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是上午十點半。

    雖然今日份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但是路楠也不能直接對陳驍說：咱倆快點散了，讓我劃水去吧。

    在大堂等出租的時候， 陳驍問她：“你今天還有別的工作安排么？”

    路楠一聽（上司問）這話就知道，劃水的計劃是要涼。于是避開這個問題， 主動出擊：“驍哥有什么吩咐？”

    陳驍覺得， 如果有名為‘警惕’的天線， 路楠的頭上肯定已經(jīng)豎起來了，遂單手插兜，輕松地說：“別緊張，只是想帶你去逛一逛市場?！?/br>
    “嗯？”【什么情況？】

    ……

    站在副食品批發(fā)市場門口， 路楠有些明白過來了。

    此市場非彼市場啊。

    “我?guī)銇磉@里， 你好像并不太吃驚？”陳驍付完車費，轉(zhuǎn)頭打量路楠的神色。

    路楠奇怪地看了陳驍一眼：“昨天驍哥你也在這附近， 說明確實有什么要緊事情要辦。來批發(fā)市場……無非就是查假貨、查竄貨吧？”批發(fā)市場的貨是什么途徑來的， 稍微有些工作經(jīng)驗的人心里都有數(shù)，倒不是說全是假冒偽劣，只是譬如買到八個核桃、旺子牛奶的事情稍不注意就會發(fā)生。

    陳驍贊許地點點頭：“雖然入職時間短， 但你真的很不錯——各方面?！?/br>
    沒等路楠假客氣（陳驍已經(jīng)看透了， 他夸路楠的時候， 這個女孩子雖然顯得很謙虛，但是眼神里還是有著幾分‘算你有眼光’的傲氣），陳驍就接著說：“剛才在出租車上，你也聽到何曼琳說的話了吧？”

    路楠點點頭。

    “我確實想查竄貨，但是查的不是經(jīng)典酒，而是和諧酒?！标愹敹⒅烽难劬Γ瑥乃劾锟吹轿⑽⒌脑尞?，“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明明是經(jīng)典酒的品牌專員，為什么要管品牌部之外的事情?！?/br>
    【其實不奇怪，就連此刻的吃驚都是我裝的?！?/br>
    心里頭吐槽歸吐槽，路楠還是很敬業(yè)地給陳驍做了回捧哏，思索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地說：“是不是童大區(qū)交給你的秘密任務(wù)？因為格林貿(mào)易的事情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讓童大區(qū)并不完全信任向總和王經(jīng)理？”

    這樣的猜測也足夠讓陳驍驚嘆了，這也是他原本想好的理由，沒想到路楠根本不需要他點撥提醒。他點點頭：“是的，就是如此?！?/br>
    路楠了然地點點頭：“那么，驍哥需要我做些什么？”

    陳驍打量了一下路楠，伸手：“包給我，我來背?！?/br>
    包里并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路楠很痛快地就遞過去。

    陳驍接過路楠的包之后，手里就是一沉，他震驚地看著路楠。

    路楠頗為不好意思地說：“昨天你不是問我包里都裝了什么么，就那些東西，還有一個保溫杯?！北乇斎皇茄b滿水的。

    “真是百寶包?！标愹斝÷曕止疽痪?，然后用眼神示意自己想把平板放進包里。

    路楠點頭：您請便。

    做好一切之后，陳驍對路楠說：“走吧。”

    這個副食品批發(fā)市場在海臨市本地很有名，一樓是各類堅果、果干和其他干貨；二樓是糖果餅干小零食；三樓是茶葉、香煙、酒水飲料。

    這里雖然叫批發(fā)市場，但是也零售，只不過零售的價格并沒有比外頭便宜多少，所以來的人都是一件（=箱）、兩件起拿的。

    他們兩人目標明確，直奔三樓。

    三樓的檔口明顯要比一樓二樓的裝修都要高檔一些，陳驍帶著路楠進了大通道口子上一家叫‘芬旺煙酒行’的鋪子——這是他關(guān)注批發(fā)市場許久才鎖定的一家檔口。

    店里當然有源川的酒，并且是所有系列一應(yīng)俱全：經(jīng)典酒、和諧酒、特曲、難得糊涂系列、流通系列小酒全都在列。

    店主一抬頭，看到是兩位年輕人，連站起來迎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了，依舊只顧著盯著電腦屏幕看股市，嘴里隨口說：“你們自己看看，有需要再喊我?！?/br>
    陳驍在店里轉(zhuǎn)了幾圈，先是問了別的酒廠一款競品的價格，然后才問：“老板，這個和諧酒拿貨價格怎么樣？”

    店主頭也不抬地說：“有三個年份呢，你問哪個？”

    “九年的吧，就‘明月長久’這個款?！标愹敾卮?。

    店主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了一下來人，說：“哦，那是要辦喜事用？”明月長久因為寓意好、包裝喜慶，被源川定位為和諧酒里主攻婚慶市場的婚宴用酒。

    這也是陳驍喊路楠一起來，并且主動幫她背包的原因，裝情侶。

    他看了路楠一眼，點點頭說：“是?！?/br>
    路楠背對著店主橫了陳驍一眼：今天我犧牲很大啊，驍哥。

    陳驍沖路楠安撫笑笑。

    “要多少件??？”店主合計，估計是個小單，而且這么年輕的小夫妻出來，也未必能做主買什么酒，所以還是很隨意地說，“拿貨三件以上給你標價打八五折?！?/br>
    婚宴用酒，如果從酒店買，就是餐飲渠道；如果辦喜事的人家從名煙酒檔口則可算是婚宴團購，源川集團酒水的團購價大多是（也會有特殊情況，此不贅述）市價的80％，所以店主說三件以上打八五折，倒是一點兒毛病都沒有。

    陳驍走近店主開始討價還價：“那三件肯定不夠的，再拿多一點，能便宜些不？我就是聽人說批發(fā)市場的酒價格實在，才過來的?！?/br>
    “都是這個價，我們也不好亂賣的。廠家和經(jīng)銷商的人要來查的?！钡曛髡f完這句話，抬頭仔細看了看倆年輕人：你們倆，該不會就是來釣魚執(zhí)法吧？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店主就越看這兩人不像小情侶！為啥？因為兩人站著都隔著一尺遠呢。

    店主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zhuǎn)。

    陳驍張嘴欲解釋。

    路楠往前走了幾步，和陳驍并肩而立，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把他撞到后面去，不耐煩地說：“我說讓我爸媽來買吧，你偏要自己弄這些。你連我們海臨話都不會說，老板肯定不給你優(yōu)惠的呀。”

    轉(zhuǎn)頭，對著店主就是一口流利的本地話：“價格么個皮宜（便宜）點嘍，阿勒（我們）從疏港過來的，跑跑來一趟危險（十分）麻煩?！?/br>
    “疏港??？”疏港店主知道，那一片兒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敲定拆遷，造就了一大批百萬千萬富翁，這個女孩子如果是疏港人，那么男的幫她背包是可以理解了——這年輕男人，肯定是把戶口上在女方家里的！

    接下來的談話，也驗證了店主的猜想。

    路楠漫不經(jīng)心地透露，她和他老公是大學(xué)同學(xué)，談了好幾年戀愛了，大三的時候家里要拆遷，就干脆先領(lǐng)了證，多拿了一份人頭錢。但是在讀書的時候擺酒影響不好，就拖到六月畢業(yè)后再說了，找‘仙姑’算了個日子，準備在十月里擺酒。

    她老公么自從戶口遷進來之后就不太得勁，本來說好婚事讓她爸媽cao辦的，現(xiàn)在又要自己攬事情。

    好一出《嬌嬌小姐發(fā)橫財，俊俏郎君倒插門》——店主聽得津津有味，心里頭還相當遺憾自己年輕時候怎么沒遇到這樣的好事情，然后仔細看了年輕小伙子，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沒他這個‘賣相’。

    店主聽完路楠流利的本地話之后，當即對這對小夫妻沒有半點懷疑，還好意勸路楠說：“個個么事情否好當介個（他的）面話的，哪人（男人）要面子的。”

    “介先（他聽）不來（不懂）?！?/br>
    基于此，店主還有點遺憾地問路楠怎么找了個外地人，本地小伙子不好嗎？

    路楠笑笑：“介個客氣（客氣：好看）?！?/br>
    陳驍就聽了兩耳朵的嘰里咕嚕，兩眼懵圈地問：“……楠，你們在說什么??？”

    路楠十分敷衍地說：“說你帥?！?/br>
    那么長的地一段對話就濃縮成三個字，陳驍當然是不信的，不過他現(xiàn)在扮演的是忍氣吞聲小丈夫，于是沖著路楠包容笑笑：“那老板這邊能給我們個優(yōu)惠價么？”

    店主無奈搖頭：看看，未來肯定是氣管炎。

    這番聊完，他也站起來招呼陳驍路楠二人了，他對小夫妻說：“你們是誠心來買酒，那我也給個誠心價，五件以上，按照標價七點五給你們。十件以上六點五折?！边@種拆遷戶擺酒席，三五十桌都不算多的，估計還真不是小單子。

    和諧酒9年——明月長久，市價688，渠道上最低的定價是團購價，為市價的八折（550.4），但是這位店主在路楠亮出本地人身份之后，最低居然能夠給到六點五折（447.2元，并且陳驍和路楠都知道，這絕不會是底價），顯然，和諧酒在海臨市市場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不按廠家指導(dǎo)價銷售的情況，如果放縱下去，價格倒掛也不是不可能發(fā)生。

    且不論價格倒掛的事情，單單說這一家檔口的店主給‘本地人’的優(yōu)惠就能做到七點五折、六點五折出貨，這讓遵循廠家指導(dǎo)價出貨的格林貿(mào)易怎么賣酒？

    也難怪格林貿(mào)易的倉庫里壓著百萬的酒了——之前大家都說格林貿(mào)易跨界做酒，經(jīng)驗不足導(dǎo)致出貨慢。但是看看飛翔，飛翔照樣是跨界，不到兩個月就做得風(fēng)生水起。

    靠本地方言，就讓陳驍原本的‘懷疑’變成了‘確定’。

    路楠覺得自己今日功勞頗大。

    她看了陳驍一眼：“那你覺得怎么樣嘛？”語氣里有淡淡的不耐煩，將一個驕縱的本地姑娘演得惟妙惟肖。

    “再看看吧，這才第一家?！标愹斞莸靡残U敬業(yè)的，婚宴用酒得不少錢，貨比三家才是硬道理。

    店家也不著急，給陳驍遞了個名片：“整個批發(fā)市場，你不可能找到比我還低的價格了。沒事，你們先轉(zhuǎn)轉(zhuǎn)，待會兒回頭來找我?！?/br>
    陳驍謝過店主，對路楠說：“我們再轉(zhuǎn)轉(zhuǎn)吧？”

    ……

    走出這家檔口，陳驍才悄聲問：“所以你剛才和店家說的是海臨話？我記得你的籍貫好像不是這里的？”

    路楠回答：“大學(xué)寢室里有兩個是本地人，閑來無事和她們學(xué)了幾句。”

    這哪里是學(xué)了幾句，根本就是說得十分地道。

    陳驍思考了幾秒鐘，然后說：“待會兒進別的店，你去詢價吧?！?/br>
    來都來了，送佛送到西唄。

    路楠忖度：估計陳驍實在是沒找到放心、得用的幫手才想起我的，今日幫他在批發(fā)市場打聽到這些消息，之后的事情水頗深，應(yīng)該輪不到我摻和。

    “好啊，那我說話的時候驍哥你可別添亂?！?/br>
    “添亂？”陳驍指了指自己？

    路楠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你不會想知道你在劇本里是什么人設(shè)的?；仡^進店別吱聲，我問你什么了，你再說話。”

    陳驍是聰明人，單憑路楠先前的態(tài)度和剛剛的這句話就把自己的‘軟飯’人設(shè)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我這也算是為了工作犧牲不少吧？譬如名譽什么的……】

    ……

    之后又進了幾家檔口，有些店有源川和諧酒，有些店則沒有。

    有和諧酒的那幾家的報價，果然比不上大通道口子上那家的低——路楠搬出‘本地人’的身份套近乎都只是磨到七點五折而已。而標價的七點五折出貨，雖然比團購價格要低一些，但是考慮到無任何贈酒贈品，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沒有和諧酒的店家，路楠開口問這款九年的‘明月長久’，大部分店主會給推薦另一款競品，標價比‘明月長久’稍低一些，不過婚宴團購折扣一打，價格倒是差不多了。

    也有一兩個沒有擺和諧酒的店主，在路楠問起這款的時候，露出了一副‘小姑娘你不懂’的表情，隱晦地說：“那個酒，很一般的。價格虛高了！還不如國酒的副廠貨呢（競品）?！?/br>
    第57章

    在副食品批發(fā)市場的三樓逛了一個多小時， 眼見都要十二點了，陳驍主動說：“先去吃飯吧?！?/br>
    出了副食品批發(fā)市場，一陣熱浪撲面而來， 路楠無奈提議：“驍哥……要么我們還是在批發(fā)市場一樓的快餐店對付一下吧？”

    陳驍本來是想請路楠吃點好的——畢竟剛才辦事主要是她出力， 不過看路楠才出了大門就對著太陽皺眉的模樣，忍不住笑了：“我請客， 你就只想吃快餐？”

    路楠已經(jīng)退回大門內(nèi)了：“您非要請我吃貴的也行，咱打車走唄？”言下之意：要是你覺得你在這邊的事情已經(jīng)辦完了，我隨時都可以走人的。

    陳驍被堵得沒話說，無奈搖頭：“看來只能先把貴的這頓欠著了……下午還得你幫忙?！?/br>
    關(guān)于這一點， 路楠心中早就有判斷了，不然也不會提議就近解決中飯。

    有一說一， 這兩人隨便選的這家自選快餐店手藝真是相當一般， 估計是考慮到副食品市場附近多為小貨司機和搬貨工人， 菜品絕大多數(shù)重油重鹽。

    路楠很艱難地挑了一盤白切雞和一份水蒸蛋，陳驍也對滿櫥窗油汪汪的菜品無法抉擇，最后要了酸菜魚和炒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