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她是直率爽利的性子,不喜歡兩人之間藏著掖著,把一件簡單的事情復(fù)雜化。 既然已經(jīng)和江白硯攤牌,施黛沒打算扭扭捏捏避重就輕,想說的想問的,當(dāng)面告訴他就成。 畢竟長著一張嘴,不僅僅是用來吃白飯。 江白硯淡聲:“嗯?!?/br> 施黛:“因?yàn)檫@樣做,能讓你覺得開心暢快?” 她問得倒是直白。 出乎意料地,偏偏是這種直白,讓江白硯不再覺得太難堪—— 假若施黛滿目同情地連聲安慰,或被嚇得吞吞吐吐,那才令他無法應(yīng)答。 江白硯:“嗯。” 施黛沒再出聲,眸光微動,不知在想什么。 江白硯左掌收攏,想要留下什么,卻只觸到稍縱即逝的冷風(fēng)。 不久前被施黛握住掌心的觸感,比痛意更讓他貪戀,分開后,余下空落落的悵然。 奈何他沒有理由索取更多。 猝然間,身前的人開口:“江公子。” 江白硯抬眸。 施黛今日身著彩繪寬袖上衫,下罩鵝黃團(tuán)花長裙,清凌凌坐在桌旁,似一朵生機(jī)勃勃的迎春。 那雙杏眼不帶顧忌地同他對視,笑意盈盈一蕩,比長安月下的湖水更奪人目光。 施黛問:“除了握手,你想不想試試別的?” 難以揣測她的心思。 江白硯凝神瞧她半晌,終是沒拒絕。 他看見施黛狀若緊張地抿了下唇。 再眨眼,身前襲來裊繞幽纏的梅香。 梅花香氣洶涌如潮,毫無征兆將他籠罩。 本應(yīng)是若即若離的氣息,竟在此刻倏然貼近,成為一具纖盈軀體—— 如同一只撞入懷中的鳥,施黛抱住他。 習(xí)慣了殺伐,江白硯能在瞬息避開一切奇襲,唯有這次怔在原地。 耳邊爆開凌亂嗡鳴,雜亂無章,聲聲震在耳膜。 好幾息后,他后知后覺,這道聲音源于自己的心臟。 某種柔軟物事覆上脊背,旋即是施黛的低語:“嚇到你了?” 她看不見江白硯的神色,如果抬頭,定會感到驚訝—— 在他向來波瀾不起的臉上,破天荒露出無措與茫然。 施黛說:“難過的話,就抱一抱吧?!?/br> 不久前的一瞬間,江白硯的表情像無家可歸的小狗。 他現(xiàn)在大概覺得窘迫不堪,以施黛的經(jīng)驗(yàn),這種時(shí)候,一個(gè)擁抱比萬千安慰更有用。 遑論江白硯尚不知曉擁抱是什么感受。 她一個(gè)熊抱上前,一句話說完,掌心輕拍江白硯后背。 是挑弄琴弦的力度,卻令后者止不住輕顫。 奇異的酥麻自脊椎上攀,江白硯指腹微蜷。 他輕聲道:“施小姐?!?/br> 施黛:“嗯?” 呼吸間盡是她的氣息,江白硯發(fā)不出聲音。 施黛道:“這樣,和拿刀刺傷自己的感覺不同吧?” 她以前看過相關(guān)科普,聲稱擁抱有利于緩解壓力,舒緩情緒。 施黛記不清那篇文章里提到的激素和荷爾蒙,出于本能地想,就目前來看,抱一抱的確能讓人舒心。 江白硯的身體比想象中更軟,裹挾淡淡藥味,和她很喜歡的清冽冷香。 饒是施黛,也覺心中熨帖。 很好抱。 或許這就是書里常寫的軟玉溫香? 她聽江白硯低低回應(yīng):“嗯?!?/br> 見他并未抗拒,施黛順勢追問:“江公子更喜歡哪一種?” 胸腔guntang,像被什么東西填滿,鼓脹得難受。 江白硯幾乎不剩站立的力氣,靠在她肩頭,微闔雙眼。 “施小姐?!?/br> 他道:“不一樣?!?/br> 施黛一愣:“怎么不一樣?” 痛意與快意不一樣。 施黛給予的,與旁人給的,也不一樣。 若是別人靠近他,江白硯單是想想,便厭惡之至。 唯獨(dú)施黛,哪怕她以利刃刺入他胸腔,江白硯也能從難以忍受的灼痛里,窺得隱秘的歡喜。 這些皆是因她而生的感受。 因?yàn)槭欤判母是樵赋聊缙渲小?/br> 得不到他的回答,施黛右手動了動,催促似的彎起指節(jié),在他后背輕戳:“江公子?” 她這是打定了主意,想讓他親口承認(rèn),把疼痛拋之腦后。 殊不知這番無心之舉,讓江白硯喉間險(xiǎn)險(xiǎn)溢出輕喘。 氣息愈亂,耳尖不受控制地泛出薄紅,他繳械投降般應(yīng)聲,帶著少有的狼狽:“這種?!?/br> 喜歡這一種。 施黛松了口氣:“對吧?像這樣抱一抱,比折騰自己疼來疼去好多了?!?/br> 她心情放松,語氣也變得輕快,像夜風(fēng)里悠揚(yáng)的鈴:“今后再遇上不高興的事,大可來找我們。我、爹爹、娘親……大家都會安慰你的?!?/br> 江白硯雖說被施敬承收為弟子、暫居施府,但歸根結(jié)底,他與所有人都刻意保持有一段距離。 施黛又戳戳他,正色道:“喜歡的、難過的、開心的、厭煩的,都要說出來,別總是憋在心里?!?/br> 江白硯不知聽沒聽進(jìn)去,好一會兒,回了聲“嗯”。 心里的石頭暫時(shí)落地,可仔細(xì)想想,常年的習(xí)性哪能在一朝一夕掰正。 總覺得江白硯不會乖乖聽話,施黛鼓了下腮幫:“要記住哦。” 江白硯又笑了笑。 他心情不錯(cuò),施黛還想再說點(diǎn)兒什么,話沒出口,忽地頓住。 一根修長食指自下而上,不偏不倚搭在她脊骨,學(xué)著她的動作,輕緩一戳。 “施小姐?!?/br> 食指輕輕壓下,江白硯問她:“可以嗎?” 仍是克制又溫和的語氣,循規(guī)守矩。 既然是擁抱,江白硯當(dāng)然有回抱的權(quán)利。 施黛點(diǎn)頭:“可以?!?/br> 得她允許,慣于握劍的掌心輕柔覆下。 江白硯動作極緩,如同一點(diǎn)點(diǎn)汲取雨露的枝芽,輕柔舒展,無聲蔓延,直至將她整個(gè)攏起在懷。 像一種溫柔的禁錮,細(xì)細(xì)觀察,方可辨出難以逃離的侵略意味。 施黛的體溫比他高出許多,肌膚相貼,熱意相融。 離得太近,能體會到彼此胸膛里的律動。 久違的呼吸、心跳與體溫。 是活著的感受。 江白硯垂眼,遮掩洶涌情潮。 被他抱著,施黛放慢呼吸。 好奇怪。 起初由她主導(dǎo)時(shí),一切行云流水游刃有余,不覺局促。 這會兒被江白硯回抱,理應(yīng)是再正常不過的動作,但…… 莫名地,她耳尖發(fā)熱。 像被一叢藤蔓勾纏絞合,力道輕柔,卻不容掙脫,寸寸侵襲。 江白硯的動作明明很正經(jīng)?。?/br> 恍惚間,江白硯在喚她:“施小姐?!?/br> 聲音近在咫尺,低沉微啞,伴隨幾不可聞的呼吸,讓她指尖發(fā)麻。 施黛小聲:“怎么?”