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嬌 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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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筠見她們面色不善,抱著學囊后退一步,脊背在門框磕了一下,她嘶的一聲疼,警惕睇著謝紜, “你還想做什么?” 謝紜穿著一件短臂薄褙,一條十二幅湘裙,膚白貌美,整個人艷麗地不可方物,她撩了撩額發(fā),“好meimei,你別誤會,我這也是為了你好不是?” 舒筠白了她一眼,別過臉去,手心拽得老緊,“謝姑娘,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故算計我?你明知我剛學,什么都不會,還弄這么大陣仗?!?/br> 謝紜見她滿臉苦惱,早上嘔著那口氣xiele,欺負這種差學生格外有意思,她笑了笑, “meimei果然是個小沒良心的,我不過見你與我一道住在儲秀宮,有心督促你,你卻不領情,哎喲,今夜回去可得懸梁刺股,否則明日不知多慘呢?!?/br> 謝紜帶著人搖曳多姿離去了。 舒筠愣愣看著廊廡下交織的光影,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抬著僵硬的步伐離開,出了英華殿她沿著宮道朝南走,這時,裴彥生氣喘吁吁追了過來, “筠meimei,這些文章我去年都學過,我教你背?!?/br> 裴彥生跑得快,一身的汗味幾乎澆過來,舒筠略覺不適,退了幾步, “世子,我自個兒會想法子?!?/br> 裴彥生在她跟前立定,扶著腰勸道,“你不懂涵義,背起來不流暢,我給你講解過后,你會事半功倍。” 話落,身后傳來裴江成譏誚的口風,他手里拎著一把象牙扇,慢悠悠踱過來,“你怎么招惹了謝紜和李瑛?你不知道京城人人躲著她倆嗎?” 二人訂婚時,裴江成總嫌舒筠配不上自己,如今退了親,又為那張臉迷惑。 舒筠根本不搭理裴江成,對著裴彥生施了一禮, “世子好意我心領,就此別過。”抱著學囊匆匆往林子里鉆去。 裴彥生還要追,又被裴江成給拉住,這回裴彥生忍無可忍, “裴江成你夠了,你棄了她,還不準我追她么?” 裴江成單薄的眼皮拉下來,露出兇狠,“你成心跟我過不去是嗎?天底下多少女人可找,你非得選她?” 裴彥生氣哼哼甩開他,“你莫非后悔了?” 裴江成臉色一抽, 裴彥生只當自己戳中他心事,將下頜一抬,“我告訴你,待我娶了她,定捧在手心上寵著,你只有嫉妒的份?!?/br> 裴江成惱羞成怒,追著裴彥生打,二人鬧了好一陣方被宮人勸開,各自氣懨懨回了府。 舒筠躲去林子里,那名小宮女便追了來,迎著她來到了藏書閣。 不成想,裴鉞不忙,早就等在里頭。 裴鉞今日換了一件天青的直裰,那張臉由著褪去了幾分深邃,更顯溫和。 “這是怎么了?誰惹我們筠筠不高興了?”他很少見舒筠愁眉苦臉,今個兒走進來跟個打霜的茄子似的。 舒筠被他這樣的口吻逗笑,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望著他溫和又沉穩(wěn)的目光,輕聲抱怨道, “我明日怕是要挨打?!?/br> 裴鉞慢慢彎唇,揉了揉她腦瓜子,“誰也不敢打你?!泵髅魇乔搴偷恼Z氣,卻莫名有一股霸氣,甚至是震懾力,“來,先坐下用膳?!?/br> 藏書閣的梢間不知何時換了一張寬桌,裴鉞坐在她對面,宮人上前布菜,舒筠放下行囊側身去凈手,腦子里還回旋著他剛剛的稱呼。 筠筠.... 他怕是把她當個孩子了。 舒筠洗干凈手坐好,雙頰紅彤彤的,滿懷歉意道,“七爺,我跟您賠個不是,初次見面時跟您謊報了名姓,蘇是我母親的姓。” 初次?想把摘星閣的事給抹掉? 裴鉞意味深長看著她,“無妨,蘇筠筠也成?!?/br> 舒筠鬧了個大紅臉,捧著發(fā)燙的面頰道,“我不叫蘇筠筠,不過有一回我娘親跟我爹爹賭氣,也給我取名叫蘇...”想起自己的乳名,舒筠說不出口,嗓音就這么戛然而止。 裴鉞直勾勾看著她,“蘇什么?” 舒筠垂下眸搖頭,“沒什么,您用膳吧?!?/br> 裴鉞卻有了興致,手指輕輕敲打著桌案,誘惑道,“你不說,明日又沒好吃的了?!睅е揶淼目谖?。 舒筠又氣又羞,嗔道,“您就不會換個別的法子威脅?” 裴鉞展顏一笑,他已經很久不曾這樣開懷,跟這個小姑娘待在一處,令人愉悅,他一本正經問道, “除了吃,你還在意什么?你教教我,下回我便記住了?!?/br> 舒筠捧腹大笑,笑了一會兒,在他期待的注視下,懦聲道, “我小字‘嬌嬌’?!?/br> 裴鉞念叨著這二字,“著實貼切?!?/br> 怪嬌氣的。 用完膳,裴鉞領著她在藏書閣轉了一圈,消過食,開始坐在窗臺下的書案溫習功課。 裴鉞自詡聰慧,這世間沒什么事能難倒他,教舒筠背書卻是令他屢屢受挫,這五篇文章,屬《滕王閣序》最難,《桃花源記》最好學,裴鉞替她挑了《桃花源記》,他先釋義,再帶著她背,他背一段她也復述一段,他停下來,她便不會了,只用一雙迷人又無辜的眼望著他, “我是不是太笨了?!?/br> 裴鉞看著委屈巴巴的小姑娘,捏著眉心,“你爹爹不是國子監(jiān)司業(yè)么,聽說對學子甚為嚴格?!?/br> 舒筠明白他言下之意,大言不慚道,“我爹爹嚴于待人,寬于待我。” 裴鉞笑出了聲,暗自思索法子。 直接插手學堂授課,違背他的原則,任由舒筠挨打,也做不到。 舒筠看著他頭疼的模樣,反而釋然了,將書冊收好塞入學囊,捧著面頰望著他,“七爺,沒事的,打幾下就痛那么一會會?!?/br> 不說還好,一說裴鉞越發(fā)不忍心。 晏明是個有脾氣的夫子,舒筠上回得罪了他,一尺之下去舒筠得哭,更何況背不出來要抽二十下,屆時那小嫩手必定是又紅又腫。 他仿佛已想象小姑娘哭哭啼啼跟他告狀的模樣。 “嬌嬌,你告訴我,你會背什么?” 一聲“嬌嬌”喚得無比流暢而自然,舒筠心跳如鼓,躲開他認真的視線,雙臂垂下,苦思冥想自己會什么。 時間一點點流逝,對面的姑娘撓額一圈又一圈,就在裴鉞快要放棄的時候,舒筠忽然神色一亮, “我想起來了?!彼龘嵴频溃拔視场懂嬄浴?。” 裴鉞一臉困惑,“畫略?恕我孤陋寡聞,這是什么文章?” 舒筠嘿嘿一笑,“我寫給你?!?/br> 她撫袖抬筆,裴鉞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主動給她研墨。 裴鉞起先想瞧瞧她寫得是什么文章,漸漸的為舒筠的神態(tài)所吸引,小姑娘每每提到讀書明面上憊懶實則不自信,但此刻,她仿佛換了一個人,烏潤的眼眸熠熠生輝。 術業(yè)有專攻,不要輕易否定任何一個人。舒筠的興趣在作畫,正因為此,她能輕而易舉背下這篇文章,至于那些名賦,屬實為難她了。 待舒筠一氣呵成寫就,裴鉞接了過來,入目的是一幅筆力奇峻的小楷,字跡無疑是極好的,文章更好,上啟魏晉,下至前朝,由宴會入手,介紹了古往今來丹青大師及他們的傳世名作,雖是一篇《畫略》,辭藻激昂,引經據(jù)典,文采斐然。 再看落款,寫著“少川先生”,裴鉞隱約聽人提起過,舒筠在一旁驕傲地答道, “是我祖父,這篇文章乃我祖父所寫,祖父年少游歷四海,踏遍山川,行至豫章滕王閣時有感,仿《滕王閣序》作《畫略》,拋磚引玉,引江南無數(shù)俊彥影從。此文原跡掛在我父親的書房,我自小隨父親畫畫,早已將此文背得滾瓜爛熟?!?/br> 她祖父是個極有才的男子,少中科舉,意氣風發(fā),這輩子唯一耿懷之事便是遵父母之命娶了祖母,祖父與祖母話不投機,祖母精于算計,為祖父所不齒,放浪形骸的中年男子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后來再也沒回來。 裴鉞細細研讀,自然品出里頭懷才不遇之意, “此文甚好?!?/br> 舒筠很高興。 “字也好?!?/br> 舒筠紅了臉。 裴鉞將宣紙攤開放在一旁晾干墨跡,“贈予我?” 舒筠害羞地抬眼,“只要您不嫌棄,我自是樂意的。” 裴鉞將書卷收好,著人送舒筠回儲秀宮,隨后回了御書房,親筆將這篇文章寫下來,寫完之后丟給了劉奎,劉奎夜里侍奉在外頭聽了個大概,心中有數(shù),翌日晨起收通政司折子時,便多了一句嘴, “去瞧瞧翰林院的晏夫子當值否,閑暇時讓他來一趟司禮監(jiān)?!?/br> 劉奎話說的客氣,那頭晏明卻不敢怠慢,司禮監(jiān)掌印何時主動尋過他,自然是屁顛屁顛趕來,劉奎招待他坐下,寒暄了幾句,問起英華殿的情形。 晏夫子見他神色溫和,心中擔憂擱下,“皇孫們都還算乖巧,公主們更不待言,要說調皮的嘛也有,幸在下官還算調度有序,暫時還未出亂子?!?/br> 劉奎詢問,要么是太上皇發(fā)話,要么是皇帝開了尊口,晏夫子不敢告狀也不敢吹噓,回的四平八穩(wěn)。 劉奎頷首,“晏大人的本事咱家心中有數(shù),否則當初也不會舉薦您去執(zhí)掌學堂,對了,昨個兒咱家偶遇臨川王世子,小郡王嘟囔了幾句,好像今日午后夫子要檢查名篇背誦?” 晏夫子額角一抽,摸不準劉奎的意思,心中七上八下,“是有此事,”隨后說了緣故。 劉奎聽了臉上笑容不變,只慢騰騰將裴鉞謄寫的那篇《畫略》給遞過去, “您瞧瞧這篇文如何?” 晏夫子接過,一眼認出是天子筆跡,只當是裴鉞所作,自然是夸得天上沒有,地下無雙,劉奎也不戳穿他,笑而不語,待晏夫子最后瞅了瞅落款,臉色微露尷尬。 劉奎再問,“夫子覺得此文如何?” 晏夫子這回語氣嚴肅許多,“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佳作?!?/br> “既如此,可堪為今日午后考較的名篇?” 晏夫子愣了愣,“可是,下官布置的課帖里沒有這篇。” 劉奎盯著他的眼, “你現(xiàn)在可以有了?!?/br> 第13章 舒筠昨夜熬了一宿,哪怕是閉著眼也在默念文章,勉勉強強能默背一篇,早起只覺頭昏腦漲,混沌一片,再細想昨夜背下什么了,一時萬分茫然,五內空空。 崔鳳林坐在對面已梳好妝,偏頭見她呆頭呆腦,頗為同情,“筠meimei,今日的事錯不在你,你底子本就差些,又是第一次進學英華殿,是她們心存歹心要欺負你,你莫慌,且咬牙背,能記多少便是多少,我今日會替你說話,讓夫子尺下留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