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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傳奇,但含羞草 第19節(jié)

    秦離繁奇怪:“都不住在村子里?”

    寧唯萍朝桂村方向抬了抬下巴:“你是普通人,敢住那里?”

    秦離繁咂嘴,認真打量陰森森的桂村一番,誠實搖頭。

    “荒廢的桂村是很可怖。”冷天道平靜地點出重點,“所以,這幾戶人家為何不搬走?”

    “這我就不清楚了?!睂幬ㄆ嘉⑽Q眉,陷入沉思,“印象里,我的姥姥姥爺對這座村子諱莫如深,有一回我誤入其中,姥姥還揍了我一頓,讓我以后不準踏進去一步。平時村子里沒人走動,只有夜里點燈的時候可以看見門窗上走動的人影。也是因為這樣,我總感覺這村子鬼氣森森的,從此也不敢再靠近了?!?/br>
    話音剛落,冷風從村落之間呼嘯而過,沙啦啦的輕響如同昆蟲節(jié)肢密集地躥過沙土地,格外瘆人。

    云不意抖了抖,往冷天道身后縮。

    “要進去嗎?”冷天道左手抱著瓷盆,右手微抬,玉色竹簡在身旁展開,于半空微微起落。

    “還記得青衣姑娘執(zhí)念中的鬼面陣和黑云雷嗎?別急著進去。”

    秦方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彎腰拾起一枚石子,屈指彈進村落。

    石頭劃過一道弧線墜落在地,往前彈跳著滾出一段距離,發(fā)出清脆的敲擊聲。

    聲音落下的剎那,一道響雷在半空轟然炸裂,宛若天崩地裂的動靜卷起磅礴的風,周遭一時間風起云涌,仿佛從人間來到了地獄。

    陰云蔽日,兩座山峰的陰影高大而猙獰地壓迫下來,宛若巨獸口中的利齒,又似厲鬼唇角長出的獠牙。

    黑云烏壓壓地低垂在側(cè),雷光再現(xiàn),在云霧中游走龍蛇。

    云不意人都傻了:“我靠,這是什么玩意兒?”

    此刻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景象,就像垃圾網(wǎng)游里突然跳出的特效大片風格的過場動畫,可以有,但是沒必要,而且突兀,透著一股既要錢又要命的味道。

    “那個人布下的陣法還在運轉(zhuǎn)?!崩涮斓谰砥鹬窈啠瑖W啦啦一陣珠碎玉沉聲。

    云不意定睛看去,黑云攪著陰雷,勾勒出一張若隱若現(xiàn)的鬼面。地下脈絡縱橫,如同一張泛著暗紅血色的棋盤,每一根線條里鎖著大量靈魂碎片,它們屬于曾經(jīng)遭受無妄之災的桂村村民。

    他的視線落在那些靈魂碎片上的瞬間,狂風大作,如萬鬼齊哭。

    第二十章

    “轟——”

    陣法徹底發(fā)動,云雷颶風在鬼面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絞rou機一般絞碎一切落入其中的東西。

    云不意幾人幾乎是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拖進漩渦,隨即殺機畢現(xiàn)。

    寒風如刀,刀刀取人性命。驚雷劈骨裁rou,鬼面吐/毒,每多待一秒,都是在死神的鐮刀下迎風起舞。

    秦方舉劍,冷天道鋪開竹簡,兩邊配合之下,在殺陣里硬生生撐開一隅平靜天地,護住了秦離繁、玉蘅落和寧唯萍三個小菜雞。

    云不意原本也是被保護的一方,但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凈化氣可以克制鬼面陣的/毒/后,他便蹲在冷天道肩頭當起了豌豆射手,噗噗噗地往外吐凈化之術,將周遭的毒/氣清掃一空。

    陣法三大殺勢就這樣被他廢掉一條。

    冷天道一手扛起防御大旗,竹簡化作漫天玉色的竹影,擋下所有刀光劍影。

    他對陣法變化的感知最為敏銳,某一瞬間,他捕捉到濃云密雷的攻勢有頹敗退卻的趨勢,于是抓住這短暫的空隙發(fā)動攻擊,在陣內(nèi)鑿出一個缺口。

    與此同時,他揚聲道:“秦方,陣法在衰退!”

    秦方默契回身,早已醞釀好的劍招頂著暴烈的風雷向冷天道制造的缺口劈去,只聽一聲震天徹地的龍吟之聲沖霄而起,劍意磅礴如山如海,全力攻破那一處小小的破綻。

    “咔!——嚓!”

    玻璃碎裂聲不絕于耳,頭頂?shù)暮谠屏验_密密麻麻的縫隙,光線從中透入,照破一瞬晦暗。

    云不意拔地而起,枝條收束,攢成一柄青色的巨大藤劍,朝著頂上裂縫最密集的位置猛然一揮。

    他的本體堅韌無比,堪稱金剛不壞,靠著純粹的力量強勢補刀,將頭頂那一片黑壓壓的云層徹底擊碎。

    “轟——”

    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后,煙塵四散。

    冷天道一手抱著云不意,一手提溜著玉蘅落,與抱緊自家兒子的秦方一起跳出殺陣缺口。

    云不意收緊枝條,把寧唯萍拽到身邊捆成粽子,一并帶了出去。

    陣勢崩解,如枯萎的花瓣剝離紛落,天光在前,辟開生路。

    眼看即將逃脫的時刻,蔚藍的天空忽然張開一道裂口,裂口中間落下一股銀藍色的雷柱,悍然劈向剛剛沖出殺陣,自以為要逃出生天的眾人。

    在這不上不下、無處借力的高度,秦方始料未及,只能倉促出劍抵抗。冷天道倒是比他覺察得早一些,卻也來不及將竹簡完全展開。

    唯獨云不意倚仗先天優(yōu)勢,迅速結(jié)枝成盾,被銀雷劈個正著,雷擊火焰,火借雷勢,將他剛剛催生出的枝葉灼燒得焦黑guntang,更有細小電流趁機朝他本體躥來。

    云不意痛得悶哼一聲,卻發(fā)狠不退,無數(shù)枝形似藤蔓的枝蔓交錯生長,將被電流侵蝕的枝杈切掉后立刻補上,硬是撐住了這片刻的防御,為秦方和冷天道爭取時間。

    “找陣眼!”

    秦方看了一眼受創(chuàng)嚴重的云不意,怒從心頭起,將秦離繁推到冷天道身邊,自己持劍沖向那道還有六七成力的異雷,袍袖揮卷,一劍怒斬九重天!

    “砰——”

    兩強相遇,自然激起萬丈余波,光是這陣巨響,就震得人頭暈眼花,氣血翻涌。

    有人分擔壓力,云不意倒是稍微輕松了一點,但依舊疼得主枝微微抽動,三片葉子各焦了一半,冒著黑煙,叫人又好笑又心疼。

    冷天道素來對生死之事無感,此刻見他受傷,卻覺得無名火起,再看那道巨雷與周遭尚未散盡的陣勢,殺意陡升。

    這道古怪的雷電顯然是布陣之人留在陣法當中的殺招與后手。

    陣法已破,但陣眼不除,這道雷就會借著之前數(shù)百年積攢的力量不斷劈落,直到殺死他們,或者被他們消磨干凈。

    現(xiàn)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出陣眼,毀掉它。

    冷天道強壓怒氣,竹簡倒飛回身前,完全展開。

    他伸手覆于其上,無聲的咒訣里,手掌血rou盡褪,露出森然白骨與纏繞其間的枯萎細藤。

    清冷的風吹響玉色的竹片,宛若鐘磬之音,向冷天道傳達著只有他才能聽見的消息。

    須臾之后,冷天道的手恢復正常,他一把抓住竹簡拋向東面,正是地宮女尸執(zhí)念中戲臺所在的地方。

    “在那里!”

    秦方聞言,正與巨雷纏斗,一時分不開身,云不意也無余力對付陣眼,光是堅持鑄起藤盾就令他兩眼發(fā)黑。

    就在秦離繁挽起衣袖準備玩一把命時,身邊卻有一道清光追上竹簡,裙袂翻飛,竟是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寧唯萍。

    猶如水上浮萍,她身姿輕盈地搶在竹簡之前翻上戲臺,抬手摘下束發(fā)的木釵吹了口氣,木釵便迎風而長,化作一只青色鳥兒,清脆地啼叫著落在分開戲臺與后臺的隔板之上。

    下一秒,鳥兒渾身燃起火焰,每一片羽毛都帶著一縷火種,紛紛揚揚鋪滿了戲臺,點燃腐朽的木板,把臟污破舊的帷幕燒成灰燼。

    火焰蔓延得很快,不過眨眼功夫,戲臺就被燒得只剩片瓦殘垣。

    天上的巨雷消散,云天一清,擠壓著桂村的兩座山峰像沙堆般滾落。地表如血脈浮動的紅色紋路仿佛冷卻的巖漿,凝固后寸寸破碎。封印其中的魂魄碎片歸于天地,離去時那一陣微風,猶如終得解決的喟嘆。

    風從四方來,吹過長天曠野,吹過桂村的屋舍田地,卻再也沒有鬼哭之聲。

    冷天道抱著云不意落地,揮手召回竹簡。

    秦方摟著秦離繁,平靜地望向戲臺廢墟上的女子:

    “你是何人?”

    ……

    片刻后,云不意幾人并未進村,而是在村口鎮(zhèn)石外十米處坐下歇息,順便有傷的療傷,調(diào)息的調(diào)息。

    云不意這回遭了大罪,分枝被燒掉無數(shù)不說,主莖也受到影響,黑了一半,像棵烤焦的韭菜般趴在瓷盆旁,中氣十足地大罵布陣之人,并用僅存的力氣催動枝條纏出兩根頂天立地的中指。

    秦方本來還擔心,看到他這副模樣,就知道自己多慮了。

    冷天道為云不意檢查了一下,剛才的雷擊并沒有傷及他的根脈,枝葉上的傷,澆兩天水就能養(yǎng)好,不礙事。

    基于此,眾人才能心平氣和地面對顯然身份有異的寧唯萍。

    寧唯萍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披著一頭長發(fā),眉目恬靜,仿佛了卻一樁心事,讓她赴死也從容。

    云不意口吐芬芳好一陣,總算出完氣,喝了口水回氣之后,看向?qū)幬ㄆ迹瑔柍雠c秦方相同的問題:“你是誰?”

    “我是寧唯萍?!睂幬ㄆ祭砹死眍^發(fā),笑意清淺,“也是地宮里,用自己的尸體種了浮羽花的青衣姑娘——的一抹殘魂?!?/br>
    眾人神情劇變。

    這是真活見鬼了!

    他們活著,鬼也活著。

    見云不意等人瞠目結(jié)舌,寧唯萍垂首笑了笑,天然一段瀟灑風流,有種說不出的奇異魅力。

    她攬了攬鬢邊的發(fā)絲:“今日之事,多謝你們了?!?/br>
    云不意愣了好一會兒,好容易反應過來,禁不住脫口而出:“你是那位青衣姑娘的殘魂,那你……知不知道桂村發(fā)生的事?”

    玉蘅落在一旁故作沉穩(wěn)地補充:“還有我身亡患病的事?!?/br>
    “……”

    眾人默默看他。

    玉蘅落輕咳:“還有我患病身亡的事?!?/br>
    寧唯萍忍俊不禁,旋即低眉,表情淡淡的,像空茫無依的魚。

    她說:“我知道一些?;蛟S,你們愿意聽我講一個故事?”

    聞言,云不意趴在冷天道膝蓋上,塌了半邊的葉子頑強地支起,仿佛支棱耳朵聽人說食物藏在哪兒的小動物,身殘志堅。

    冷天道輕撫他邊沿焦卷的葉片,力道輕得仿佛一片羽毛:“說吧?!?/br>
    他也很想知道,那個幕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扛得住他幾拳。

    寧唯萍深深看了云不意一眼,而后垂下視線,手指卷著一綹頭發(fā),平靜地開始她的講述。

    故事要追溯到兩百二十五年前,那一場天時地利人和的相遇。

    ……

    寧唯萍出生于遠州山水間一處叫桂村的地方,父母早亡,從小與胞姐寧唯笙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