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之后第二天，秦國使臣便啟程回了秦國，剩下秦異一個。

    秦異獨自在驛館住了兩天，鴻臚寺才派了一個小吏過來接他，搬到早就準(zhǔn)備好的府邸。

    府邸位于城東第三街，離宮城不算遠(yuǎn)，但位置有些靠里，往來人煙不多，是個偏僻之所，唯勝一個清凈。

    是個很適合質(zhì)子居住的地方。

    將將下車，鴻臚寺小吏走近，對秦異說：“秦公子請安心在此住下，若有短缺，可隨時報鴻臚寺?！彼回?fù)責(zé)送秦異至此，例行公事交代完幾句便離開了。

    秦異點頭致謝，目送小吏離去后，轉(zhuǎn)身進(jìn)了府邸。

    走了兩步，只看到五六個仆人。跟在秦異身邊的終南抱怨了一句：“趙人也是說得好聽?！?/br>
    秦使一走，態(tài)度大變。此處簡陋，還不如驛館東西齊全。若誠心招待，何至于如此準(zhǔn)備，還說什么短缺就去問。只怕公子未來在趙國的日子，比在秦國還要艱難。

    “終南，”秦異叫住他，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去叫人把外面的行李收拾好?！?/br>
    聽得公子語氣冷淡，終南知道自己言語出格，欠身告退。

    他們遠(yuǎn)道而來，為免招搖，帶的東西并不多。不過一個多時辰，終南已經(jīng)將里里外外收拾好。回去稟報時，公子正在拭琴，又像往常一樣吩咐他養(yǎng)一缸水。

    公子的琴彈得極好聽，每次終南都會躲在墻角偷聽。

    那天，公子正在彈一曲《梅花吟》，突然響起叫門聲。終南趕忙去開門，見到門外馬車光華、扈從眾多，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覺得來者不善，連忙稟告：“公子，九公子翊來了?！?/br>
    秦異捂住琴弦，琴聲便止了，問：“趙翊坐的馬車，可是兩馬并行，紅車金蓋，繪有金鳳？”

    這種制式，是宮中女眷的車輿。終南想了想，點頭道是。

    秦異默了稍許，吩咐道：“請趙翊到廳堂?！?/br>
    這廂才到大廳，趙翊已經(jīng)跨步進(jìn)來。

    趙翊看見座上竟沒有軟墊，茶也沒有一杯，嫌棄地問：“連茶也不上嗎？”

    秦異振袖坐好，拿起案邊的砂壺，倒出兩杯清水，微笑招待，“九公子見諒，府上沒有好茶，水倒是不錯，九公子可以嘗嘗。”

    白水待客，趙翊覺得秦異是在故意輕慢他，心中窩火。

    他一個質(zhì)子，有什么資格傲慢。

    趙翊正要發(fā)作，想起等在車內(nèi)的阿姊，收斂了脾氣，“我不與你計較?！?/br>
    秦異沒有置評，問：“九公子來找異，有什么事嗎？”

    “若不是阿姊，我才不會來?！壁w翊不耐煩說了一句，便叫仆人呈上了一柄寶劍。

    劍在鞘中，不可見其具象，然劍柄與劍鞘所用烏木，油亮漆黑，是經(jīng)年上品。劍首與尾端具有純銅鏤空龍紋裝飾，渾然一體。

    “清霜劍，乃吳王六劍之一，我jiejie一向視若珍寶，我?guī)状吻蠖疾坏?，今日竟然要給你！”趙翊咬牙切齒地說。

    這樣一柄寶劍，竟然要給他這樣一個文弱的人，說不定他連劍都拔不出來，簡直暴殄天物。

    趙翊越想越不甘心，嫌棄地擺擺手，讓仆人把劍放到秦異案前，說：“清霜劍，你收下，歉就當(dāng)我道過了，你要是敢在我阿姊面前提一個字，看我怎么找你算賬。”說完，一刻也不想多待就走了。

    秦異起身欲送，奈何趙翊動作太快，根本跟不上。

    秦異目送趙翊離開，轉(zhuǎn)回身拿起了清霜劍，拔劍而出。

    “清霜”兩個金篆錯在劍上，百煉鋼鍛打的劍身寒光四溢，劍刃鋒利，青瑩若霜雪。

    他也不禁嘆一句：“好劍?！?/br>
    只是可惜，他不會使。

    秦異將劍收回鞘中，扔給終南，擦了擦手，微笑著念了一句：“端陽公主……”

    捧劍站在一邊的終南不知如何處置，又聽到秦異一句碎念，不解其意，試探問：“這劍……”

    “掛起來，辟邪?！闭f完，秦異扔下帕子，回書房繼續(xù)彈琴。

    那頭，趙翊剛上馬車，端陽給他拍了拍上衣，便問他好好道歉沒有。

    趙翊故作生氣，反問：“我哪次答應(yīng)阿姊的事沒有做到？”

    “好好好，”端陽忙不迭應(yīng)和點頭，又將那些話說了一遍，“阿翊你要記住，他和你一樣是公侯之子，雖然現(xiàn)在為質(zhì)趙國，他日終究是要回秦國的。當(dāng)年的燕王儲也曾經(jīng)委質(zhì)于秦。秦異就算當(dāng)不了秦王，他日或許能在秦國公族中有一席之地，也未可知?！?/br>
    這些都是長遠(yuǎn)之說，最緊要的還是趙秦的關(guān)系。秦趙互換質(zhì)子，取和取信。趙翊作為趙國公子，當(dāng)面侮辱，實為不妥。

    趙翊卻不以為然。父王若真心待這個秦國質(zhì)子，鴻臚寺的人怎么敢這樣亂來，讓他所居簡陋至此。只有阿姊良善，想著以禮相待。

    “我知道阿姊心善，可是那個秦異也實在小氣，連茶也沒給我泡一杯?！壁w翊委屈說道。

    端陽抬袖一笑，半開玩笑地說：“是你先惹他的，沒有茶喝也是你活該。”

    “不說他了，”趙翊擺擺手，不愿再繼續(xù)說這件糟心的事，問，“馬上就要端午了，到時候我們?nèi)ヌI山放風(fēng)箏好不好？”

    端陽揪了揪他的耳朵，“每天不好好念書，盡想著玩，你功課做完了嗎？小心又被罰抄書。”

    “我哪有沒好好念書，老師前幾天還夸我了，”趙翊拉起端陽的胳膊，求道，“好阿姊，你就答應(yīng)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