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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傳奇,但含羞草 第35節(jié)

    “能打探到的,有這?個名字足矣。若是打探不到,多說無益?!崩涮斓?揣著手,施施然當(dāng)起了?謎語人。

    云不意和玉蘅落雖然不解,卻也?配合他做高深莫測狀,深沉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

    交易還沒開始,許靈之已經(jīng)后悔方才的夸口了?。

    “……稍等?!?/br>
    糾結(jié)半晌,許靈之到底舍得到手的高額提成飛了?,讓云不意他們在原地等著,自己?繞到旁邊的樹后,掏出個鈴鐺狀的物什湊在嘴邊,低聲傳訊。

    他忙他的,云不意也?沒閑著,纖細(xì)的枝莖搖搖晃晃長到冷天道?耳邊,貼著他的耳廓問:“你怎么?只問昏云山,不加其他條件?”

    冷天道?耳朵發(fā)癢,卻不想避開,反手?jǐn)n著他柔軟的枝條,微微偏頭靠近。

    “林葳在寧州難說有多少眼線,若是購買情報條件太多太細(xì),反而?會給某些?人留出作假蒙騙的空間,不如只給個名字,能不能查到,查得準(zhǔn)不準(zhǔn)確,一目了?然?!?/br>
    云不意不自在地偏轉(zhuǎn)葉片,躲開他說話時?呼出的熱氣?:“可是咱們也?不清楚昏云山具體是什么?樣?的,這?樣?別人不是更容易造假,而?且我?們還看不出來?”

    “我?們拿到的消息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冷天道?搖頭,“若是真?的自然最好,若是假的,要么?就排除一個錯誤地點(diǎn),要么?就是林葳出手誘我?們送死,前者也?算收獲,后者一則可以牽制他的精力,二則有順藤摸瓜找出他行跡的機(jī)會,最差都能獲得一些?線索,對我?們今后的行動大有裨益?!?/br>
    “當(dāng)然,前提是我?們要扛住比收益先來的風(fēng)險,但對付林葳本就危險,所?以這?個前提可以忽略不計?!?/br>
    云不意若有所?思,良久,三片葉子合攏自閉。

    “失策。我?們本是要來抄他老底的,結(jié)果又走上?了?以身做餌,引蛇出洞的道?路。”

    “其實(shí),我?所?說的情況也?未必會發(fā)生?!崩涮斓?搔搔他的葉脈,“林葳完全有可能看穿我?的圖謀,然后一邊按兵不動,一邊差人放出真?假混合的消息迷惑我?們,讓我?們在寧州一日蹉跎一日,最終無功而?返,甚至反過來牽制我?們,繼續(xù)他的計劃?!?/br>
    云不意張開葉子,像捂臉的小人松開了?手,中間那片綠葉立起半截,探頭探腦。

    他沐浴在冷天道?溫柔的視線下,突然福至心靈:“所?以,為了?避免最后這?種情況的發(fā)生,我?們得做點(diǎn)兒?什么?,讓他非弄死我?們不可?”

    冷天道?贊許一笑:“是啊,得讓他進(jìn)入與我?們不死不休的狀態(tài),他才會從龜殼中走出,主動對我?們動手。他身上?牽涉的東西太多太雜,一旦動了?,就會留下痕跡,痕跡一多,又會演化成破綻,讓我?們有可乘之機(jī)?!?/br>
    玉蘅落聽到這?里,捋清了?冷天道?的思路:“讓他與我?們不死不休啊……林葳活了?這?么?多年,每次出山攪風(fēng)攪雨都不曾失過手,要如何才能讓他失去冷靜,對我?們窮追猛打呢?”

    云不意笑了?:“他此回下山是為了?給自己?的愛人找到彌補(bǔ)靈魂虧空的續(xù)命之法,破他幾個鬼蜮不足以讓他傷筋動骨,那我?們就只能從根源下手了??!?/br>
    玉蘅落:“你指的是……寧唯笙?”

    “對啊。”云不意葉子一攤,“人要是沒了?,找到辦法又能怎么?樣??咱們要是能上?昏云山將寧姑娘帶走,保準(zhǔn)他立馬破大防,天涯海角都得追上?來跟我?們打個你死我?活。”

    冷天道?輕笑:“所?以問題又回到了?原點(diǎn),昏云山仍然是我?們此行的重中之重?!?/br>
    玉蘅落扶額:“怎么?有種白討論了?的感覺。”

    “不是白討論,我?們這?是定下了?之后的行動計劃。而?且冷先生直接打探昏云山的另一重用意我?也?明白了?。”

    云不意收攏身軀,圍著冷天道?轉(zhuǎn)圈,身后帶起一串綠色的熒光,愈發(fā)像奇幻電影里長著翅膀的小精靈。

    冷天道?的目光笑吟吟地追逐著他:“嗯,你說說是什么??”

    云不意落在他肩頭,草梗一彎坐下,側(cè)葉捧著中葉:“試探啊。林葳知道?我?們在打聽昏云山,不可能真?的按兵不動,他也?會擔(dān)心我?們真?的尋上?山去,把他家抄了?,連愛人也?一并?帶走?!?/br>
    玉蘅落恍然大悟:“所?以,之后若是有人或者組織主動帶著昏云山的消息找上?門來,便能確定他們的立場了??!?/br>
    云不意笑瞇瞇點(diǎn)頭。

    真?有這?種情況發(fā)生的話,誰來都能標(biāo)鐵狼打。

    到時?候,就算這?些?人辯解,他們的話也?可以直接等同為“我?是一匹鐵好人”,不用理會。

    而?且這?個試探手段對許靈之背后的消息渠道?同樣?有效。

    他們傳來的是情報也?好,陷阱也?罷,對云不意三人而?言都算收獲。

    正想著,云不意就見許靈之從樹后轉(zhuǎn)了?出來,沖他們晃晃鈴鐺,也?不說定金的事了?,露出生意人特有的狡黠笑臉。

    “我?不清楚三位口中的昏云山是什么?地方,但我?認(rèn)識的人里,有人掌握與這?個名字相關(guān)的消息。只是不能在這?兒?談?!?/br>
    許靈之做了?個“請”的手勢:“若是你們不嫌麻煩,隨我?移步吧。”

    云不意抬起一片側(cè)葉,扒了?扒中葉上?的梳齒狀分葉。

    “帶路。”

    ……

    長安坊,楊柳巷。

    將近午時?,巷子里分外安靜,家家戶戶門扉深掩,庭前投下靜默的樹蔭,時?間從此經(jīng)過,也?像凝滯了?一般。

    驀地,一陣腳步聲打破了?此處的靜寂。

    許靈之在前頭帶路,云不意飛在他和后一個人中間,好奇地打量四周。

    冷天道?走在離云不意不遠(yuǎn)的地方,玉蘅落亦步亦趨跟著兩人。

    不過片刻功夫,這?條窄巷便行至盡頭,虛掩的門庭探出幾根枯瘦的枝條,老葉將落未落,冷不丁被許靈之推門時?帶起的風(fēng)撞進(jìn)院內(nèi),滾落在樹根底下。

    “叮鈴鈴……”

    云不意聽見細(xì)碎的鈴響,忽然加速從許靈之身側(cè)繞過,抬眼就見前方有一座白墻黑瓦的房屋,檐角低矮,綴著兩串竹子制成的風(fēng)鈴。

    屋里人聽見響動后走了?出來,一身黛色衣衫,手持雞毛撣,他們進(jìn)來之前應(yīng)該是在掃塵,袖子挽到手肘處,面上?、手掌都沾著灰。

    那是個相貌平平的少年,眼眸清亮,看見院中站了?幾個人與非人也?不訝異,叉著腰對許靈之說:“先生有事出去了?,晚上?才回。若是不著急的話,讓幾位客人在院子里稍等,我?打掃完書房便出來招待?!?/br>
    “你忙你的,客人我?招待就行。。”許靈之?dāng)[手,也?像早有預(yù)料似的反應(yīng)平淡。

    少年的目光在云不意幾個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微笑著行禮,然后轉(zhuǎn)身回書房繼續(xù)忙活。

    許靈之則引著他們到院子一側(cè)的老槐樹下,坐到石桌旁,親自端茶遞果。

    到目前為止,這?條小巷、這?間院子都沒有給云不意特別的感覺,甚至不覺得危險,就像只是進(jìn)了?尋常人家。

    他對屋里那個少年倒是有點(diǎn)興趣,落在茶杯旁將一片葉子浸進(jìn)去,邊嗦茶邊問:“剛才那小孩兒?是誰?這?家的隨從?”

    許靈之道?:“不,他是夢先生,也?就是這?家主人的弟子,叫平安。別笑,這?名字雖然俗了?點(diǎn),卻飽含起名者的心意,他很珍視的。”

    云不意是笑了?,卻不是嘲笑:“我?知道?,我?也?沒感覺這?名字俗氣?,就是感覺……親切?!?/br>
    他上?輩子的小名也?叫平安,因為從小體弱多病,長大后又患上?不治之癥,三災(zāi)八難從未消停,所?以家里人和朋友從來不喊他的大名,都喚他平安。

    可惜他名帶平安,卻不得善終。

    冷天道?捂著杯子的手一頓,隱約察覺云不意心緒不穩(wěn),便悄然垂眸望他,果然見他氣?場低落,變小后身上?自帶的光芒也?黯淡許多。

    是“平安”這?個名字,觸動他什么?不為人知的往事了??

    冷天道?不問,只伸手過去,用指腹敲了?敲他,旋即轉(zhuǎn)移話題:“夢先生便是你的消息來源?”

    “他是寧州的萬事通。”許靈之剝開香蕉皮咬了?一口,“他不是人族,壽數(shù)漫長,在寧州生活了?很多年,幾乎走遍寧州各個角落。您要打聽別的事情,夢先生幫不上?忙,可若是詢問寧州的山水地貌、風(fēng)物人情,天下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

    “原來如此。”玉蘅落甩了?甩尾巴,“既這?樣?,我?就便在此等他回來,希望結(jié)果不會讓我?們失望?!?/br>
    許靈之點(diǎn)點(diǎn)頭,想了?想,笑瞇瞇地掏出那三塊前朝末帝陵寢的入墓資格木牌。

    “三位,這?個你們已經(jīng)買下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冷玉蘅落:“……”

    云不意嘆著氣?卷走木牌,拍拍冷天道?,冷天道?心領(lǐng)神會地拿出了?秦方的錢袋。

    ……

    轉(zhuǎn)眼黃昏已至。

    名喚平安的少年終于整理好書房,蹲在井邊洗手。遠(yuǎn)處雁雀歸巢,夕陽拉長了?推門而?入之人的影子。

    云不意睡了?一覺起來,正聽冷天道?和許靈之聊前朝末年的舊事,忽然心有所?感望向門邊,就見一名藍(lán)衫男子手持竹杖進(jìn)門,隨手摘下斗笠,迎上?他的目光。

    晚霞在他身后逶迤成一線,他有一張俊逸出塵得全然看不出年紀(jì)的臉,一雙寧靜淡漠的眼瞳,以及一身寥落風(fēng)塵。

    他站在昏黃的余暉里,如同從歲月盡頭走來,輕輕一個眼神,也?帶著無形又沉重的份量。

    “夢先生!”許靈之從椅子上?跳起來,恭謹(jǐn)?shù)氐皖^垂手,“先生,他們是想向您買消息的客人。”

    男人的眼神從云不意身上?移開,他莫名如釋重負(fù),這?才發(fā)覺自己?下意識挺直了?枝干,活像前世課堂上?被老師點(diǎn)名的學(xué)生。

    好可怕的壓迫感!這?要放在他上?輩子待過的學(xué)校,高低是教導(dǎo)主任級別,還得是外號為“滅絕”、“鬼見愁”的那一款。

    “我?知道?了??!?/br>
    夢先生微抬持杖的手,許靈之便老老實(shí)實(shí)退出院子,臨走時?給云不意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小心應(yīng)對。

    云不意頓時?壓力更大了?,一緊張,收攏的枝條又緩慢延伸出來,纏住冷天道?的腰和手臂,直奔脖頸而?去。

    冷天道?面不改色,手上?動作卻很利索地捉住他的枝條攥緊,倒不是怕被勒死,而?是不想耽誤與夢先生的交談。

    夢先生禮貌地頷首,示意他們再稍等片刻,便走到平安近前,彎腰輕拍他弓起的背脊。

    “今日感覺如何?”他語調(diào)溫柔地問。

    平安仰頭一笑:“很好啊!先生,我?幫你把書房打掃干凈了?,下次再找書,記得別再翻得那么?亂了?!”

    “好。”夢先生點(diǎn)頭,搭在他背上?的手頓了?一會兒?,才慢慢收回去。

    下一刻,平安的身體突然如泡沫般破碎消散,只剩一張剪紙小人兒?從半空晃晃悠悠落進(jìn)夢先生掌心。

    夢先生將他收好,影子長長斜在前方,叫人看不清神色。

    云不意看呆了?,玉蘅落后頸皮一緊,冷天道?更是直接把醞釀好的開場白咽回了?肚子里。

    他們誰也?沒料到會看到這?樣?一幕,雖然并?不悚怖,卻有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

    那個少年……是一個名喚平安的紙人?

    只是……紙人嗎?

    “久等了?。”

    夢先生轉(zhuǎn)過身,揮袖掃向樹下的石桌,桌面上?的茶壺果盤頃刻換成新?的一壺?zé)岵枧c點(diǎn)心。

    茶是寧州特有的春山寒葉,點(diǎn)心是陵河城特產(chǎn)紅豆沙糯米糍,前者香氣?馥郁,后者可口誘人。

    卻沒人有胃口。

    夢先生落座,屈指在桌面一敲,輕微的聲響一時?化作洪鐘大呂般的洪亮,瞬間將三人震醒。

    他問:“你們要買昏云山的消息?”

    云不意搔搔葉子:“……是啊。”

    夢先生喝了?口茶:“寧州幅員遼闊,以昏云及讀音相似的字為名的山不下百座,若你們只給這?一條線索,我?不介意將這?上?百座山的資料交給你們。至于收費(fèi),一杯茶錢足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