小女兒孟紅英還是好朋友呢。

    不過孟紅英小學畢業(yè)就沒再上，這幾年干下來底工分比她高，所以倆人不在一起上工。

    辛甜趕到胖嬸家，才知道今天要跟著一起幫林奶奶家修灶臺。

    胖嬸提點她，“修灶臺可是門技術(shù)活，一年四季地里頭重活多，趕上男人們不在，我們自己會，湊湊人直接就能修?！?/br>
    到了林奶奶家，胖嬸率先領著辛甜繞著灶臺檢查一圈，“瞧見沒，這后灶已經(jīng)燒炸了?！甭冻龅幕鹈缫呀?jīng)把墻壁烤黑。

    胖嬸又講起老黃歷。

    生產(chǎn)隊里的老土灶大多是泥磚壘的，大火常年燒把泥磚烤干，就容易裂縫，縫小補泥糊上就行，要是糊多了，就只能拆了重盤。

    “你林奶奶這個，顯然要拆了重盤。”

    辛甜又多看那裂口子兩眼，問了句現(xiàn)在怎么辦。

    胖嬸說：“咱們?nèi)朔謨膳?，兩個拆灶拖土坯，兩個去拉磚備料，甜甜你跟著拆灶?！?/br>
    因為廚屋面積小，灶臺要照著標準尺寸縮小，還要留煙道、連炕，最后的尺寸是辛甜算出來的。

    胖嬸捏著她肩膀夸，“還是你們上過學的腦瓜子聰明，讓我算要算半天?！?/br>
    其他人跟著點頭。

    辛甜被夸的臉紅，不好意思地跑去找林奶奶。

    一上午只來得及將灶臺拆干凈，要用的磚頭也全拉回來，重建要等才能下午動工。

    她叮囑林奶奶，暫時去生產(chǎn)隊大食堂湊合兩頓。

    林奶奶抱著海碗，熱情地拉著她要請吃飯。

    這年頭誰家糧食都不多。

    辛甜正巧瞧見放工的孟紅英，借口找她給推辭了。

    “紅英！”

    孟紅英正打算找辛甜，她將人拽到無人的角落，“你來的正好！我有大事要告訴你。”

    “大事？”

    孟紅英左右打量確定沒人后，才認真嚴肅地開口說：“你先冷靜，我說了你別生氣。”

    “什么事這么神秘。”

    “你爸爸mama要離婚！”

    ……

    “我今天在婦女主任家編馬籃偷聽到的?！?/br>
    “你mama來問離婚要辦什么手續(xù)，孩子怎么分?！?/br>
    “他們到時候肯定會搶你哥哥，你一定要阻止他們離婚！”

    辛甜回家的路上，腦子里一直在回蕩孟紅英說的話，等回過神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站在家門口。

    正屋里，林雪柔正在擺放碗筷。

    她不會做飯，飯菜是從生產(chǎn)隊大食堂打來的。

    主食是地瓜餅子，菜是茄子燉土豆，另外還有半盆粟米粥。

    聽到門口的動靜就猜測是小女兒回來，“快來，正好吃飯?！?/br>
    辛甜環(huán)顧四周，沒瞧見其他人。

    “爸爸呢？”

    “他一早去你外婆家了?！?/br>
    林雪柔抬頭，這才瞧見小女兒灰鼻子土臉的。

    “怎么弄成這樣，是有人欺負你！我找他們?nèi)??！?/br>
    “沒有！”辛甜抓住mama，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臟兮兮的， “這是干活弄的，我今天跟胖嬸學了修灶臺呢?！?/br>
    林雪柔不信，暴脾氣直接上來，“還說沒被欺負，不然這種體力活怎么能讓你個孩子來做?！?/br>
    剛下工的鄰居路過，聽見這么一句忍不住開嘲。

    “當爸媽的都不正干，可不就要孩子來養(yǎng)家?！?/br>
    說罷，扭頭就走。

    林雪柔：“……”

    辛甜見mama臉色不太好看，趕緊握住她的手安慰。

    “別聽鳳姨的，你身體不好都是生我落下的病根，再說修灶臺可是門技術(shù)活，學到就成我的本事。”

    林雪柔并沒有被安慰到，捏緊了拳頭。

    她回憶起戲折子里的內(nèi)容。

    原身懷孕趕上大荒，整個人餓的沒精神，生產(chǎn)時差點一尸兩命，那之后身子骨就沒養(yǎng)回來。

    這事成了她不干活的借口，后來小女兒大點，更是仗著這點拿捏人。

    更不說這家其他幾人順水推舟，直接把全部家務活都推給小女兒一個人。

    林雪柔氣上心頭，趁機說：“娘帶你離開?！?/br>
    辛甜整顆心像是掉進酸菜壇子里，又酸又澀。

    離婚是真的。

    “甜甜。”林雪柔懸著心，比上戰(zhàn)場還緊張。

    辛甜望著滿心期待的mama，認真搖了搖頭，“我想留在家里?！?/br>
    “為什么？”

    這家還有什么待下去的意義？

    “離開家我們?nèi)ツ?？”辛甜反問，“是外婆家嗎？可mama說過外婆家特別艱難，平時都要我們家來接濟，去了會增加外婆家的負擔吧?！?/br>
    辛甜打記事起，就經(jīng)常聽mama哭。

    哭外婆生病了沒錢治，哭大舅被生產(chǎn)隊克扣口糧，哭表哥們小小年紀挨餓受凍。

    其實mama不知道，外婆眼里，女孩都是討債鬼。

    這話是她十歲那年，外婆背著mama指她鼻子罵的，說她餓死鬼投胎，就因為中午飯吃了個窩窩頭。

    外婆家不是她的家，她家在這。

    她又想起生產(chǎn)隊里，老支書的女兒也和拿到回城名額的錢知青離婚了。

    辛甜提起這事，“鳳娟姐就因為帶著孩子，到現(xiàn)在沒能再嫁，mama，我不想拖累你?！?/br>
    她有聽人喊鳳娟姐的兒子叫拖油瓶。

    “至于爸爸哥哥jiejie，我會照顧好他們的?！?/br>
    “再嫁？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br>
    看樣小女兒知道她原先計劃離婚的事。

    說是原先計劃，是因為聽完小女兒說的話，后知后覺意識到一點。

    她知道戲折子里的發(fā)展，別人卻不知道，小女兒心里認為家里人對她都很好。

    這不她要離婚，小女兒怕拖累她根本不愿意走。

    另一方面，身為王府的姑奶奶，她打小就沒為錢財發(fā)過愁，金銀玉珠、綾羅綢緞更是流水似的往她房里送。

    可辛家不是。

    記憶中，如今主要收入普遍是靠種地，且到年底才會結(jié)算。

    至于存款，大頭一半被辛繼榮散給那群狐朋狗友，一半被原身接濟娘家，僅剩小部分被用在家里。

    這個年代出門要信，買東西要票，她要什么沒什么，還真只能像小女兒說的那樣回娘家。

    兩相對比下，倒不如留在辛家。

    林雪柔解釋，“甜甜，再嫁的前提要先離婚?！?/br>
    辛甜難受地點點頭，“知道，我尊重mama的選擇?！?/br>
    “可我目前沒打算離婚?！钡葦€足錢再離。

    “沒打算離……”辛甜這才想起，從進門到現(xiàn)在mama確實沒提過離婚這事，可是，“那mama說要帶我離開？”

    “意思是帶你離開……”林雪柔結(jié)合現(xiàn)狀，硬憋出幾個字，“去公社看樣板戲散散心?！?/br>
    “那去找婦女主任也是為了樣板戲？”

    辛甜這才想起來，mama因為長的好看第一個被選上，不過，“可之前不是說演戲太累，已經(jīng)拒絕出演了嗎？”

    林雪柔：“……”

    哪里是演戲太累，明明是原身不行。

    要去公社表演的那出樣板戲，女主角是抗洪救災的女英雄，婦女頂起半邊天的典型。

    原身呢？

    排練時說話輕聲細語，喪眉耷眼的一點氣勢都沒有，排戲的人就商量著換掉原身。

    跟小女兒說拒絕，不過是為了面子上好看。

    “不能因為我耽誤樣板戲排練，苦點累點不算事?！?/br>
    辛甜一臉敬佩。

    當天下午去找胖嬸時，趁著孟紅英還沒去上工，倆人坐在樹蔭角落下嘀咕。

    孟紅英說：“所以我聽見離婚的事，是樣板戲里頭的？”

    辛甜點頭：“對！我爸媽根本沒打算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