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終于被班主任這老男人給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

    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學(xué)生竟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遭受了如此欺凌，壓根沒意識到這一切的根源都是他引發(fā)的，沖到教室發(fā)了好一通火：“到底是誰在欺負同學(xué)！不要讓我一個個點名，自己站出來！快點的！”

    伴隨著男人的咆哮，教室里鴉雀無聲，學(xué)生們各個一副和自己沒關(guān)系的表情，總之十分無所謂。

    真被點名，大不了他們死不承認，反正沒人看到，再說看到了能怎么樣，全班都參與的事情誰敢作證。

    “你們長本事了是吧！行，我今兒就跟你們耗，看誰耗得過誰。一個個好的不學(xué)，欺負同班同學(xué)倒挺來勁，今天統(tǒng)統(tǒng)不許下課！也不許吃飯！都給我餓著！查不出來人，就把你們家長全叫來！我還治不了你們這些小王八犢子！”男人猛地一拍講臺，繼續(xù)鬼吼鬼叫道。

    一幫學(xué)生都是人精，自然不吃他這一套，跟看猴戲似的盯著男人在講臺上手舞足蹈，男人無能狂怒的模樣逗得幾個學(xué)生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老師?！闭跉夥障萑虢┚种畷r，前排傳出低低的聲音，向來不愛在班里說話的人，語調(diào)溫吞道，“您誤會了，沒人欺負我?！?/br>
    老男人發(fā)火發(fā)得正上頭，陡然聽到這么一句，轉(zhuǎn)頭看向?qū)巿蓿骸澳阏f什么？”

    “他說沒人欺負他。”有學(xué)生樂顛顛重復(fù)。

    “你給我閉嘴！”老男人瞪眼一指說話的學(xué)生，繼續(xù)看著寧堔，“我告訴你寧堔，你別害怕，被欺負了要大膽說出來，老師學(xué)校，都會為你主持公道。你說說，欺負你的都有誰，我要他們好看?！?/br>
    “沒有?！睂巿蘩^續(xù)堅持道，目光如同一潭死水般平靜，“是我自己故意把書撕爛，課桌椅上的東西也是我畫的，還有椅子都是我從樓上扔下去的。”

    “你說什么！”老男人猛地一吊嗓子，瞬間破了音。

    教室里爆發(fā)出不小的笑聲。

    “都給我安靜！吵什么！要吵上來吵！”男人再次氣急敗壞抬手砸向黑板，黑板凹槽里的粉筆灰刷刷往下落，學(xué)生們立刻不敢再笑。

    “好，那寧堔你說說，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寧堔坦然回視男人：“沒什么原因，就是不想讀書了。”

    “你跟我來一趟辦公室?！苯K于，男人努力控制著情緒，臉色跟吞了屎一樣難看，匆匆離開教室。

    寧堔站起來走了出去，背后全是教室里學(xué)生的嘈雜說話聲，雖然聽不清，卻刺耳又尖銳。

    出教室瞬間，寧堔抬頭看了眼教學(xué)樓外，沉悶不露鋒芒的表象從寧堔臉上褪去。取代而之的，是少年耀眼奪人的精致五官，好像世界上的所有美好不美好的，均被他盡收眼底。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也不說，因為知道說了沒用。

    寧堔想起期中考完出成績那天，興致勃勃將全科滿分的成績單拿回家給養(yǎng)父母看，原本期待的夸獎和笑容并未如約而至，取代的是隱約透著尷尬的凝重表情。

    “挺好，嗯……挺好?！笔迨逭f了這么一句話，便再無下文。

    寧堔很會察言觀色，將成績單收好放回書包，沒再拿出來。

    當天晚上，吃完飯準備睡覺時，寧堔口渴想去廚房喝水，無意聽到了夫妻倆的對話：

    “家里哪來的錢給他讀高中，咱家軍軍治病的錢都沒著落，讓他上完初中直接出去掙錢?！?/br>
    “成績好，成績好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讀再多書也不是親生的，你指望他給你養(yǎng)老啊，白日做夢。”

    “他和他那親爹都一樣，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流著同樣的血，指不定也是個沒什么感情的。”

    “對，我心狠我不是人，你善良你去養(yǎng)著他，我?guī)Ш⒆幼咝胁恍小阕约壕瓦@點本事，賺不來仨瓜倆棗，逞什么能?！?/br>
    從那之后，只要回到家，寧堔再沒有談?wù)撽P(guān)于學(xué)校的任何事情，哪怕叔叔嬸嬸主動問，他都會把話繞開只字不提。

    辦公室內(nèi)，老男人一改先前慈祥和氣的模樣，換了副嘴臉對著寧堔數(shù)落了近半個小時，罵過癮后才恨鐵不成鋼地讓寧堔趕緊滾，嘴里不斷絮絮叨叨著“朽木不可雕，我真是白在其他老師面前夸獎你了?！?/br>
    寧堔覺得自己挺無辜，從頭到尾他也沒求著讓誰表揚他，都是這幫老師在自我高潮，拿他的成績教育這個教育那個，惹得全班學(xué)生對他敵意頗深。

    如今受欺負的是自己，他倒成了做錯事的。

    不過事情很快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可能是那天面對班主任的質(zhì)問寧堔主動扛下一切，在班里刷了點好感。又或者是因為自此以班主任為首所有任科老師對寧堔大失所望，老師不再點寧堔起來回答問題，更加不會有事沒事拿他當榜樣教育學(xué)生。

    班上學(xué)生漸漸對欺負孤立寧堔這件事沒了興趣，轉(zhuǎn)移注意力干別的去了，寧堔暫時回到了當初風(fēng)平浪靜的學(xué)校生活。

    但有句話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下來的經(jīng)歷，讓寧堔深刻體會到什么叫當一個人本身就充滿惡意時。除了以惡制惡，你別無選擇。

    “寧堔別睡啦，有人找你?！毕抡n時間，寧堔正睡著覺，被同班的學(xué)生輕輕推了推胳膊。

    寧堔含糊不清應(yīng)了一聲，扭頭看向教室外，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臉。笑臉的主人直勾勾把人看著，跟腦子有病似的瘋瘋癲癲對著寧堔做了個抹脖子吐舌頭的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