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方面，你的劍術(shù)、騎射皆是上乘，是皇子中最為出眾的。”

    “為官，你曾四次對皇上提出建議，減輕賦稅，雖未實施，憐惜百姓之心卻可見。為人方面，你雖驕矜卻不蠻橫。為人子，為人兄弟，皆是盡心而為?！?/br>
    “自信，行事果斷，聰慧又有權(quán)謀，遇到難處從不放棄……端王真的要讓我夸完嗎？”

    還有后來成為帝王之后，優(yōu)點更是不斷疊加。粉上這樣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

    端王……端王已經(jīng)愣住了，竟有幾分局促地?fù)u頭。

    何明德又道：“與之相比，王爺出眾的容貌已經(jīng)是最微不足道的優(yōu)點了?！?/br>
    池旭堯下意識地又是偏了偏頭，避開了何明德的視線。何明德卻道：“如今王爺暫時地失去了容貌，連這些美好的品質(zhì)也要丟下嗎？容貌代表不了池旭堯，這些品質(zhì)才能?！?/br>
    池旭堯沉默了。

    從他毀容之后，第一次有人告訴他，他是如此地值得別人珍惜。

    他一直以為，外人敬他源于權(quán)勢，家人愛他源于血脈。

    今日有人告訴他，他本來就可以不靠這些外物，就該得到愛。

    從前沒人告訴他，他也不會去思考。因為那時候有無數(shù)人愛他，他不會去分辨他們來自何處，又去往何處。

    后來那些高呼愛意的浪潮退去，只剩下零星存在。其中一人的聲音尤為清晰，縱然人心隔肚皮，此刻他卻不愿再追究真?zhèn)巍?/br>
    池旭堯沒回答，而是取下來架子上的那個匣子，拿出了臂釧。

    何明德摸了摸鼻子，又要笑了：“怎么？王爺又覺得我逾距了？”

    池旭堯卻抓住了何明德的手，想把臂釧帶到何明德左手上。那里紫青的淤痕只剩下了淺淺一道。

    帶好了臂釧，那淤青也被擋住了。端王抬起頭，一雙眼睛帶著一點笑意和得意，看著何明德，像是在等他說話。

    在臂釧穿過手指的時候，何明德就明白了池旭堯的意思。

    王爺高高在上，連道歉似乎都跌了他的臉面，于是紆尊降貴地用這種隱晦的方式道歉，似乎這便是對方的榮耀了。

    何明德的手放在臂釧上，道：“我不明白王爺?shù)囊馑?，這是要一直提醒我，謹(jǐn)言慎行嗎？”

    池旭堯覺得何明德太笨了，道：“自己猜?！?/br>
    何明德卻直接道：“王爺想說便罷了，我不想猜?！闭f著，便要把臂釧摘下。

    但他的手一動，便被池旭堯按住了。四目相對，兩人的眼神之中都帶著一點不肯退讓。

    池旭堯瞬間明白，何明德完全明白自己道歉的意思?？刹恢沁€在生氣，還是不肯原諒，總之，他是不肯接受這個禮物。

    或許是今日，自己的猜忌已然讓他寒心了。

    想到此處，他那天潢貴胄的驕傲又讓他偽裝好了。他抬著頭道：“既然不懂便自己回去想。”

    說罷就要走，卻是肩膀一沉，被人按住了。

    他感覺到另一只手繞過自己的腦后，解開了面具。

    他沒有避讓，只是有些倔強地看著面前之人，等著他的反應(yīng)。只是沒想到，此人竟如此放肆。

    何明德輕輕捏著池旭堯的下巴，讓他抬頭。

    “王爺，覺得自己錯了要說對不起，心懷感激就要說多謝。有些話放在心里，只會讓兩人心生隔閡，說出口才會讓兩人關(guān)系更近。”

    “好比我現(xiàn)在，對王爺?shù)倪@份禮物很意外，也對王爺這份高傲的致歉很生氣?！?/br>
    說是很生氣，其實語氣中還是溫柔更多。不知為何，這份溫柔讓池旭堯感覺更難堪了。

    他撇開頭，軟軟地道：“放肆。”

    何明德沒忍住，笑了。

    “好吧，誰讓王爺身份尊貴呢，那我便再退一次吧?！?/br>
    話音未落，便見小王爺站了起來，捂住了他的眼睛。

    何明德眼前漆黑一片，耳旁卻傳來了小王爺緊張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那日我病糊涂了，對不起?！?/br>
    看來還是不好意思啊。嘖，驕矜皇子，這么認(rèn)真道歉都是頭一回吧。

    何明德的嘴角又勾起了笑，剛準(zhǔn)備說點什么，便又聽耳邊道：“有話說出口，就能達成所愿嗎？”

    何明德有些詫異，但還是溫和道：“如果王爺是跟我說的話，那大部分是能的。”

    半晌無話。

    就在何明德要扒開池旭堯的手時，便聽到了更小的聲音傳來：“那……東廂房便不要收拾了?！?/br>
    嘖。

    在聽到這柔軟的一句時，何明德心居然跟著聲音顫抖了瞬間。

    不只是心，聲音也跟著一起抖了?！昂?。”

    又是一室寂靜。

    這寂靜，竟無端地有幾分曖昧。

    便是此時，忽然門外傳來了水碧的聲音：“大公子，有位綠浮姑娘派人遞了帖子過來，說是七日后的茶會安排妥當(dāng)，邀您浮月樓相會?！?

    第10章 地產(chǎn)

    盡管這位綠浮姑娘是誰、與自己是何關(guān)系，何明德通通不知，盡管他與三皇子之間也并沒有什么情感關(guān)系，但這一刻，何明德還是微妙地生出了一種自己在出軌的感覺。

    三皇子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何明德，松開了捏著他袖子的手。

    何明德：……

    三皇子：“浮月樓的綠??？想不到大公子竟有這樣的本事，能成為綠浮姑娘的幕中賓客?！?/br>
    三皇子招招手，水碧低著頭，遞進來一張?zhí)一ü{。未見字，兩人便先聞到一股幽香。

    淡而綿長，好似午夜幽蘭。

    用此香的女子，必然是個不一般的女子。

    何明德打開帖子，便見桃花箋上是秀麗的小楷。

    “與君別后三月，妾日夜不忘郎君囑托。如今瑣事已了，妾盼君親來浮月樓茶會，以履當(dāng)日承諾。妾之余生，盡付于君。”

    何明德：……

    已知條件，古代，浮月樓，綠浮，幕中賓客，原主好色到身體虧空。

    結(jié)論：原身與青樓女子糾纏不清，可能還許諾為她贖身。

    如今此女子正望眼欲穿，盼著她的情郎，可惜那情郎已然換了靈魂。

    何明德左右為難，最后還是打算自己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培養(yǎng)自己的心腹，迫切指數(shù)一百。

    看著何明德草草交代幾句便出門去了，三皇子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還多了幾分嘲諷——這些男人，嘴上說的好聽，一聽美人邀約，就像是聞到rou味的狗。

    他抬眼看了何明德瀟灑的背影，冷哼一聲，瀟灑的狗也是狗。

    ……

    何明德打算趁著今日無事，去把這以前的風(fēng)流往事都了結(jié)了。不過如今他身份特殊，是端王的夫君，也不可再招搖了。

    想了想，他沒用定國侯府的馬車，而是騎了馬，帶了個小廝便出門去了。

    想來這小廝從前沒少和何明德出去廝混，去浮月樓的時候比回家還熟練。何明德旁敲側(cè)擊，終于知道了一些信息。

    這位綠浮姑娘從前是怡紅樓的花魁，才十八歲，長得是國色天香，又琴棋書畫唱樣樣精通，引得京城之中的達官貴人并富戶趨之若鶩。

    原身便是其中的一位，他前年就打算給綠浮贖身，可是綠浮的身價哪是他一個公子哥兒出得起的？

    不曾想去年年初的時候，這位綠浮姑娘忽然被人下了藥，毒啞了嗓子。鴇母還想瞞著，哪里瞞得??？

    一只金絲雀兒，一張嘴卻變作了老鴰，便是上好的瓷器有了裂痕，美人圖上有了墨點，這怡紅樓的招牌很快就換了人。

    綠浮姑娘雖是美，卻因為聲音的緣故，京城之中再也沒有愿意給她贖身。選她過夜的人也不愿意，只說這一張嘴便是倒了胃口。

    眼看著搖錢樹砸在了手里，怡紅樓來了個外地的商客，一見著這綠浮的容貌便丟了魂。鴇母騙他綠浮這幾日生病，不能說話，三言兩語，便說動了商客，把綠浮賣了出去。

    何明德聽了這一段，心中便是一咯噔，心想這綠浮已然被人贖身為妾，還與自己有所關(guān)聯(lián)。難道自己不是狎妓，而是與人出軌茍合？

    幸而這小廝又道：“都說綠浮姑娘好運道，這才是第一喜呢?！?/br>
    “綠浮姑娘被那富商下聘接了回去，那聘禮不比娶一個正妻花的少呢?！?/br>
    “沒成想成婚一個月，這位富商便得了病死了，綠浮姑娘成了個有錢的寡婦，便在京城中開了浮月樓，一年的時間，這里便成了京城之中達官紈绔最愛的地方了。”

    那原身必然也是了。

    想來是在此玩樂，兩人又舊情復(fù)燃？若是如此，自己先前猜測的贖身之事便是無稽之談了。

    何明德想到小廝說的舊情等語，又是一驚。

    這……不會是要托付終身吧？

    千思萬想，兩人終于是到了城北一座莊園前。

    這莊園黑瓦白墻，竟是一片江南的風(fēng)格。站在大門前，往兩邊看竟看不到墻的盡頭。院墻以內(nèi)，幾座樓閣的飛檐伸展出來，傳來了樂音與男子的歡笑聲。

    浮月樓竟如此闊氣！

    這綠浮是何等神奇的女子，竟能在一年的時間內(nèi)，在京城經(jīng)營如此大規(guī)模的玩樂之處？

    何明德下了馬，便被一個小丫頭領(lǐng)進門。

    這莊園之內(nèi)，亭臺樓閣、奇花異草不可勝數(shù)。青年男男或是青年男女結(jié)伴而行，有挽著弓的，也有拿著蹴鞠的，或是飲酒作畫，或是聽琴賞舞，娛樂方式不一而足。

    小丫頭有些自豪的模樣，道：“再往后走，還有興仁班常來唱戲，皮影、說書每日都有，小姐聽說有幾個御廚退休了，還打算請過來呢。這段時間來這玩兒的公子爺們更多了。”

    這……古代版的萬達廣場啊。

    這位綠浮姑娘，果真是不可小覷。

    何明德此時對這位綠浮姑娘的勾畫已經(jīng)全然變了。從嫵媚動人、柔弱無依的花魁形象，變成了一位精明睿智的女強人。

    兩人走到了一棟二層小樓前，還未進門，何明德便聞到了一股午夜幽蘭的香味。他進了門，便見一位神情寂寥，身形瘦削的女子靠在窗邊，看著外面出神。

    這女子的五官十分艷麗，可是卻不施粉黛，眉宇間有著揮之不去的憂愁，別有一番我見猶憐的風(fēng)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