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李正盈這么說，關(guān)綺也多看了一眼乘影。

    之前相見，或許是因為逃命奔波，臉上一副苦相，關(guān)綺不覺得他好看。

    在春樓過了幾天舒服日子，臉色紅潤，不似原先那樣憔悴，倒是顯出了原本的好底子。

    李正盈抬頭瞥了關(guān)綺一眼，又掃過承影的臉，似乎有些恍然大悟。

    她不知道承影的身世，以為他是關(guān)綺的相好，之前一直藏在獵戶家里，不讓見其他的客人。然而轉(zhuǎn)念一想，關(guān)綺似乎也不偏愛這種男子氣強(qiáng)悍的床伴，心里奇怪，也多打量了承影幾下。

    好笑的是，本來有些局促的花杏，因為兩位好友的神態(tài)，也跟著往承影面上看去——

    「嘩啦——」

    ——承影本來就緊張，被她們一嚇，直接打翻了手中的酒盅。

    「嘖……」花杏吸了吸鼻子，「好酒。」

    叁位貴客都沒說什么，只有繡眼面上閃過一絲不悅。

    續(xù)來的酒由百靈端著，承影則被剝?nèi)ド弦?，到角落去做了件略微奢侈的擺設(shè)。?úshúwú.ъí?（yushuwu.ъiz）

    再思樓是風(fēng)月之地，客人中不乏達(dá)官顯貴，自然不會在酒食上有所虧欠。

    廚娘來自天南海北，食材也專供確保新鮮。

    再加上樓下演出的火熱氣氛，很難不讓人流連忘返……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宵禁。

    花杏身上還有公務(wù)，必須趕著時間回到會館。繡眼想差人送她，然而李正盈正醉醺醺地趴在他懷里，讓他無法起身。

    伶俐的伎子面露難色，朝關(guān)綺望了一眼。

    「我送她回去好了。」關(guān)綺笑著說，扶著花杏起身，「你身上那姑娘今晚多半難纏，還是多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br>
    她帶著花杏向門外走去，腳步也不算輕松。一邊的乘影見她有些暈乎，便主動上前攙扶。

    「多謝?！龟P(guān)綺下意識答到，隨即又覺得自己太給這男兵面子，為自己嘆了口氣。

    奇怪的是，承影這樣身強(qiáng)力壯的男人，手臂居然是冰涼，

    而且是只有一邊的手臂冰涼。

    關(guān)綺覺得奇怪，繞過花杏，往承影罰站的地方走去。伸出手來，竟然真的覺得有些涼風(fēng)從左邊吹來。

    沒道理啊……

    她最常來再思樓，去年開始參了點錢，也算是半個小東家。這種裝潢上的事情，絕無可能出現(xiàn)這樣明顯的毛病，

    「文繒？」花杏皺著眉，打個個酒嗝。

    關(guān)綺忽然一激靈，「這酒上頭，剛才有些犯暈乎?！?/br>
    也沒說起這股奇怪冷風(fēng)的事情。

    花杏看她盯著承影，搖搖頭，便打算自己走回去，也忘了自己不認(rèn)識路。眼看花杏要出門，關(guān)綺嘆了口氣，順手牽起了承影脖子上的鎖鏈，跟著一起出了門。

    /

    樓下會館的人已經(jīng)等候多時，花杏順利地上了馬車。

    這才給了關(guān)綺問話的機(jī)會。

    她與承影選的地方，正是連接兩座樓的夾道。一邊是熱鬧的場子，另一邊是幽靜的包間，都熏著nongnong的花香，一并撞在他們身上。

    「阿嚏——」

    害得關(guān)綺沒忍住，在承影面前打了個噴嚏。

    簡單整理了儀態(tài)，她靠在欄桿邊上，背對著承影。

    「前月來了一批為先帝君修陵的苦工，由一個姓冼的官長押送。似乎是缺了一個。」

    她沒回頭，卻也能察覺到背后承影的失態(tài)。

    「冼娘子隊伍里沒人，不敢交差，就在國子監(jiān)山腳下的村子里，花錢買了個干重活的小郎?！龟P(guān)綺停頓了一下，「說來好笑，那農(nóng)婦本來以為夫郎在家無所事事，賣了也無妨。結(jié)果不到兩天，就覺得家里重活太多。她自己還在哺乳，照應(yīng)不過來，于是追上了徭役行進(jìn)的隊伍，硬要冼娘子把那農(nóng)夫還回自家?！?/br>
    承影重重地吸了口氣。

    「這件事本來還好說，多給農(nóng)婦一筆錢，讓她另娶一個便是。然而剛生產(chǎn)完的母親哪里愿意接一個生人，為了那個青梅竹馬的結(jié)發(fā)夫，直接把冼官長告到了專管帝君陵的黃大人那里?！?/br>
    關(guān)綺這才轉(zhuǎn)過頭，盯著承影通紅的臉，「黃大人派人搜山，挨家挨戶地查找，也沒找到原來的男兵。據(jù)說那男兵長得不錯，即使五大叁粗，也勉強(qiáng)稱得上美人。隊伍里有人作證，說冼娘子多次調(diào)戲那位男兵，只是小郎有些烈性，從未讓人得過手。你說，這供詞有幾分真假？」

    「冼娘子為人正直，并非——」

    「——錯了！」關(guān)綺打斷他，「你一個被母親賣到勾欄里做公馬的賤民，怎么知道行伍中的女官是個什么品行？」

    「可……」承影開口就要辯解，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是，小的知道了?！?/br>
    在承影心里，冼娘子確實是個好心人。糾結(jié)再叁，還是開了口，求關(guān)綺告訴她之后的事情，

    「事情鬧到了黃大人那里，自然不能沒有個交代。前段時間金闕山上找到了一具無名男尸，驚嚇到了出行的重光公主。公主受驚后發(fā)了高燒，到現(xiàn)在也還有些神悸。重光公主是皇帝長女，本就是無冊封的儲后，這就不是一般的事情了?！?/br>
    「皇上鳳體有恙，親王未必告訴了她真相。然而要大理寺嚴(yán)懲兇手的圣旨是真的。大理寺儀遲遲沒能破案，壓力實在太大，正巧有個不見尸體的殺人犯，便將它扣在了冼娘子頭上?！?/br>
    「不可能吧……」承影喃喃道。

    「大理寺那幫人，比茶樓里的評書姑姑還能編瞎話?！龟P(guān)綺冷笑一聲，「冼娘子調(diào)戲男兵不成，惱羞成怒將其殺害，并將尸體藏匿在了皇家的獵場當(dāng)中。她出身軍戶，總能找到幾個在獵場做事的親戚?！?/br>
    濃烈的香料與此刻的凝重格格不入，暖風(fēng)熏人醉，關(guān)綺與承影卻都覺得手腳冰涼。

    「男兵叛逃，與那男尸被殺害，在時間上其實對不上?！龟P(guān)綺說，「兩位大人迫切要個結(jié)果，這才是定罪的依據(jù)。據(jù)說省下了升堂開審的程序，直接宣布此案證據(jù)確鑿。冼娘子于是鋃鐺入獄，成了給人頂罪的階下囚?！?/br>
    關(guān)綺拍拍承影的肩膀，「你不必?fù)?dān)心?！?/br>
    「那可是死罪啊……」

    「我的意識是，你不必自責(zé)，事情最后成了這樣，實際與你無關(guān)?！龟P(guān)綺往剛才的房間走，「她本來無辜，是兩位大人一定要她死……這種事情，古往今來不知發(fā)生了多少次，不是你的錯?！?/br>
    兩人一路沉默地往回走，其間偶遇幾對迫不及待的男女。嬌媚的調(diào)笑聲與佯裝的矜持破碎一地，更顯出了他們與這良辰美景的格格不入。

    等關(guān)綺在門口發(fā)現(xiàn)鎖頭，站定轉(zhuǎn)身要走時，才發(fā)覺承影的眼眶早已經(jīng)通紅一片。

    「誒——」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承影也是這副模樣。

    壯碩的成年男子總讓人覺得木訥，時時含了眼淚在眼中，咬著嘴唇不敢放聲，便能一下讓木頭美人鮮活許多。

    關(guān)綺呼了一聲，伸手要拍承影的肩膀。然而那鎖鏈還掛在手上，像是不小心揮了件鞭子那樣，不輕不重地甩在了承影胸前。

    「嘩——」

    應(yīng)聲生出了一道紅痕，眼瞧著就疼。

    然而承影似乎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低頭看了一眼，松了肩膀——似乎是在鼓勵關(guān)綺再來一次。

    「嘖，」關(guān)綺略帶嫌棄地看向別處，「連嬤嬤到底怎么調(diào)教的你?！?/br>
    自覺尷尬，她于是狠狠踹了一腳緊閉的房門，「博洛滿*你這個王八蛋！」

    里面的人正快活著，自然沒有應(yīng)聲。

    「今晚叫來的是繡眼和百靈，按道理應(yīng)該是我和阿滿一人一個?！龟P(guān)綺對承影說，「眼下兩位都被她占走了，今晚沒別人，就和你將就一下吧。」

    /

    再思樓的伎子不在閨房見客，既然連懿今晚有宴會，房間多半也是空的。

    關(guān)綺畢竟是常客，不帶面紗到處亂走，實在容易被人留意。思慮再叁，還是從玄關(guān)畫軸的暗格里取了鑰匙，領(lǐng)著承影推開了連懿的房門。

    「來?！?/br>
    關(guān)綺坐在床邊，指揮承影在她面前跪下。

    換做是其他有經(jīng)驗的伎子，此時便要討巧地鉆進(jìn)女媛的裙子里，用牙齒解下襯裙，再叼出來同她討賞。

    只是乘影或許是有些緊張——

    滿面通紅，像個木偶，一動不動。

    這模樣在外頭是乖巧，在臥房里就是無聊。關(guān)綺打了個哈欠，褪下身上的外衣，只穿著襯衣坐在他面前，微微張開雙腿。

    「哎呀，」關(guān)綺撐著腦袋，「可別說再思樓什么都沒教過你。」

    承影只是把腦袋埋得更低了。

    木頭人主動，或許得等到天荒地老。關(guān)綺沒這個功夫，心里默數(shù)十個數(shù)，干脆收回腿，鉆進(jìn)被窩里準(zhǔn)備睡覺。

    她脫下其他多余的衣服，全部扔到了還跪著的承影頭上，然后唰一下掐滅了燈芯。

    房間里一下失去了光源，然而隔壁燈火通明，還是從門縫里鉆了幾道光進(jìn)來。

    關(guān)綺的衣料都是上等的綢緞，只這一點光也能反射出絕倫的光澤。承影的身體不住地顫抖，更讓它有了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感覺了。

    天冷露寒，關(guān)綺沒想著要壞他的身體，原本是打算假寐一會兒，到時候了就遣他回屋睡覺。算算時間差不多，正想起身開口呢，房門卻被人一把推開了。

    噫……

    聞這香味都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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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正盈的召族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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