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嬌 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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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鳳林嘆道,“這年頭想尋個上門女婿,比尋金龜婿還要難。” 舒筠便想起裴鉞,心里亂糟糟的,“可不是嘛?!?/br> 崔鳳林只當(dāng)她不好意思,不再深問,心里可以確定舒筠與皇帝不識。 一刻鐘后,二人沿著林子里的羊腸小道,折去御花園,一路有說有笑回到儲秀宮,恰恰到了用晚膳的光景,謝紜不見蹤影,里頭只有李瑛。 方才謝紜刁難舒筠,李瑛全程旁觀,心中疑惑得到消解,對舒筠自然有改觀,見二人在一塊,遂多看了幾眼。 舒筠避開她的目光,聲稱要回房一趟,讓崔鳳林先吃,崔鳳林邁進(jìn)用膳廳坐在李瑛對面,趁著宮人布膳的功夫,與她道,“別再為難舒姑娘了,她無心入宮,剛剛跟我說,家里是打算招婿的?!?/br> 李瑛捏著筷子未動,譏諷道,“裴彥生會愿意給她做上門女婿?” 崔鳳林笑道,“招婿的念頭怕是要落空了,上回淮陽王自覺欠了舒家好大一個人情,一定會替舒家撐場面,說服太上皇賜婚?!?/br>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家境不好,這回又是被淑月公主逼著入宮當(dāng)伴讀,意圖蹉跎她,我猜舒太妃便是因此事惹惱了太上皇,太上皇才暗中予以照拂,她無依無靠,沒什么城府,還請jiejie高抬貴手,莫要再為難。” 李瑛見不得崔鳳林當(dāng)好人,冷冰冰道,“她不礙我的事,我自然沒功夫料理她?!?/br> 崔鳳林便知李瑛不會再伙同謝紜欺負(fù)舒筠。 見宮人上齊了菜肴,二人不說話了。 片刻謝紜婀娜多姿挪了進(jìn)來,掃一眼沒看到舒筠,訝異道,“咦,舒家meimei沒回來嗎?” 崔鳳林見她一臉關(guān)懷,無語凝噎,這人變臉比變天還快,卻還是好脾氣解釋道, “meimei回房去了?!?/br> 謝紜便知舒筠是被自個兒給氣得,遂失笑,“倒是我的過錯?!?/br> 舒筠雖說沒去膳堂,宮人怕她餓著,還是單獨將食盒擺在了寢室,這原本是不合規(guī)矩的,可劉公公交待,舒筠便是規(guī)矩。 用完晚膳,幾人在院子里消食,不免又撞上。 舒筠瞧見李瑛,不著痕跡換了個方向,抬腳上了游廊往后院去了。 崔鳳林卻不能跟著她走,而是緩步迎上,“jiejie也出來吹風(fēng)了?咦,怎么不見謝姑娘?” 李瑛手里捏著一串十八子翡翠,漫不經(jīng)心把玩,“她怕是逮著機(jī)會去宮里四處晃蕩,尋陛下去了?!?/br> 崔鳳林彎唇一笑,不知該說什么,二人一道立在廊廡展望夜空。 三月初的夜,暖風(fēng)和煦,上弦月如一片薄薄的銀片鑲嵌在天際,天色還未徹底沉下,一層薄薄的暝霧懸浮其上。 李瑛望著不算明朗的夜空,突然出聲, “謝紜今夜見不到陛下?!?/br> 崔鳳林袖下的手指不由緊了緊,這句話看似平平無奇,卻透露了太多信息。 李瑛雖比不得謝紜與皇帝親近,但李瑛祖父執(zhí)掌中樞,她對朝局的了解遠(yuǎn)在謝紜之上,陛下這么多年潔身自好,連個宮女都不曾臨幸,他到后宮,要么是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請安,要么是去太上皇的萬壽宮,再者便是慈寧宮西南角的藏書閣,李瑛這么說,一定是陛下被什么事絆住腳,沒功夫回后宮。 * 深夜的御書房,燈火通明,裴鉞剛從中書省議完事回來,臉色一片鐵青。 劉奎生怕小內(nèi)使伺候不周,惹惱了皇帝,親自上前替他更衣,一面低聲勸道, “陛下消消火,不過幾個士子,能成什么大氣候?!?/br> 裴鉞薄唇彎出鋒銳的弧度,眼底寒芒閃爍,“朕惱得不是那幾個士子,惱得是有人背后推波助瀾算計朕?!?/br> 劉奎眉峰一動,低垂著眼道,“藺洵已經(jīng)查去了,不日定有消息。” 今日午后,相繼有三名士子在正陽門外撞登聞鼓,以死明志控訴天子不婚,國不可一日無后,意圖逼著皇帝立后。 負(fù)責(zé)駐守正陽門的羽林衛(wèi)指揮使嚇到,立即派人上前阻止。 裴鉞豈是受人威脅的性子,當(dāng)即駕臨中書省,不許任何人攔,讓那些士子撞,裴鉞的態(tài)度過于堅決,反令士子投鼠忌器,事情是壓下去了,人也被帶去北鎮(zhèn)撫司審訊,但立后的呼聲再次席卷朝堂。 裴鉞這個人有些反骨,大臣越逼他,他越不急。 劉奎又道,“陛下,太上皇在慈寧宮探望太皇太后,說是讓你得了空便去一趟?!?/br> “不去。”太上皇見他一定是為立后的事。 劉奎卻知他在說氣話,不敢吭聲。 將明黃的龍袍褪下,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眼見劉奎又要換另一件龍袍,裴鉞倏忽間想起了舒筠,指著一件玄色常服,“換這件?!?/br> 劉奎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嘴角掛著笑替他換上了。 “筠兒今日過來沒有?”裴鉞擔(dān)心舒筠空等。 劉奎躬身替他細(xì)腰帶,語氣也輕快了幾分,“沒呢,也不知姑娘因何事耽擱了,今日沒來藏書閣?!?/br> 裴鉞有些擔(dān)心,“朕要見她。”隨手拿起擱在紫檀高幾上的那串菩提子,大步往外走。 劉奎一驚連忙追過去, “哎,哎,陛下,您這是要去儲秀宮嗎?” 裴鉞立在寢殿外的甬道,回眸看他,“她不是住在儲秀宮嗎?” “筠姑娘是住那,”劉奎苦笑著,“可是李姑娘,謝姑娘與崔姑娘也住那?!?/br> 裴鉞眉心一皺,“她們怎么....”一語未畢,便知是太上皇做的手腳,他事先并未問清楚,只交待將舒筠安排在儲秀宮。 燈芒溫煦,清清磊落灑在他面頰,他眉目如冷玉般逼人。 裴鉞駐足片刻,堅持道,“朕想見見她,現(xiàn)在就去,”緩步往后廊邁去,嘴里還在低喃,“也不知挨打了沒...” 劉奎默默癟了癟嘴,沒功夫琢磨立后的事,卻是cao心人家小姑娘打沒挨打。他招招手,示意掌燈的小太監(jiān)趕忙追上,一行人悄無聲息往儲秀宮方向去了。 第14章 亥時初刻,到了儲秀宮第二次供水的時辰,崔鳳林今夜與李瑛辯佛經(jīng)回來晚了些,這個時候方去沐浴,舒筠百無聊賴靠在引枕翻看裴鉞給她的那本《世說新語》。 上頭密密麻麻寫著注解,舒筠指腹輕輕撫過他的字跡,他的字如同這個人,冷峻雋永,言約意遠(yuǎn)。 三月初的夜,涼風(fēng)陣陣,似有花香飄進(jìn)來,有宮人提著水桶進(jìn)出,門開了一線縫,須臾,上回伺候她的那名小宮女悄悄邁了進(jìn)來,她來到舒筠跟前,伏低悄聲道, “姑娘,七爺在后院雕窗等您?!?/br> 舒筠一驚,他怎么混入后宮了,七爺這個人行事慣為沉穩(wěn),偷偷摸摸來見她,莫不是有要事? 舒筠毫不猶豫趿鞋,裹上一件外衫,小宮女也在一旁替她穿戴,趁著崔鳳林不在,主仆二人悄聲出了房,沿著左側(cè)廊廡繞去后方,過了庭院,順著后罩房的角門出去,來到儲秀宮的后花園。 小宮女就守在角門處,朝她屈膝, “姑娘盡管去,奴婢在這替您守著?!?/br> 舒筠有些慌,怕被人發(fā)現(xiàn),有她守著,心里稍稍踏實一些,后花園交雜栽種了一片桃李梨梅,梅樹已枯,梨花開得正盛,遠(yuǎn)處的燭光熹微,雪白的花簇簇?fù)碓谥︻^,與粉嫩的桃花相間,光影綽約。 她穿過一片枯梅,來到后方的圍墻,從西往東沿著圍墻終于尋到小宮女所說的雕窗,隱隱約約有光線透進(jìn)來,舒筠望過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淵渟立在雕窗外。 舒筠不自禁露出如彎月般的笑容,喃喃喚了一句, “七爺?!?/br> 為免人聽到,她嗓音放得很輕,聲線清脆,有些甜膩柔軟。 絲絲滑滑,順入裴鉞心田。 他斷沒料到有朝一日,他會在自己的后宮與人偷會。 竟也有幾分別樣的趣味。 那張巴掌大的瑩玉小臉被雕窗小格給框著,顯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越發(fā)水汪汪的,如明珠般晶瑩剔透 “夫子可有打你?”裴鉞先問出自己的擔(dān)憂。 舒筠輕輕一笑,將粉嫩的手掌抬起來給他瞧,“您不是幫我了嗎?” “那就好。”裴鉞又湊近了些,甚至還刻意彎了彎腰,方便與她相視。 舒筠察覺到他的舉動,面頰很不爭氣地紅了。 裴鉞生得格外高大,不是健碩地令人犯怵的那種,反而勻亭修長襯得整個人極為挺拔,她每每與他對視都要仰著頭,怪累的。 “您這么晚怎么來了?這后宮可不是前朝,您待會怎么出去?”小姑娘眨巴眼盛滿了擔(dān)憂,每一個眼神都彰顯出她的單純天真。 這樣的她,像極了不諳世事的瑰寶。 年輕的帝王將那雙清明而冷冽的眼垂下來,看著她極為認(rèn)真道, “想你,便來了?!?/br> 舒筠一口氣提到心眼,暈乎乎的,差點呼吸不過來,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意思已經(jīng)和明顯,舒筠本就盼著能說明白,抓著機(jī)會便問, “那您愿意嗎?只要您點頭,我明日出宮與我爹爹言明,便可去你家議親?!睂W(xué)堂每旬放兩日假,明日上午有半日課,下午可出宮。 若是招婿,便該由女方主動去男方議親,反之亦然。 那雙眼如注入活力,生機(jī)勃勃。 小姑娘在他面前一直是靦腆而害羞的,頭一回這般有勇氣。 裴鉞含笑望著她,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傻姑娘,我當(dāng)然愿意?!彼麄兡睦镄枰h親,只需一封圣旨便可。 舒筠高興極了,手中的繡帕快絞成一團(tuán),興奮地有些語無倫次,仿佛是為了說服他,支支吾吾補(bǔ)充道,“這年頭盛行厚嫁之風(fēng)...咱們這樣便可省一筆銀子?!?/br> 裴鉞聽得一頭霧水,天子本無需媒聘,她若想,他可以給她體面。 “不需要省?!?/br> 舒筠笑意一僵,忽然卡殼一般,微微有些愣神,“不需要嗎?你家七兄弟,個個娶妻不知該費多少銀子?!?/br> 裴鉞看著她,只覺她過于可愛,以為舒筠擔(dān)心他娶不起媳婦,很斬釘截鐵道,“我不缺銀子?!?/br> 不缺銀子娶媳婦,就不會給人當(dāng)贅婿。 舒筠心神一晃, 這樣的穿著氣度,她其實早就有數(shù)的,只是一直抱有幻想罷了。 舒筠視線一顫,就這么釘在了雕窗上。 當(dāng)初問明裴鉞家世后,曉得他是家中幺子,讓她產(chǎn)生了招婿的念頭。 又是裴鉞,讓她動搖了招婿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