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節(jié)撐傘立于雨簾中，笑著同檐下愛的少年說。

    “你當謝我?！?/br>
    “若當初未曾給你留下這雙耳朵，又如何能聽見這雨聲?！?/br>
    “你聽，這戚戚的雨聲像不像那些被你殺了的人在哭？”

    少年神色漠然。

    手中的滅災(zāi)爭鳴作響，承著少年的怒意，好似要從他的手中直勾勾劃出去割破面前這個男人的心臟。

    他飛身，速度極快地刺了過去，而沈知節(jié)卻反應(yīng)比他更快一些，錯身躲過少年凌冽的攻勢，抓著他的手臂，往地面上甩。

    就如同方才祝如疏將那男人砸在地面上一般，這次被按在地上的人是他自己。

    沈知節(jié)壓著他的一只手臂，面容泠泠一笑，只說。

    “你打不過我?！?/br>
    少年的身形在地面上一轉(zhuǎn)，另一只手揮劍向沈知節(jié)斬了過去。

    沈知節(jié)神色一變，抽手躲開。

    這是他未曾想到的，祝如疏竟然對自己也能這么恨，就算不惜將那只被他扭住的手臂，折身扭斷，也要朝他揮劍。

    滅災(zāi)劍鋒擦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血色的痕跡。

    手中的傘被少年劈成兩半，沈知節(jié)看向他的神色有幾分無奈，像是在看自己不懂事不聽話的孩子。

    祝如疏左手握住滅災(zāi)，往后退了兩步，另一只手臂脫臼垂在一旁。

    他蒼白的面容上都是雨水，抬眸眼眸是恨意。

    沈知節(jié)見此揮劍，語氣中含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

    “小祝，你恨我?？蓚δ?、將你當成工具的都是你母親和那些女人?！?/br>
    他一劍迅速揚起，隨著劍光起，手中的劍被捅入了少年的腹中。

    沈知節(jié)的笑毫無感情，他在少年耳邊輕聲道。

    “是我助你將那些傷害你的人、將你恨的人都殺了?！?/br>
    他字句中好似真的含著不解。

    “你，為何恨我？”

    祝如疏半跪在傾盆大雨中，滅災(zāi)劍插在地上，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咽下口中的鮮血，強撐著將劍拿起來，同樣刺入了沈知節(jié)的身體中。

    祝如疏冷冷吐出兩個字。

    “去死?！?/br>
    沈知節(jié)面色微動，斂著臉上的笑意，低頭看著插在自己身體中的滅災(zāi)劍。

    他目眥皸裂，放大的眸色中含著怒意，他將插在少年腹中的劍猛地抽了出來，全然不顧及還插在他身體中的滅災(zāi)，單手壓上少年的腦后。

    “砰！”的一聲，少年的身體被摔在地面上，身體下砸出一個巨大的坑。

    祝如疏被按在地上，卻仍然想著站起來去喚滅災(zāi)劍。

    他指尖微微一動，便被沈知節(jié)踩在腳下，來回碾壓著。

    他未曾脫臼的那只手，指骨從關(guān)節(jié)處一根一根斷裂。

    少年被疼得咬緊的唇下，一片血rou模糊。

    鮮血順著他的唇邊，緩緩?fù)铝鳌?/br>
    “呵…養(yǎng)你十年，我才知曉何為養(yǎng)虎為患。”

    沈知節(jié)將腹部傷口的血施法止住，他屈膝蹲下，眉眼間冷冷的。

    少年抬起一張滿是傷痕又因失血而蒼白的臉龐，他抬眸，笑得燦然。

    “你殺不了我?！?/br>
    若是留著他無用，那當年沈知節(jié)早就將他殺了。

    何故又落到如今養(yǎng)虎為患。

    沈知節(jié)眉峰凌厲。

    “我是殺不了你，可我殺得了合歡宗宗主林鷺。”

    沈知節(jié)冷笑道：“我可以抓住她，折磨你?！?/br>
    少年眉目一冷，旁邊插著的滅災(zāi)劍又橫沖直撞朝他過來。

    沈知節(jié)一躲。

    見他著急了便興奮道。

    “你也有怕的東西？”

    沈知節(jié)語氣中含著幾分厭煩：“我從前想將沈若煙養(yǎng)成你的軟肋，誰知她半分不爭氣。”

    “連個畜生都感化不了。”

    沈知節(jié)喚女兒的名字是那樣疏離，就好像是在喚一個陌生人的名字。

    “但是我知曉，她快離開了。”

    他似乎怕祝如疏不知曉這個“她”是誰，便又緩緩說道。

    “你的心愛之人，快離開了。”

    他的語氣冰冷而含著幾分憐憫。

    “多可憐啊，所有愛你的人最終都會離開你，你是個怪物，人人唾棄，所有人都怕你，都想要離開你?！?/br>
    “你跟我才是一類人，我們都是怪物，都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不擇手段?！?/br>
    祝如疏的耳邊嗡嗡作響，。

    所有人都會離開。

    這像一個烙印長久的，烙在少年的身體和靈魂之上。

    他被踩入地了，指尖掙扎地握住手邊的滅災(zāi)劍，他雙眸血紅卻又茫然，咬緊薄唇，卻執(zhí)拗得反對著沈知節(jié)的話。

    “她說過不會離開我?！?/br>
    沈知節(jié)輕笑。

    “你信了？”

    “她不會騙我?！?/br>
    “可是她明明已經(jīng)騙了你很多次了?！?/br>
    沈知節(jié)又說：“你明明心中知曉這個問題的答案，卻又不愿承認，因為你怕?！?/br>
    “你怕他是騙你的?！?/br>
    “你怕他像你母親一樣，傷害你，又丟下你?！?/br>
    少年眼神麻木空洞，抓著劍的指尖垂下，扣進了泥土里。

    “我不信。“

    他怎么會不知道，林鷺有一日會離開她，他應(yīng)當比任何人都清楚。

    沈知節(jié)松開腳下的力氣，見他神色又言。

    “我有一個辦法能將她永遠留在你身邊，你可想試試？”

    *

    合歡宗附近又一鎮(zhèn)子名曰玲瓏鎮(zhèn)。

    以其景觀綺麗，依山傍水，卻又在遠山飄渺中，不因山高路遠而交通來往閉塞。

    鎮(zhèn)中物物俱全。

    鎮(zhèn)上有一處布莊，因其精巧的繪繡聞名，幾乎遠近十多里的鄉(xiāng)鎮(zhèn)，大戶人家都在此處定制衣裳。

    而前幾日，鎮(zhèn)中卻來了個奇怪的人。

    那是個眼盲但是容貌姣好的少年，穿著一身白裳，鎮(zhèn)中倒是鮮少來一個如此好看的少年。

    那少年微微彎起眉眼，聲音溫柔，手中倚著盲杖，遞了一錠銀子給那茶樓中的老板娘問道。

    “請問老板，鎮(zhèn)中的布莊在何處？”

    老板娘哪里見過如此好看的少年，平日里伶牙俐齒，今日卻舌頭打了解一般。

    她這么一把年紀竟看得這少年的面容，臉紅了：“在…在在出門往東到街盡頭往左邊走，盡頭便是。”

    她又覺得如此說好似不太妥當，這少年又是個盲人，如何找路。

    老板娘將桌子上的銀錢又推了回去。

    “我?guī)е尤グ?？咱不貪圖那點兒小錢，就是見著公子不大方便，不知公子是去布莊做何事?”

    她說著便從柜臺里面繞了出來，打算伸手去扶他。

    誰知被他躲開了。

    少年拉了拉袖口，臉上還掛著禮貌的笑，他好似斟酌了一下才道。

    “去替家妻選嫁衣，在下能找到路，便不勞煩了?！?/br>
    老板娘心中倒是多了幾分失落，見此便不再勸他。

    還是個有家室的，如此愛妻子，就算眼睛瞎了，還要親自出來幫她選嫁衣。

    只是，他的妻子去了哪里呢？

    “那公子且去?！?/br>
    玲瓏鎮(zhèn)的布莊中，就是往日里也會有許許多多女子來挑樣式好看的布料。

    今日恰逢人多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