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我不喜歡
第二日清晨,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踏上了返程,姜菱坐在馬車里直打哈欠,榮太妃好奇問道:“小五昨晚沒睡好嗎?” “唔,還好啦。” 姜菱揉了揉眼睛,說:“就是有些累。” “也是,昨日你打了一天獵,還受了傷,是該好好休息?!睒s太妃關心道:“你年紀還小,可要好好保護身體?!?/br> 姜菱嗯嗯點頭,打趣道:“我會的,這一點我倒還要向太后娘娘學習。” 榮太妃一愣,接著有些不屑地嗤笑一聲:“她?那算了吧,你別看她日日吃齋念佛,看起來溫柔和善,其實呢,她比誰都魔怔,竟妄想長生不老,先帝死后,她就到處搜羅神醫(yī)想要研發(fā)長生不老藥,我看她真是瘋了?!?/br> 姜菱微訝:“長生不老?可太后娘娘現(xiàn)在不過四十,竟這般著急嗎?” “先帝也不過四十出頭,還不是突然就去了?!睒s太妃嘆了一口氣,說:“我看,她是害怕了。說實話,誰不怕呢,但我害怕的是一輩子困在這皇宮里,現(xiàn)在想想,還是你娘有魄力,當年說走就走,如今苦盡甘來,自由自在,真叫人羨慕?!?/br> 說著,她看了眼熟睡的姜琴,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鬢發(fā):“現(xiàn)在我就只盼著琴兒長大,最好是能成為一個天乾,以后有了封地,我就可以跟著她離開了?!?/br> 姜菱一默,也說不出安慰的話。 不管她是否承認,在這世上,天乾總要比地坤活的容易些,即便是她娘那般強人,也因為地坤的身份多吃了許多苦,她對此心存感激,又心懷愧疚。 “算了,不說這些了?!睒s太妃笑了笑,轉(zhuǎn)而又閑聊道:“這幾日,我瞧你與紀相關系不錯,你還真是了得,連紀相那種陰晴不定的人都與你親近?!?/br> 姜菱一愣,試圖為紀行止辯解:“她……她其實也沒有很難相處。她只是偶爾脾氣不好,容易生氣,生氣時會陰陽怪氣踩人痛處,但她很容易被哄開心的,她真的沒那么可怕?!?/br> “哄?”榮太妃訝異地眨眨眼:“這世上誰敢去哄她,難道你?!?/br> “啊,也沒有啦!”姜菱連忙打斷她,有些慌張:“我見……我見阮相這么做過?!?/br> 不遠處的另一輛馬車里,阮季山忽然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抬頭看著對面坐著的紀行止,好奇地問:“你從哪兒弄來的花?” 紀行止此時正襟危坐,手里小心抱著一個盆,那盆里填了土,正栽著一朵紅葉白瓣的花,生的妖嬈,看起來卻有些蔫蔫的。 她懶洋洋瞥了眼阮季山,說:“五殿下送我的。” 阮季山一怔,睜大眼睛:“五殿下?五殿下為什么送你花?她為什么不送我?” “她為什么要送你?”紀行止瞇著眼上下打量他一番,不客氣道:“她眼光還沒這么差?!?/br> 阮季山:“……我真不想和你坐一輛車?!?/br> 他氣的揉了揉胸口,有些懷疑人生:“不管怎么說,我都比你更受歡迎吧?” “你更受歡迎又如何?”紀行止抬抬下巴,眼睛微瞇,像一只驕矜的狐貍:“我有五殿下送的花,你有嗎?” 阮季山沉默片刻:“……我有夫人,你有嗎?” 紀行止本下意識要回懟我不稀罕,張嘴時卻驀地一頓,那話便莫名其妙地咽了下去:“但我有花?!?/br> 阮季山:“……不就是朵花?!?/br> 紀行止瞟他一眼,翹了翹嘴角,阮季山面上仍憤憤,心中卻愈感欣慰,他藏下眼角笑意,搖了搖頭,轉(zhuǎn)頭掀開簾子朝外望了眼,輕嘆道:“天氣真好啊?!?/br> 車隊到了京城便散開了,姜菱和紀行止順一段路,先到紀行止的左相府,見紀行止下車,她便也停下馬車,跳下去時正瞧見紀行止把花交給紀園,叮囑他在府里尋個好地方栽下。 她不由彎起眼睛,慢慢走過去:“jiejie?!?/br> 紀行止轉(zhuǎn)過身看她,臉上不冷不熱的:“怎么了?” “沒什么?!苯夤郧傻靥鹦σ幌?,腦子里飛轉(zhuǎn)著想找什么話題能和她多聊一會兒,于是眨巴眨巴眼睛,開口問道:“你想要夜明珠嗎?” 紀行止一愣:“什么?” “就是,就是昨日陛下賜我那顆,我拿著也沒用……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br> 紀行止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輕笑一聲:“你拿著沒用,我拿著就有用嗎?” “啊,說的也是……”姜菱微微蹙眉,有些低落:“那我沒什么能送你了?!?/br> “姜菱,”紀行止覺著有些奇怪,問她:“你為什么突然要送我東西?” 姜菱唔了聲,很老實地回答了:“因為昨晚我送了你花,你看起來就很高興,那我多送些其他東西,你會不會更開心點?” 饒是紀行止向來淡定穩(wěn)重,此時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張了張嘴,良久嘆了一聲:“姜菱,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你說這些話時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了?!?/br> 若真是無心,那姜菱在哄人開心這方面,實在天賦異稟。 “jiejie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紀行止正要與她開誠布公地好好談一談,眼尾余光卻瞥見一個人影靠近,她瞬間認出了那是誰,臉色一下子沉下來,仿佛全身忽然張開了無形的刺。 姜菱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變化,不由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一清俊青年下了馬車朝這邊走來。她瞇了瞇眼,覺得此人眼熟,思索了一番才想起在哪兒見過。 她之前入宮接過幾次姜琴下學,有一次就碰到了教授皇子皇女們讀書的太傅,也就是紀行止的二弟,紀榮林。 紀榮林與紀行止生的五分像,身形高挑,容貌俊郎,因為待人有禮,又少了紀行止身上若有若無的陰郁,所以瞧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很容易令人心生信賴。 此時他面容平靜,慢慢走到紀行止面前,先對姜菱行了一禮,才對紀行止說:“這次秋狩可還適應?” 紀行止皺眉:“別假惺惺了,有什么話直說。” 紀榮林似乎有些無奈地看了眼姜菱,才繼續(xù)說:“過幾日就是父親生辰了,長姐應該沒忘吧?” 紀行止干脆利索道:“我不去?!?/br> 紀榮林一噎,半晌才道:“父親請了許多人來慶祝生辰,而且這次生辰宴也算得上是紀家的家宴,你是紀家的長女,怎么能不去呢?” 紀行止冷冷一笑,依舊不給面子:“我就不去,怎么,你們還能強迫我去嗎?”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尷尬起來,姜菱默默在一旁瞧著,只覺得這姐弟倆說話不似尋常人家,弟弟的態(tài)度客氣的不得了,語氣也生疏,而jiejie更多是不耐煩與厭惡,看著弟弟活像是看仇人。這二人除了樣貌有幾分像,哪兒有半點血脈相連的樣子。 紀榮林似乎有些惱火,抿了抿唇才繼續(xù)說:“總之父親說了,叫你一定回去,說你再不回去,紀家的家產(chǎn)以后就不會有你的份兒了。” 紀行止嗤笑:“我稀罕他那點家產(chǎn)?” “那秦姨……” 紀行止眼神驀地一沉,銳利地看向紀榮林:“你威脅我?” 紀榮林扯扯嘴角:“這不是我的意思,是父親的意思?!?/br> 紀行止沉默下來,冷著臉盯了他一會兒,最終道:“我知道了,我會去的?!?/br> 紀榮林應了聲,臉色終于好了一些,他似乎也不想多留,和姜菱告別后轉(zhuǎn)身就走。姜菱有些無所適從地站在紀行止身后,頗有自己聽到了家族秘辛的感覺,紀行止回首看她時,她下意識挪開視線,雙手背在身后,無措地揪在一起。 紀行止皺眉問:“你緊張什么?” “我哪有?” “那就是怕我了?” “怎么會?!苯饪聪蛩?,道:“我怎么會怕你?” 紀行止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我第一次請你吃飯時,你明明就是怕我。” “我那時又不認識你?!苯庹J真地說:“我最初只從別人嘴里聽到你,自然先入為主以為你是個可怕的人,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與你接觸后,才發(fā)現(xiàn)你不是那樣的人呢,若旁人多與你接觸,肯定也會轉(zhuǎn)變看法?!?/br> 紀行止嗤了聲:“他們愛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才不在乎他們的看法,你這么說,是不是你也覺得我看上去不好接觸,想要我做出改變?” “你怎么這么想?”姜菱大呼冤枉,認真說:“jiejie不必為了旁人改變,他們看錯jiejie,是他們的問題,jiejie只要自己高興便好。反正不管jiejie是什么樣,我都喜歡?!?/br> 紀行止默了默,忽而伸出手指戳了下姜菱的胸口,淡淡道:“殿下慣會甜言蜜語,但言從口出,還是多斟酌斟酌?!?/br> 姜菱眨了眨眼,問道:“jiejie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殿下應該沒忘記自己兩個月后就要離開了吧?”紀行止背過手,鳳眸平靜地望著她,神情甚至有些冷漠:“殿下之前在獵場里問我為什么生氣,好,我實話告訴殿下,殿下說話總是很好聽,即便是做不到的事,遵守不了的承諾,也能輕而易舉地說出來,可我不喜歡?!?/br> “殿下說以后會一直帶我騎馬,說會一直喜歡我,說世間好運皆祝我身,可殿下捫心自問,你真的能保證自己做到這些嗎?你是尊貴的皇女,是萬眾矚目的姜氏一脈,你當真能永遠喜歡我一個天乾,而不是如這世上其他人一般娶妻生子嗎?” 姜菱怔然,神色慌張地張了張嘴,卻一時說不出話來。紀行止定定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所以殿下,你現(xiàn)在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