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晚上見機行事吧，說不定是我等你呢。”路楠頑皮地笑笑。

    僅這么一句話，就讓原本因為思慮過多、有些沮喪而不自知的陳驍心情一下子就明媚起來。

    他知道女朋友的潔癖，便十分積極主動地說：“我去沖個澡，然后陪你睡會兒?！?/br>
    這個睡不是動詞。

    畢竟兩人都需要養(yǎng)精蓄銳，應付晚上的老狐貍們。

    輕而保暖的羽絨被包裹著他們——好夢。

    一個小時后，陳驍和路楠同時乘電梯到了酒店大堂。

    已經和方航攀談許久的翟助理依舊十分恭敬地和路楠打了招呼，然后兩人各自乘坐自己的車，前往京市大酒店。

    ……

    秦妍打聽的消息果然準確，李總預定的是包廂里有一張足以容納二十人的大圓桌。

    路楠三人到的不早也不晚，最靠近李總的位置已經被人占了。

    她并不著急，示意陶曉娟和方航跟著自己，按照還剩下的空座位順延落座，坐在圓桌的八點鐘方向。

    主位上的李總當然還記得才見過的路楠，笑著問：“小路，前幾天沒有時間和你詳談，也沒有嘗到你們公司的產品，今天你帶了你那個零蔗糖零卡的汽水來了么？”

    自然是帶了的，就在后備箱呢。

    哪怕沒有秦妍幫著打聽的消息，路楠也是隨時帶著樣品出門的。

    今天請客組局的是李總，路楠要是剛才一進門就大喇喇地叫方航給服務員送去，未免顯得有些反客為主。

    不過現(xiàn)在李總問及，倒是正好讓她打蛇隨棍上：“李總，您也知道，我來京市主要任務就是招商，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產品?！?/br>
    她轉頭看了一眼方航，方航意會，才坐下的屁股又抬了起來：“我去車里拿?！?/br>
    李總頗為寬容地笑了笑，眼角有歲月的皺紋：“那好，一會兒可以給我們都嘗嘗?！?/br>
    已經坐在李總身旁那位戴眼鏡的年輕男性湊趣兒地問：“什么汽水值得讓李總特意提起？難道比我們純天然無添加的山野鄉(xiāng)村藍莓汁還要健康？一會兒我倒是要仔細喝喝看?！?/br>
    眼鏡男的態(tài)度很是微妙，帶著隱隱的敵意。

    路楠確信自己是第一次見對方。

    再看眼鏡男和李總之間的社交距離、肢體語言，她基本肯定對方和李總之前并無交情。

    所以，大家都是想要財神爺（李總）撒錢的，眼鏡男是仗著自己座次好，要壓制一下其他人？

    【這個做法，有點low。李總這種老狐貍，要看的是贏利點，他可不會因為你能逞口舌之利就愿意給你投錢的?！?/br>
    【還有，這個藍莓汁的品牌好耳熟——山野鄉(xiāng)村？怪土的。嗐！不就是當年看不起周甜他們的那個廠家么？他們開辦時間不短了，怎么也來湊這個熱鬧？該不是資金鏈出現(xiàn)問題，要倒了吧？】

    思及此，路楠毫不在意地笑笑，仿佛沒有聽出對方高人一等的語氣：“我?guī)У枚?，這位先生想喝盡管喝就是了。只不過汽水容易飽腹，不要因為我?guī)磉@些不值錢的汽水而錯失了李總的珍饈佳肴才是?！?/br>
    這是語義雙關，暗諷眼鏡男搞不清楚主次。

    在場的沒有笨人，聞言，臉上或多或少都帶上一點笑意。

    眼鏡男被噎了一下，干笑兩聲，擺出一副‘我不和女人計較’的模樣。

    又過了幾分鐘，人都到齊了。

    李總給大家做了介紹。

    現(xiàn)場一共五個飲料廠的負責人，分別是乳制品、礦泉水、藍莓汁、功能性飲料和碳酸飲料（沒錯就是路楠啦）。

    方航小聲嘀咕：“今晚的競爭很激烈啊啊?！?/br>
    路楠不動聲色地說：“是不是間接說明飲料行業(yè)前景大好？”

    方航想了想，點頭承認。

    大家都知道，今晚的飲料種類這么多，李總不可能一一嘗過去的。于是整個晚宴期間，各位公司負責人都在各顯神通，拼命地和李總描述他們的優(yōu)勢。

    【慌什么？既然都已經拿上來了，即便李總今晚只是淺嘗，余下的樣品肯定會帶走，明天必定會讓專業(yè)人士品鑒一番，為他們公司呈上更客觀的產品分析報告，而不是聽我們王婆賣瓜?！?/br>
    因此，路楠大概是其中一股清流了，她沒有急于表現(xiàn)，而是在觀察其他四個廠家負責人和李總的反應。

    沒辦法，這些同行除了那個山野鄉(xiāng)村藍莓汁之外，其余都名不見經傳，路楠根本不知道其公司實力和產品。

    想來他們看沁然也是如此：沁然？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小公司。

    至于李總的態(tài)度？李總的反應是滴水不漏，看不出對哪個公司特別中意。

    第530章

    路楠是見過各種大場面的人， 自然能穩(wěn)得住。

    但是在場的其他人卻未必。

    四家飲料公司各顯神通，他們出席這個飯局的負責人全是男性，只有身邊帶著的秘書或者是公關部的人， 才讓這一桌的性別比例沒有那么失衡。

    眾人全都做過介紹， 知道在場的競爭對手們姓甚名誰主營業(yè)務之后，藍莓飲料公司的眼鏡男（姓閻）不懷好意地拿出煙， 打算恭恭敬敬地問李總抽不抽，并沖路楠笑笑：“女士不介意吧？”

    他的如意算盤不錯：李總是財神爺，如果李總接了煙，這個姓路的看起來就嬌滴滴的， 該是什么反應呢？故作大方說不介意、還是為了融入圈子表示她也抽煙？

    不是眼鏡男看不起女人，而是想要在商海里游得快， 就得有所犧牲！

    偏偏， 路楠哪一種反應都不是。

    托秦妍和李總秘書平時關系維持得很不錯的福， 路楠湊巧就知道，李總以前煙癮特別大，但是最近有了戒煙的架勢——這可是一般人打聽不到的。

    結合剛才她進包廂門的時候就看到的包廂門上的標志，路楠眨了眨眼睛， 出人意料地說：“閻總， 您打火機都已經拿出來了，再問我介意不介意我該怎么回答呢？”

    沒等眼鏡男說‘開個玩笑而已嘛’這種話， 路楠又側頭看了一眼包廂服務員：“不過李總特意選了無煙包廂， 您進門的時候恐怕沒來得及瞧見標志，所以閻總還是忍一忍您的煙癮吧?！?/br>
    三個您字，可是毫無尊敬的意思。

    反而暗諷對方粗心。

    眼鏡男沒想到這回事， 連忙收起煙， 對著李總一臉諂媚的笑：“瞧我， 真是粗心！”

    眼鏡男挑釁路楠第二回 合，依舊是：失敗。

    有他‘犧牲自己’為其他公司負責人探了路楠的脾性，其他三家公司的負責人自然不會去招惹路楠——好看是好看，可是帶刺啊。

    即便不再刁難路楠，他們也無意中達成一種默契，那就是：既然這個女的講話這么厲害，那我們就不要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

    這番做派，就連方航都隱隱感覺到了。

    他心里頭有些著急：那個什么山村藍莓的閻總搶了個好座位、還有那個京市郊區(qū)的美麗牧場負責人搶著第一個展示他們的產品、這些老總仗著都是北方人，話里話外有著地域歧視和微不可查的性別歧視……這，我們沁然是要被他們聯(lián)手拱出局？

    他放在桌下的腿忍不住開始抖動，擱在餐桌上的左手一會兒攥拳、一會兒松開，就是不想去端剛才被分到的鮮奶。

    陶曉娟看了馬屁精一眼，側頭十分小聲地說了一句：“沒聽過老話說‘男抖窮’？你這什么破毛病，快改了?！?/br>
    方航真沒聽過。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點緊張，一個沒忍住，把老毛病帶出來了?！?/br>
    兩位下屬的悄悄話路楠隱約聽見了——她的耳目聰明之程度，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上輩子這輩子因此聽見不少秘密呢。

    有陶曉娟叮囑方航，路楠便不cao心方航的行為舉止會失了分寸。

    【被‘聯(lián)手圍堵’也未必是壞事。如果不是沁然的產品給他們造成了危機，他們這些大男人何必在飯局上就做這么沒品的事兒呢？】

    【他們都是商場上混過幾年的人了，不可能是因為看我年輕漂亮（啊有點不謙虛了）所以‘欺負’我。就連眼鏡男，起初也只是想挑軟柿子捏一捏，與個人恩怨和男女桃色之類無關的?！?/br>
    【要知道，有很大部分男性是那種愿意在自身占優(yōu)勢的基礎上，故作大方地‘施舍’一些機會給不如自己的人——尤其對方性別為女?！?/br>
    綜上，路楠覺得自己可以這么認為：

    第一，李總有想要投資飲料行業(yè)的念頭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第二，李總組織這頓飯也不是心血來潮，比如眼鏡男剛才無意間拍馬屁時透露的，他上周接到李總電話，頓覺十分榮幸；

    第三，其余四位顯然已經和李總最起碼接觸過一兩次了；

    第四，自己的出現(xiàn)，是這場飯局其余四位飲料公司負責人所沒有預料到的；

    第五，自己這個變數(shù)，讓他們有些忌憚。

    不遭人妒是庸才。

    心中有數(shù)的路楠端起玻璃杯，輕輕抿了一口美麗牧場的鮮奶。

    說實話，口感香醇、奶香濃郁，比市面上那種保質期比較長的盒裝滅菌奶要好喝多了。

    不過再好喝，這家美麗牧場能覆蓋的市場范圍也有限，撐死就是京市京郊和冀省周邊。

    其一這種保質期在七天之內的巴氏滅菌鮮奶，在需要長途運輸?shù)漠惖劁N售上毫無優(yōu)勢可言。

    其二路楠聽出來了，這家牧場目前最大的發(fā)展桎梏是規(guī)模有限、產能跟不上。

    路楠判斷：美麗牧場想要黃河礦業(yè)的投資，目的是為了在異地購置牧場草場、奶牛和設備。

    這是一筆極大支出，投資這一項的風險也比其他飲料要高多了——其他飲料，咳咳，不客氣地說，大多整的都是高科技活兒（藍莓果汁可能勉強不算）。

    雖然純天然等標簽有著相當?shù)暮锰?，但是不可否認：越是過分強調天然成分，就越有可能因為原材料自身的變化出現(xiàn)產品的差異。注1

    路楠不知道李總會不會愿意投資美麗牧場，不過她設身處地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黃河礦業(yè)負責人，想要試水飲料行業(yè)，大概率會不會選擇乳業(yè)。

    至于那家礦泉水公司，產地在東北某林區(qū)。

    礦泉水屬于礦產資源，現(xiàn)如今要搞定采礦權可不容易。

    路楠聽對方說話的口氣，那家礦泉水公司的負責人在當?shù)貞撚悬c‘關系’，黃河礦業(yè)如果投資那個，說不定是強龍和地頭蛇的強強聯(lián)合，又說不定是給人當錢包。

    【誰知道呢？】

    路楠垂眼，喝了兩口這家的礦泉水，沖淡口中的乳制品特有的腥味。

    那家功能性飲料公司，路楠在后世沒有聽過這個品牌，恐怕就如她今晚所見一樣，其產品既無核心賣點、又無價格優(yōu)勢。

    路楠仔細看了看他們廠家的人擺出來的產品外包裝：和市面上的紅某牛有幾分李鬼遇李逵的意思。

    這樣的產品，只能去十八線小城市的小賣部，就像六個核桃與八個核桃、大個核桃那樣的關系。

    但話又說回來，小城市里頭功能性飲料沒什么市場！

    至于那位眼鏡男帶來的藍莓汁，路楠剛才借著去洗手間的功夫給周甜打了個電話，周甜知無不言，十分熱心地把她去年去藍莓飲料廠家參觀拍到的招商宣傳資料（非機密）照片發(fā)給路楠。

    路楠一看：這家還真是頭鐵，說做藍莓汁，就只有藍莓汁，其余產品一概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