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午去明珠塔吃了自助餐。其實嘛，菜品就那樣，不過風景是真不錯啊?！蓖跖d龍笑瞇瞇地問，“路楠你呢，中午是吃本幫菜？”

    路楠專心開車，隨口回答了一句：“就是些家常菜。”

    “家常菜？那是在家里吃的嘍？”

    王興龍還想多聊幾句，路楠卻說：“王經(jīng)理你無聊可以聽歌或者睡會兒，我駕齡短，你總和我說話會讓我分神的?！?/br>
    等到了cbd附近，路楠忍著笑叫醒打了一路呼嚕的王興龍：“王經(jīng)理，到了?！?/br>
    這就，到了？王興龍睜眼一看外邊：確實到了。完球，什么都沒打聽到！

    但他也只能下車走人：“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啊?！?/br>
    “客氣。”

    路楠從后視鏡看到，剛下車的王興龍連還沒攔出租呢，就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到黃女士住處的時候，樓道里都是鴨湯的香氣，路楠兩只手都拎著袋子，只能用腳輕輕地撞了撞門。

    “什么東西哦？”黃女士開了門，就皺眉，“買這么多零食干什么？”

    路楠解釋哪兩袋是月嬌阿姨給的，哪兩袋是同事給的，最后說：“我不愛吃這些，你晚上肚子餓就拿一點吃吃么。”

    黃女士本來脫口而出想說女兒連吃零食都這么挑剔，又猛然反應過來，女兒根本就不挑食，只是從來就沒有吃零食的習慣——這正是她之前總對別人假意抱怨、實則炫耀說家里的零食放過期兒子女兒也不吃的‘好習慣’。

    頓時覺得有些莫名難受的黃女士轉頭說：“煤氣灶上還燉著湯，我要去看著火?！?/br>
    過了十幾分鐘，開飯了。

    路楠輕松愜意地舀了一碗筍干老鴨湯慢慢地喝著，說起中午去月嬌阿姨家的見聞。

    黃女士點點頭：“是的，峰峰的奶奶早七八年就走了，他爺爺好像現(xiàn)在也有七十四五歲，老房子樓層高還沒電梯，干脆出租掉，現(xiàn)在就跟峰峰家一起住了。你不要看他耳朵不靈——老爺子鐵路工程師退休，退休金木老老的?！?/br>
    路楠不知道耳朵不靈和退休金高之間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但是她很確信黃女士和月嬌阿姨恢復聯(lián)系肯定有好一陣子了，不然不能夠對她家情況這么了解。

    “說起來，我也好多年沒見峰峰了，現(xiàn)在怎么樣？”

    “上半年考上研究生，傅叔叔和月嬌阿姨都很為他驕傲。”路楠的回答十分官方。

    “是哦，他比你小八個月，入學比你晚一年，那今年才大四畢業(yè)嘍?！秉S女士哎呀一聲說：“我是問，他現(xiàn)在和小時候比變化大不大？”

    “大，塊頭特別大?！甭烽肓讼胝f，“要么讓路楊去打籃球、吊單杠、喝牛奶吧?！?/br>
    為了防止再聊下去黃女士會‘圖窮匕見’，路楠打算主動出擊：“對了，媽，你上次說在跨境平臺接了一些單子，后來怎么樣？”

    說起這個，（依舊十分輕易被女兒轉移注意力的）黃女士面上帶了幾分喜色：“還可以?，F(xiàn)在一周穩(wěn)定有幾個小單，雖然款式比較雜，不過利潤還不錯，兩千三千美金的訂單，能有百分之三十的毛利。哦，最近還有一個在談的客戶，是返單了，上次拿的是常規(guī)款的杯架，這次想要一批定制的航空杯架，我說得收到他打樣費再安排打樣，對方說這兩天給安排款子。如果能拿下這個單子——十萬個杯架，每個毛利有兩塊錢，蠻好吧？”生意上的事情，黃麗也找不到人分享，女兒愿意聽，她恨不得一股腦全說出來。

    “相當不錯哎！”路楠聽得很認真，還時不時發(fā)問，鼓勵黃女士往下說。

    女兒這樣的態(tài)度讓黃麗女士越說越來勁，忍不住說起最近橫亙在心頭的一個打算：“你說，我去烏城開一個門店怎么樣？”

    “嗯？”路楠不知道是什么觸發(fā)了黃女士的這個念頭。

    黃女士認真分析：“其實現(xiàn)在跨境電商才剛起步。訂單都是小單，偶有大單詢價，最后也都是轉為線下交易的。我這半年多為了貨源也經(jīng)常跑烏城，三月的時候還去看過羊城進出口展，我覺得現(xiàn)在的外貿還是得依托實體店鋪。烏城和羊城是最適合開外貿實體店的城市了，但是羊城太遠……”

    黃女士能有這樣的判斷，路楠心里十分高興：“那就開呀?！?/br>
    “你講講容易?！遍_店、裝修、辦證照、找貨源、招人，哪一件事情不是費時費力的？而且她現(xiàn)在在海臨市的小公司也打算繼續(xù)做下去的，如果在烏城再擺一攤子事，那真是有得忙了。

    何況，黃女士還有另一方面的擔心，如果要開店，那肯定不能按計劃行事了：“你那個抵押貸款，十月份到期的，我計劃是掉頭之后給你湊十或者十五萬，好還一部分本金?！北緛磉€能再多一點，不過為了回老家方便，這個月黃女士買了一輛十萬左右的代步車——路楠知道的時候晚了，不習慣分期的親媽已經(jīng)全款結清了。

    “別別別。”路楠連忙阻止了母親不靠譜提議，“這么低的利息，別著急還。”

    黃女士白了女兒一眼：“我是按一分利給你的哦?！?/br>
    “哎呀我的mama呀，親母女明算賬是沒錯，那我也不能賺您這么多利息差價吧?！甭烽敃r根本就沒把這事兒往心里去，沒想到母親記得這么牢，“我跟你說呀，什么叫母女連心？就算你今天不提，我回頭也會想勸說你去烏城弄一個實體店的，之前去烏城跑市場，我也稍微關注了一下那邊的外貿——大有可為。所以說，媽，你眼光真的太好了?！?/br>
    路楠說的真不是空話，她自己原本的計劃也是在年底說動黃女士來烏城開實體店，沒想到黃女士居然先一步考慮到這個了。路楠是十萬個贊同，她一直拍黃女士的馬屁，客觀盤點現(xiàn)在去烏城開店的好處，這位吃軟不吃硬的中年女士本來就有點意向的心現(xiàn)在就更加動搖了。

    不過她還是要十分嘴硬地說一句：“哦，我去年一來海臨市，你就主動要調走。現(xiàn)在倒是不怕我去烏城開店后經(jīng)常找你了？”

    “當然不會，你常常過去肯定會給我做好吃的呀，我不知道多開心呢。”路楠睜著眼睛說瞎話。

    不過她倒真不擔心這個，因為黃女士把店開起來就會知道有多忙了。

    七點多，路楠開車回華安。

    黃女士本來想說讓她留這邊睡，第二天一早再走的。

    路楠擺擺手，年輕人的倔強：“寧可晚睡，絕不早起?！比缓笥謫枺耙灰移綍r去烏城的時候幫你留意一下哪里有出租或者轉租的店鋪？”

    “你別添亂，我還在考慮呢?！边@孩子，脾氣怎么這么急，黃女士在心里吐槽的時候居然半點都不覺得女兒這時候的急性子像自己。

    “遵命?！甭烽肓讼?，這事兒確實還可以慢慢磨，說不定過陣子黃女士自己就下定決心了呢。

    “好了，不要貧嘴，回去開慢點，到了說一聲?！?/br>
    ……

    ‘到了說一聲?！它S女士叮囑了這句話之外，路楠停好車才看到手機的未讀信息，是陳驍。

    陳驍問她：到了么？安全抵達記得說一聲。

    路楠想了想，先給黃女士發(fā)了個信息，親媽秒回：洗洗早點睡。

    然后路楠拿出行李箱，鎖好車門，給陳驍回了個電話：“我剛到。其實本來應該更早的，都是王經(jīng)理，一定要搭順風車，我實在是不好意思拒絕，就往海臨市轉了一圈，耽誤了一點時間?！甭烽槻患t心不跳地甩鍋王興龍。

    “這個王哥，他說你是要去陪你母親吃飯，順路帶他一程……”陳驍?shù)穆曇粼絹碓叫?，然后趨于無聲。

    路楠輕咳一聲：“他還說，明珠塔的自助餐不好吃，問我中午吃得怎么樣?！?/br>
    一個在海臨市三年的城市經(jīng)理，也就是最起碼去滬市開過三次半年會議的人，還會興沖沖地去地標建筑打卡吃自助？括弧，強調，單人。

    路楠早察覺不對勁了。

    老王根本就不可能有那個雅興。

    “那，你今天的家常便飯吃得還愉快嗎？”既然知道自己露餡，陳驍竟然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念頭，直接開口問了，說話間還有一分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巴巴。

    “還行，口味有點偏甜。”路楠客觀評價。

    陳驍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更喜歡吃辣的？”

    路楠想了想：“說不準。我啊，大概會在特定的情況下喜歡某一種口味。但是這種喜歡是會隨著時間和空間的改變而改變的?！?/br>
    陳驍小聲嘀咕了一句：“我還是覺得川菜更好吃?！?/br>
    “嗯？”聲音太小，路楠沒聽全，“川菜什么？”

    “我說，上次只吃了火鍋，有點遺憾。讓你努力一把，爭取帶客戶旅游的名額。再來來蓉城，我?guī)闳コ愿贸缘拇ú?。”陳驍認真地胡謅，并問，“你進家門了么？”

    得知路楠已經(jīng)進屋且反鎖好門之后，他才放心地說：“開了一天車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br>
    第184章

    最終， 陳驍還是在掛電話之前認真地和路楠道歉：“……但是我真的沒有讓王哥去打探這些?！?/br>
    這一點路楠是信的，只是陳驍和王興龍聊天時說起她次日中午有約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就不一定了。

    路楠是真沒想到陳驍居然會做出這種‘很不陳驍’的事情。

    她倒不至于生氣， 但是確實覺得陳驍這種行為有些不成熟：“是吧， 我也覺得這樣不好哦?！?/br>
    剛結束的半年度會議里川省籍貫的人很多，為了不那么生硬地告知對方自己的想法， 路楠選擇半開玩笑地帶著一點點川味口音說出這句話。

    話語再輕描淡寫，陳驍依舊聽明白了其中的不虞。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輕聲說了一次：“抱歉?！?/br>
    他好像差點搞砸了事情。

    “沒關系?！?/br>
    ……

    有時候，路楠覺得真應該把這些年輕的括弧不成熟的男人放出去體驗體驗一下人生的艱苦、感受一下社會的磨礪！

    譬如說那一位——“你是說， 章禮回來了？”

    林燕點頭：“就在路經(jīng)理你去滬市開會的期間……好像是前天回來的。今天上午我去四方建筑的時候，聽見范秘書和我說， 周六的時候， 小章總和章總大吵一架， 摔門而去?！?/br>
    【這是出國一趟，膽子肥了呀?！?/br>
    路楠接著問：“知不知道具體是因為什么發(fā)生的爭執(zhí)？”

    “應該還是原先那批業(yè)務員薪資調整的事情吧，好像還開除了一個人?！绷盅嗖惶_定地說，“我去核對本月應報費用清單的時候聽財務說， 小章總說想要自立門戶?！?/br>
    路楠挑眉：自立門戶……呵， 章禮要是敢亂來，恐怕他哥就要清理門戶了。

    “財務說， 今天一大早， 小章總就去了公司，想把酒水子公司賬面的錢都轉走。不過沒轉成，財務沒有章總的通知是不會辦款的?！?/br>
    “這是肯定的， 四方建筑雖然有兩位章總， 但是掌權的始終只是一人而已?！边@一點根本就毋庸置疑， “然后呢？”

    然后，林燕皺著眉：“聽說小章總在財務室叫囂，他手里有客戶資源，要去和別的酒廠簽經(jīng)銷合同?！?/br>
    “嘖！”盡管早就知道章禮這個人渾了，可路楠依舊沒想到對方能說出這樣的話。

    “路經(jīng)理，如果小章總真的——我是說萬一，萬一他真的和令揚或者什么別的酒簽了經(jīng)銷合同。那么我們之前一起拜訪過的客戶、維護的客情怎么辦？”林燕有點擔心，她們前兩個月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

    路楠伸手點了點桌面：“先別急，我去找章總聊聊?！?/br>
    林燕聽到路經(jīng)理說這話，心里頭的不安頓時就散了：“好，那我先去忙了?！?/br>
    章祺接電話的速度倒是不慢，但確實是個大忙人。

    “章總，我剛開完半年度會議回來。倒是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章祺說：“路經(jīng)理，我現(xiàn)在還在烏城，大概晚上八點左右回華安。明早飛機去遼省是之前就安排好的，不便改簽，所以如果你要說的事比較緊急，可能我只有今晚才有空?！?/br>
    “沒問題，今晚十點，我在‘道一茶室’等您。”道一茶室是華安市區(qū)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茶樓，路楠認為，在那里約談事情比較合適。

    路楠的提議正合章祺的意，他答應下來：“好的，那就辛苦路經(jīng)理了。我這邊會盡快結束，出發(fā)前告知你一聲?！?/br>
    ……

    章祺抵達華安市的時間比他下午所說的要早一些，晚上九點半左右，路楠所在的包廂門就被敲響了。

    這一家是道一茶室的總店，占地極廣，進門就能聽見咿咿呀呀的絲竹與唱曲聲，路楠是近來才發(fā)現(xiàn)這個好去處的。

    既是茶室，自然提供各式各樣的茶水，路楠之前就為自己點了熟普洱，章祺進來之后對服務員說：“鐵觀音，謝謝?！?/br>
    茶水茶點上齊之后，路楠開門見山地說：“今天冒昧約您，主要是想問一問，小章總那邊是什么情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