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jié)
衣服是她買的,施黛與有榮焉:“好看吧?” 柳如棠當然點頭:“你的紅裙子也很漂亮?!?/br> 正為她挑選花燈的陳澈動作微頓,側來一雙黑沉沉的眼。 下一刻,被柳如棠戳了戳手臂,聽她小聲嘟囔: “待會兒我們也去衣莊逛逛?把你衣裳給換了,誰上元節(jié)一身黑的。” 陳澈性子糙,黑衣黑發(fā)帶,怎么簡單怎么來。 見他投來視線,柳如棠趕忙道:“你別想太多,我沒打算給你買新衣裳!只是你走在我身邊,總要有一件衣服撐場子?!?/br> 陳澈沉默一瞬,低聲笑道:“好?!?/br> 他個子高,手指長,遞來一個靈蛇狀燈盞:“這個喜歡么?” 柳如棠歡喜接下,白九娘子半瞇起眼,嘶嘶吐信。 小伙子,算你識相。 殷柔選好她的第九個花燈:“這是給綠綠的?!?/br> 每回放燈,這人皆要給她的蠱蟲們各求一盞。 白輕習以為常,幫她提上其中四盞。 小黑手里是另外四個。 “放花燈是上元的重頭戲。” 施黛給施云聲解釋:“等我們買了花燈,去河邊把它放進水里,與此同時許下心愿,說不定能成真?!?/br> 施云聲:“真的?” 很樸實的問題,答案毫無疑問是“假的”。 施黛笑笑,溫聲哄他:“看運氣吧。許愿的人太多,天道只有一個,聽不過來?!?/br> 她懷里的阿貍搖搖尾巴。 世上沒有心想事成的道理,天道有常,不可能天上掉餡餅。 向上天祈福,不過是人族自我慰籍的方式。 要真能隨心所欲實現愿望的話,它也不至于被天理死死壓制,沒法向施黛透露滅世之災的關鍵信息。 戴著一頂由施黛挑選的白色小圓帽,阿貍唏噓嘆氣。 “不管怎樣,虔誠許愿總歸沒錯?!?/br> 施黛道:“你看看,喜歡哪個花燈?” 施云聲眼珠骨碌碌地轉。 花燈造型千姿百態(tài),他對華美的多角紗燈不感興趣:“為什么沒有狼?” 人們放花燈是圖吉利,狼是惡獸,自然被排除在外。 施云聲和狼一起長大,體內尚有一顆狼的妖丹。 施黛想了想:“因為狼形的花燈很難做啊。你看,它們長得威風,有利齒和長毛,神態(tài)也不容易模仿——稍微做差一點,就變成狗狗了?!?/br> 施云聲神情出現微妙的凝固。 想起一兩段不可告人的記憶,他沒再糾結,迅速結束話題:“知道了?!?/br> 別說花燈,連某些真狼都有可能被認作小狗。 把記憶埋進心底,他目光逡巡,最終停定。 施黛看去,是只圓滾滾的兔子。 連沈流霜都露出罕見的詫異:“你喜歡兔子?” “還行。” 施云聲毫不猶豫:“兔子很好吃。” 不愧是小狼的思維邏輯。 施黛一笑:“好好好。明天讓廚娘做兔子rou吃——jiejie選什么?” 沈流霜拿起一個五角絹燈:“這個?!?/br> 燈身簡約流暢,繪有墨林修竹,隨性不失風骨。 是沈流霜會一眼看中的風格。 施黛頷首,朝身旁望了望。 孟軻和施敬承被鎮(zhèn)厄司同僚們團團圍住,似乎在教導修煉的技巧。 面對旁人的討教,施敬承一向全盤相授。 江白硯站在攤前,不知在想什么。 施黛向他靠攏一步:“你喜歡哪種燈?” 江白硯抬頭。 無論身處多熱鬧的場合,當他沉默無言,總顯出幾分厭世的冷寂。 一抬眸,冷意消散大半,雙瞳盈滿燭火,似萬點碎金,把面部輪廓勾畫得凌厲又冶艷。 “我對花燈所知甚少。” 他開口,語調溫馴純然:“你可否為我挑上一個?” 和施云聲一樣,江白硯也是數年來第一次過節(jié)。 施黛沒多想,仗義點頭。 “這是白象燈,象征海晏河清?!?/br> 她一邊掃視,一邊耐心介紹:“下一個……” 視線落定,施黛抱起一個描畫有七彩紋飾的魚燈。 “魚的寓意很吉利,年年有余?!?/br> 她展顏道:“要它嗎?” 魚燈個頭不小,色彩斑斕,用了特殊的工藝,內里固定的竹篾能左右晃動,模仿彩魚擺尾。 江白硯道謝接過,低聲笑了下。 “你來我往?!?/br> 見他收下,施黛心情更好:“你也幫我選一個?” 五花八門的燈盞看得她眼花,拿起這個,又覺得另一個更好,做不到斷舍離,快被激出選擇恐懼癥。 不如讓江白硯幫她挑一挑。 他會選擇什么樣的花燈,施黛很好奇。 把魚燈提在左手,江白硯垂下眼去。 往施黛懷里蹭了蹭,阿貍悄悄覷他的神情。 紅衣生艷,倘若氣勢不夠,便是俗氣。 江白硯把這身衣服撐得極好,只是…… 當他收斂笑意,襯著滿身緋色,不似端詳花燈,像在看一具即將被剖開的尸體。 是一種含蓄的瘋,很有話本里一言不合就殺人的反派氣質。 江白硯探出右手。 指尖微涼,觸上一團亮色。 花燈不大,靈巧玲瓏,頭頂兩耳直豎,臉上被做出幾根細長的胡須,像是—— 貓。 心中有古怪的感覺飛速閃過,施黛問:“為什么是貓?” 江白硯毫無異樣,提起貓咪花燈,眼底一片坦蕩:“像你?!?/br> 施黛微怔:“哪里像?” 江白硯緘默不語,似在思考。 一息后,他眼尾輕挑:“或許……都愛吃魚和打盹?” 語調很輕,噙著玩笑似的揶揄。 在家里,她的確每天睡到最后一個到膳廳,對此很有自知之明。 從江白硯手里抱過燈盞,施黛噗嗤一笑,煞有介事:“好眼力,江白硯火眼金睛?!?/br> 在攤前選好燈盞,施黛拉著施云聲的手,和鎮(zhèn)厄司同僚們一道前往河邊。 夜色已深,月懸一線,皎然如水。 鳳凰河停有無數畫舫船舶,船火映入水間,與街邊燈輝綴連成片,暈出迷濛弧光。 已有不少花燈順水而下,漂往視野無法企及的遠方,千燈萬盞,如銀河傾瀉。 河邊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的人影,多是舉止親昵的年輕男女。 施黛幫弟弟把花燈點燃:“想好愿望了嗎?” 接過她遞來的白兔子,施云聲認真思考。 正沉下眉峰,突然聽見一道似曾相識的童音:“云聲——施云聲!” 施云聲僵住。 施黛沒聽過這個聲音,把來人的身份猜到八九分,循聲轉頭。 不遠處站著個六七歲的男孩,一手牽著像是他爹的年輕男人,另一只手上,捧著盞氣勢十足的龍燈。 與之相比,施云聲的兔子乖巧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